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严谨点儿讲。

顾烟和傅邵生的故事，始于4岁。

“据可靠资料显示，世界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的机率，大概是一百八十亿分之一......”

上世纪九十年代，柴市。

老城区某栋单元楼内，701号房间。

顾志涛正单膝跪地。

面积不足六十平的出租屋，满地的玫瑰花瓣以及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用粉色蜡烛精心摆好的巨大爱心。

是中国式直男脑子里。

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求婚方式。

站在粉色爱心的正中间，陈落英感动得无以复加，双手捂嘴。

但不管用，眼泪就是止不住的流。

“虽然我是人民教师，但我教的是初中数学，我写东西不在行，文采什么的，也不知道有没有......”

声带发颤，笑容拘谨。

相貌憨厚的中年男人手哆哆嗦嗦摸进上衣口袋，一把攥住了硬邦邦的戒指盒。

昨晚熬夜背了一宿的求婚词，现在也被他讲了个稀碎。

“我说这些，就是想证明一件事，‘相遇即是缘分，我们要珍惜’......”

在列举了一系列有关概率的数字后。

顾志涛才终于抬起头，直视陈落英的眼睛。

“英子，我求婚，不是因为你有了孩子”

态度诚恳。

男人郑重其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才想和你结婚，和你组建家庭，和你有未来，和你白头到老......”

“孩子没你重要，因为在我心里

无论咱俩以后有没有孩子，我都要和你，陈落英这个人，结婚！”

就这样，1995年5月12日，顾志涛和陈落英登记领证。

隔年2月26日，顾烟出生。

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往前狂奔绝不回头。

很快。

2000年的第一学期，顾志涛就因工作调动而转到了市区的第四中学任教。

“员工宿舍如果不住，可以换购房补贴”

就因为行政副校长的一句话，顾志涛便毅然决然地领了钱。

这些年的积蓄也全搭进去。

顾志涛一咬牙一跺脚。

直接买了套四中附近正在新建的，三室一厅的精品学区房。

付首付，装修......

搬进新家这年，顾烟4岁。

“我叫顾烟，顾是因为我爸姓顾，烟，是因为我出生那天我妈大出血，我爸在手术室门口抽了整整两包烟才抢救过来，所以我叫顾烟”

记忆里，从小到大的自我介绍都是同一套流程。

高二分班的当天下午，站在讲台上坦然说完。

顾烟视线随意扫着台下男女，想着这以后就是自己将要朝夕相处两年的同学。

顾烟选的是理科，按成绩分不进点班。

柴市一中又是市属重点，光高二一个学年就1400多人，24个班。

偏偏死党赵小小还选了文，十分钟前刚在文科楼底下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

台下一片安静，大概是被这超现实主义题材的名字起源给镇住了。

也不打算主动解释，顾烟一脸不以为然的还在看。

视线快速扫过后排。

片刻，又猛地看了回来，定在某处。

“我坐这儿！”

一书包扔在了桌上。

顾烟几乎是在老师说完可以随便选座的瞬间，就移到了傅邵生身边

大概是太过震惊于这种“你起开，这我地盘”的霸道行事方式。

座位上，面颊还带有些婴儿肥的女生，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傅邵生。

自从昨天报到开始，他们就挨着坐。

虽然整体交流不算多，但乔慕自认为今天的选择属于互选。

男孩长相冷峻，五官立体，面部轮廓流畅。

他皮肤很白，手很好看，个子很高。

这些细节，乔慕比任何人都要早注意到。

还记得高一入学时，傅邵生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感谢。

少年站在光里，意气风发。

他笑起来，模样比光看着，还要耀眼几千亿倍。

偏偏学习成绩还好到爆炸，蝉联全校第一整整一年。

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普班。

但“傅邵生”这个名字。

自打他入学那天起，就在学校论坛上掀起轩然大波

本以为昨天的座位安排只是巧合，但当他今早，也同样拉椅子坐到自己身边时。

乔慕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心脏狂跳，紧张得要死。

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提和他对视。

本以为只要这样没人打扰，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同桌。

乔慕却这么也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半路杀出来截胡。

“......那个”

见身边人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乔慕心里衡量了一下，也同样不准备放过这次机会。

女孩抿唇，缓慢抬头。

她看向顾烟，鼓足勇气小声提醒了句：“前面......也有空座......”

捏着书包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乔慕没再说什么，只默默朝前排座位仰了下下巴。

意思一目了然。

“......”

视线跟着她示意的方向走了一遍。

顾烟看看前排，又看看身边的乔慕和傅邵生，瞬间就Get到了她的态度。

本来以为随便选座，就是想和谁坐就能和谁坐。

顾烟选傅邵生的理由，也单纯就是因为班里跟他最亲近。

刚才没想那么多，说话的语气多多少少就有些冲。

却偏偏忘了，“傅邵生已经和别人绑定好了”这种可能性。

二话不说，直接提书包扔到前排。

顾烟朝乔慕抱歉一笑，选了靠窗里侧的位置直接坐好。

因为动静不大，这个小插曲没引起太多关注。

顾烟自觉尴尬，不敢回头，正琢磨着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余光，就瞥见远处，一个蓝白身影正风卷残云般冲自己这个方向奔来。

“同学你好！”

周身刚刮起的凉气还没消散，就听书包“咣当”一声落于桌面。

顾烟闻声抬头，视线，就撞上一张嬉笑脸庞。

很帅很阳光，跟傅邵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男孩身形瘦高，长腿迈进桌子，迎着阳光朝她伸手，道：“顾烟是吧？昨天对你的自我介绍印象很深......”

