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安排一向妥帖，进入大礼堂，景妍的位置正好在林润的左侧。

台上学生正在做大赛开始前准备，林润已经坐在台下，景妍走上前，恭敬问好：“林先生。”

林润身着一身中山装，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的企业家，更像校内的学者。

林润早已留意到旁边座位的名牌：“看来你已经听说消息了。”

景妍大方承认：“宴清与我是多年好友。”

“对，宴清上次拜访时也有提起，我看他长大，很少听他夸赞谁。”

林润为人低调，T大校领导上前客气寒暄后，比赛正式开始。

学生的创业项目，大多不成熟。商业计划书也存在漏洞，林润像个温和的长辈，耐心指出问题。

景妍作为评委之一，也稍作补充，提出的意见中肯但切中要害。

大赛结束，林润推去T大校领导的邀请，才缓缓开口：“妍总怎么看这些项目？”

“我是小辈，您叫我小妍就好。”景妍客观评价，“除了获得金奖的纳米材料项目依托专利构建行业壁垒，其他项目很难实现盈利。不过哪怕是金奖，从投资回报率来看，还是不够出色。”

“学生项目，确实青涩，不过我年纪大了，就很喜欢看看年轻人的模样。”林润缓缓擦拭眼镜，“这些学生就像一棵棵蓬勃生长的树苗，亲手浇灌看其生长其实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景妍不由想起刚才在门前见到的云澈。他大概是万千树丛中最为挺拔耀眼的那棵。

“和年轻人待在一块，自己心态也年轻不少。这也是我最初设立U30的原因。”

景妍请教道：“其实今年入选实在超乎我的意料。”

林润去年抛售手中所有国内地产相关公司股份上过财经新闻，甚至引起讨论是否是房地产的“黄金时代”是否已经结束。但景明过去一年近乎翻倍的股价使这一言论消弭。

业内不少声音认为林润决策失误。今年林润在U30提名亲自提名了景明地产继承人之一的景妍，这行为与自打脸无异。

“其实今年提名，我最欣赏你。”林润并不吝啬自己的欣赏与夸赞，“安漫从海边烂尾楼到如今北方地区最为热门的文化艺术社区，房价翻了10倍以上，这个项目足够写进商业案例教材，我不看好地产，但是你做出了能说服我的成果。”

“品醇老板是裴念，能够起死回生，实际也是你的手笔。”

景妍谦虚道：“朋友公司出了一点小问题，帮了一些小忙。”

“品醇当年深陷财务造假丑闻，在美股市场三天市值缩水60%，之后被强制退市，从接近破产到占据国内最大市场份额的咖啡连锁品牌，这一仗打的实在漂亮。”对于优秀小辈，林润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的眼界、格局、商业手段都堪称一流，不必如此谦虚。每次看到你们这些优秀年轻人，都要感叹一句我家子孙不争气。”

景妍眨了眨眼眼，轻松说到：“我这种别人家的小孩，自然要低调些，过分炫耀会就没有朋友了。”

林润大笑，目光尽是欣赏之意：“你家中事情我也听闻一二。景氏观念过于陈旧，对你反而是桎梏。不如跳出来，海阔天空。”

林润看景妍神色知道谈这些为时尚早：“如果哪天你需要启动资金，可以来找我，我会鼎力相助。”

景妍笑着点头：“这话我可记住了，到时我找上门，您可不能赖账。”

“放心，我林润一言九鼎。”

大礼堂只剩下收拾场地的学上，两人一同走到大礼堂门口。司机早已等在门口。

林润摆摆手：“不用送我，今天想在学校内转转。”

见林润离开，景妍转身欲上车。

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妍总，请等一下。”

景妍循声望去，大礼堂地势高，到篮球场要走下很多层台阶，云澈站在她台阶下，冲她挥手。

青年长腿迈步，小跑到他面前。这会儿球服已经换下，身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T，大概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一点湿，小跑上来时风将发丝吹到飞扬，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柠檬的香，十分干净清爽的气息。

云澈一双眼清亮亮地看着她：“关于海湾一号的方案设计，我还想和您再讨论一下。”

景妍不想浪费时间：“上次会议我已经将我的态度表明。”

“我回去后查阅资料，安漫小城是您亲力亲为一手打造的项目。”怕景妍转身离去，云澈语速稍快，“安漫就很好做到了因地制宜，在保留原始海岸景观风貌的基础上进行设计与开发，比如安漫的标志性建筑在海边悬崖上的孤独咖啡馆，还有为位于海湾的橘色天际线剧场都兼具了艺术与商业，这两年安漫的大火也证明了这一思路的成功。”

