第16章 海豚

宋清音听了这句话,暗暗攥紧手上的书。

“最近还有书没看完。”她欲盖弥彰地说。

好在祁瑾宴并没有多问,两人进了教室,而后分开。

不一会儿,邬巧从办公室回来,一回来就趴在桌子上,一脸沮丧。

“怎么了?”宋清音一边整理书桌,一边问她。

“徐老师发现我老是溜出校门看漫画了……”邬巧回答,“徐老师说,高中有点躁动很正常,但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清音,你入学排名在我后面的,可是现在已经超过我了。”

宋清音刚拿起笔,动作一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邬巧说:“我跟你一起学习吧,以后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徐老师说得对,我们要一起努力呀。”

“好。”

晚自习课间,宋清音和邬巧站在走廊远眺,两个人互相抽背英语单词,祁瑾宴从身后经过。

宋清音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听见其他男生跟他说话。

她脊背僵住,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头瞄他。

体育委员郑舣跟在祁瑾宴身边,问他一个理不清楚的物理知识点。

他们这个班的氛围整体还算和谐,但一些同学仍有各自的习惯。比如,有些同学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正在刷的练习题,有些同学不愿意分享自己掌握的知识点。

其实这些也算寻常,毕竟在考试排行榜上,人人都是对手。

祁瑾宴却从不藏私,只要他有空,基本对同学的问题来者不拒,似乎从不担心有人把他的排名挤下去。

——迄今为止,确实从没有人把他的排名挤下去。

郑舣是在祁瑾宴去办公室的路上争分夺秒问的,祁瑾宴回答了他的问题。

三言两语,如同醍醐灌顶。

郑舣一边暗暗感慨祁瑾宴的优秀,一边觉得,祁瑾宴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两人经过走廊时,祁瑾宴侧头,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郑舣跟着望过去,只看见班上的两个女生背对着他们互相抽背英语单词,以及走廊外晃动的繁盛树影。

树影有什么特别的吗?

郑舣呆呆地想。

第二天,徐老师说学校进行校外拓展活动,每个班级都要出游,去海洋馆。

“小学就去过了,怎么高中还要去啊?”有同学嚷嚷。

“不仅要去,你们语文老师托我转告,回来还要交一篇八百字作文。”徐老师笑眯眯地说。

邬巧本来正高兴,听见这个消息,笑容也微微一僵。

去海洋馆那天,不用穿校服。夏城已经有微微凉意,宋清音早上拉开窗帘时,被窗外的寒意刺了个寒噤。

她洗漱完,站在衣柜前,犹豫很久,给自己挑了一条米白色裙子,雾霭蓝针织外套。

坐上公交车到了地点,她一眼看见人群里的祁瑾宴,身姿颀长,鹤立鸡群。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过一会儿,又偷偷看他。邬巧过来找宋清音说话,宋清音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交谈。

班上同学陆陆续续都到了,徐老师整队,带众人入场。

海洋馆内光线昏暗,各种海洋生物在巨大的玻璃缸内来回游动。班上同学似乎都来过了,大多兴致缺缺;宋清音却是第一次来,一直睁大眼睛盯着玻璃缸。

一个志愿者讲解员在前方引路,一路进行介绍。

同学们在后面小声地交谈、开玩笑、吃零食。转过一个转角,赫阳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拿着一包薯片问:“宋清音,你要不要吃这个?”

邬巧在旁边笑了笑,故意问:“那我呢?我没有吗?”

“你、你们可以一起吃。”赫阳华回答。

邬巧被逗得哈哈大笑,周围几个同学都望过来。宋清音尴尬地转头,正好对上不远处的祁瑾宴的视线。

他站在一个装着鲨鱼的玻璃缸前,缸内的鲨鱼缓慢地游动。淡蓝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眉骨出众,线条流畅分明,莫名的蛊惑人心。

他似乎是听见了哄笑声,两人撞上视线。

宋清音慌乱地收回目光,没有注意到他微妙地挑了一下眉。

五分钟后,讲解员领着众人穿过一条海底隧道,对众人说:“接下来我对各位同学介绍一个趣味活动……”

赫阳华拿着薯片,走在祁瑾宴和陶宏朗身边,小声说:“宋清音不要我的薯片。”

“不要就不要呗,”陶宏朗说,“反正你前几天不是还有一个学妹……”

“什么学妹?”祁瑾宴忽然问。

陶宏朗没想到祁瑾宴会好奇这种八卦,就解释说:“这段时间,阳华不是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嘛。我盘问一番,发现他认识了一个高一学妹,最近三不五时地陪着人家去食堂。”

赫阳华连忙说,“那是因为学妹找不到去食堂的路。而且,而且……”他声音低下来,“而且学妹也有一把淡绿色的伞。”

“得了吧你,都是男人,谁还不懂你那点心思。”陶宏朗拍了一下赫阳华肩膀,“那你选宋清音还是选学妹?”