他笑着说：“我叫陶寺图”

陶、寺、图

这个名字顾烟还真有点儿印象。

柴市一中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

上学期，每周一的“国旗下讲话”环节，顾烟都能看见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念检讨书的潇洒身影。

标志性的单手插兜。

少年背微弯，站在领操台上手持麦克。

他校服系在腰间，只露出一件黑色T恤，有风吹来，掐出恰到好处的宽肩窄腰。

“听说他家巨有钱......”

很早以前，顾烟曾听赵小小这么评价过陶寺图：“他妈是柴市市委副书记，他爸是二院院长......咱们学校新建的大礼堂，听说就是他爸投的钱......”

“......”

顾烟：“......？！”

睫毛眨了两下，杂七杂八的想法清空。

顾烟也朝陶寺图伸出手，握住时笑着回了句“你好”

但讲真的。

他形象变化很大。

如果不是自报家门，单看脸的话。

顾烟很难将现在这个阳光大男孩，与上学期那位领操台上念检讨的大哥联系在一起。

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少年眉目漆黑俊朗。

他骨相生得极好，所以五官乍一看，特别有攻击性。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蓝白色校服大咧咧敞着怀。

陶寺图稍微挑眉，把握着顾烟的手猛地往里扯了下，道：

“以后就是同桌了，还请多多关照！”

冷不丁拉近的距离，少年深邃的眉眼与她对视，内有星辰。

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顾烟连忙别过脸。

手刚要往回拽，就听见旁边，陶寺图扑哧笑了一声。

意味不明。

而与此同时。

因为全校两位现象级的大帅哥共处一间教室。

高二（10）班的关注点。

现在，就都聚焦在了靠窗那组的最后两排。

“起开，这我位置”

伴随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全班的视线开始从陶寺图身上移开。

左滑，往上。

只见身形清瘦的男生正单手提着书包，站在桌子外侧。

隔着不到20厘米的距离，傅邵生低头，静静地看着陶寺图。

目光毫无波澜。

“......”

良久对峙，俩人都不说话。

周围气压很低。

众目睽睽之下，陶寺图先松开了顾烟的手。

“什么意思？”

身子后倚，男孩一手搭在了顾烟椅背。

他手长腿长，在桌子外面的长腿一伸，正好就蹭到了傅邵生的裤脚。

陶寺图眯眼，饶有兴致的抬头迎上去，浑身放浪形骸的气质。

这副模样，与顾烟心中曾经对陶寺图这个人的印象，完美重合了。

“字面意思”

淡淡开口，傅邵生的音量不大也不小，道“我叫你起开，这是我的位置”

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傅邵生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从上往下的俯瞰陶寺图。

“......”

陶寺图：“......”

眼瞅着脸色越来越阴郁，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让半分。

场面一触即发。

临界点的边缘，只见陶寺图突然大力推了把桌子站起来。

“傅邵生，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保持同一水平高度，陶寺图直直看进傅邵生漆黑眼眸。

“......”

见对方毫无反应。

陶寺图厌恶的皱了下眉。

烦躁的情绪在眼底一掠而过。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糟心事儿，他忽然伸手，揪住了傅邵生衣领。

干净的白T瞬间被捏得皱皱巴巴。

身旁，顾烟起身制止的瞬间，陶寺图一用力，把人拽了过来。

“要是闲的没事儿干，就多读读书......”

凑近傅邵生耳朵，陶寺图死死咬住后槽牙。

他沉声，恶狠狠地从喉咙里滚出一句——

“省得一天到晚，老TM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傅邵生提书包的手不自主握紧。

脸色一僵，接着就看到顾烟的身影闪进视线。

“你干什么？放开他！”

音量很高，小姑娘一看就是真生气了。

顾烟上前，伸手拼命去掰陶寺图的手指，却完全掰不动。

一场盛大的闹剧，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沸沸扬扬。

全体肃静，吃瓜群众纷纷上线，却没有一人上前拉架。

被顾烟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

陶寺图愣在原地，手上力气没松。

他有些错愕的看着傅邵生，几秒后，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正急得快抓狂的女孩。

右手握拳，皮肤上已然遍布血印。

被指甲抓过的地方，有些甚至剜进了肉里。

默默地看着这些痕迹，陶寺图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突然笑了。

力道放松，揪着衣领的手逐渐张开。

陶寺图回头，戏谑般看了眼顾烟。

在瞥见傅邵生眼底，一闪而过的提防与警惕中，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就是那天酒局，你妈说的，你那个小青梅？”

态度轻佻。

陶寺图身子后退半步，在老师冲过来拉架的前一秒，冷颜笑道——

“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