“我……”赫阳华果然犹豫起来,把问题丢给祁瑾宴,“祁哥,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你说选谁?”

“两个都不要选。”祁瑾宴在看隧道里的一只海龟。

赫阳华蔫了,又盯了一会儿宋清音的背影,不再看她,拿出手机不知道跟谁聊天。

宋清音在积极回答讲解员的问题。

刚才,讲解员说,海洋馆举办了一个趣味活动,经过海洋隧道时,讲解员将提出二十个问题——

答对五个问题,奖励海洋馆纪念贴纸;

答对十个问题,奖励一张海洋馆半价入场券;

答对十五个问题,奖励一张海洋馆半价入场券和一个海豚手机挂件。

大多数同学都对这些奖励没什么兴趣,宋清音却很想要那个手机挂件。

因为15岁那年的夏天,祁瑾宴给宋清音订的房间里有一个海豚抱枕,造型和这个挂件一模一样。

他可能对此并不知情,可是那天晚上,宋清音抱着那个海豚坐在窗前,窗户外有涌动的云和一排棕榈树,月色时隐时现,少年在夜色中经过这些棕榈树,树影落了他满肩,宋清音就这样盯着他逐渐走远,发了很久的呆。

讲解员:“海水为什么是咸的?”

宋清音举手:“里面有大量氯化钠。”

讲解员:“章鱼的血液颜色?”

宋清音犹豫片刻:“红色?不,应该是蓝色?”

讲解员又问了一些问题,诸如海龟性别的决定因素,深海中的动物总数,问题越来越难,宋清音有些招架不住。

她正打算放弃,志愿者讲解员看着宋清音失落的眼睛,加上为了活跃气氛,就笑说:

“这位同学回答对三道问题,触发了一个隐藏机制:可以向在场同学寻求援助。同学们,你们的这位同学很想要奖励,大家可以帮她回答问题。”

附近几个同学都看向宋清音,有一个男生骄傲地说:“可以啊,宋清音,你想要什么奖励?我小学来过这里,参与过这个趣味活动,肯定知道答案。”

“我想要那个海豚挂件。”宋清音小声说。

几个同学请讲解员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气氛果然略微热络起来。

“他们在干什么?”陶宏朗见前面热闹,就问附近的同学。

“哦,宋清音想要趣味活动的手机挂件奖励,但是回答不出来,讲解员说大家可以帮她回答。但是,海洋馆的趣味活动问题更新了,问题难得很,大家都没回答对。要拿那个挂件,只能错五道题,现在已经错了四道了。”

祁瑾宴看向宋清音侧影。海洋隧道的光斜笼在她身上,她穿着一条米白色裙子和雾霭蓝针织外套,神态有些焦急。

陶宏朗纳罕地问:“这家海洋馆的趣味问题几百年没更新了,怎么忽然换了?”

那个同学说:“可能因为原先的问题被人整理出来发到网上了吧,很多人都来薅半价奖励,快把海洋馆薅秃了。可是,现在的题目也换得太难了,能有几个人拿到奖励啊?”

宋清音紧张地算着做错的题,她发现自己马上就要和手机挂件失之交臂了。

一个手机挂件而已。她告诉自己,算了。

“海洋动物的潜水深度是多少,同学们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讲解员询问道。

“大多数海洋生物的潜水深度只在水下二百米,部分海洋生物可以下潜至深海,目前观测到潜水深度最深的是居维叶突喙鲸,深度近三千米。”一道清淡声音忽然在后面响起。

宋清音心里一惊,转回头去,看见祁瑾宴站在海底隧道里,帮她回答问题。

一只海龟隔着玻璃,从他身边慢慢游过。

讲解员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答案:近三千米。

祁瑾宴的回答,比答案还要详细很多。

讲解员点点头说:“这位同学回答得很好,下一个问题,海洋动物之间如何交流?”

祁瑾宴:“通过声音、样貌、电信号或者一些化学物质。”

讲解员:“什么动物可以释放海洋生物的特有信号?列举一到两样即可。”

祁瑾宴:“电鳗和鳐鱼,释放电信号。”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祁瑾宴就这样连续答对了九道题,周围同学议论纷纷,那个先前打算帮宋清音答题的男生,对祁瑾宴比了个“牛逼”的手势。

原先宋清音和同学们答对了六道题,现在一共已经回答对十五道题。讲解员把手机挂件和半价券递给了宋清音。

“你们班的同学都很团结友爱哦。”志愿者讲解员是个气质可亲的大学生,她看着宋清音,笑说。

宋清音接过海豚手机挂件,悄悄攥紧。

是啊,很团结友爱。

她在心里想。

因此明知是妄想,却仍然被他吸引,遥遥凝望他,不愿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