景妍漫不经心一笑：“是吗？感谢云博士的夸赞。”

云澈严肃问：“如果安漫可以这么做，那为什么海湾1号不可以遵循这一思路？您既然能做出安漫这样的设计，我想也一定能看到现在海湾1号方案中存在的问题。”

景妍：“既然云博士看过安漫的资料，应该知道安漫开发前的状态。”

云澈：“是烂尾楼。”

“安漫想要起死回生，只能另辟蹊径。经济学有个专有名词叫‘沉没成本’，安漫当年开发失败，景明损失的不过是一片烂尾楼群。海湾1号却不同，百亿的项目，经不起失败。”

“可已有安漫成功经验在先。”

“橘生淮北则为枳，去年鼎盛眼红安漫的成功，再海市郊区做了类似项目。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几十亿的投资直接打水漂。海湾一号是今年景明最重要的商业地产项目，我自然要选择稳妥一些，之前已经有很多次成功经验的建设方案。”

景妍打开车门，准备上车：“好了，我可不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好老师，一小时后我还有公司会议。”

云澈情急之下，一手拉住景妍的手腕，一手撑住车门。

青年的手大而宽厚，十分轻易的包裹住整个手腕，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此刻正固执地看着她，清澈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云澈一字一顿：“我不相信能够做出号称国内‘乌托邦’社区的人会亲手毁掉这片红树林。”

“妍总。”陈景从前座回头。

“没事，小问题。”景妍桃花眼微微扬起，比平时显锋芒，“云博士认为我是什么人？”

云澈脑海中一闪而过六年前穿着白裙的少女坐在钢琴前指尖翻飞，悦耳的琴音环荡在玻璃花房时的画面。

他迟疑片刻，说道：“能做出安漫这样设计的人，应该是一位艺术家。”

景妍唇角轻轻勾起，笑容并不真心，反倒带着几分嘲讽：“云博士太高看我了。”

“我……”

不待云澈开口，景妍转而问到：“T大校内应该有品醇咖啡吧？云博士怎么看这个品牌？”

云澈不知话题为何转到品醇上来，这个咖啡品牌这几年快速扩张，门店遍布街巷。T大二食堂也有一家，因为价格低廉，很受学生欢迎，在实验室熬夜做实验时，也常有人点这家外卖。

不过云澈从未进过那家店，一来咖啡风味不佳，二来品醇门口每天都站着个胖乎乎毛绒绒的大白熊手上端着一杯咖啡摇摇晃晃，店里播放着节奏欢快、十分洗脑的‘咖啡你喝不喝’的主题曲。因为那家店实在太吵，云澈今年都很少去二食堂。

不待云澈回答，景妍就开口说道：“应该想到那首主题曲了吧。”

“这个品牌也是我的手笔，营销方案我亲自设计，那首洗脑歌的曲子还是我写的。”景妍似笑非笑问，“是不是觉得这个品牌不上档次？但它去年一年卖出近7亿杯，净利润接近30亿。针对口袋没多少钱的中低端下沉市场，洗脑营销效果奇佳。”

“我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商人，高端艺术和低端洗脑，都只是赚钱手段而已。在我这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云澈音色微冷，正色道：“总有一些东西，是比金钱更为重要珍贵的。”

景妍勾着唇角散漫笑问：“比如你口中那片红树林？”

在这一瞬，云澈觉得自己心中那个美好梦境突然卷起漫天风沙，狂风呼啸而过，只留下一地乌烟瘴气的残骸。

云澈缓缓松开紧紧攥住的纤细手腕，那双犹如夏日暖阳一般清澈的双眸被坚冰覆盖。

他严肃道：“是的，它是无价珍宝。”

云澈直视景妍：“T大在红树林研究全国第一。如果贵方要坚持原本规划。那这个项目T大就此退出。”

“这个项目，也一定不会如你们所愿顺利运作下去。”

景妍似乎并未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轻轻扬眉：“那我拭目以待。”

景妍说完，递给陈景一个眼风。

陈景正欲拉开云澈撑着车门的手，云澈自己将手松开：“今天打扰妍总了。”

云澈转身离去时气势腾腾，脚步仿佛带风。

景妍目光略过青年离去的背景，缓缓升起车窗：“走吧。”

返程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陈景本想说什么，但现在只好偷偷从后视镜中观察景妍神色。

——他跟了景妍几年，云澈那一句“艺术家”可以说正中景妍雷区中心。

景妍面色十分平静，留意到他的目光：“有事直说。”

陈景：“不知从那里传的八卦消息，说您和岑宴清先生是恋人关系。这种风月八卦一向传的很快，也不太好澄清。今天上午的集团董事会，有董事借此说事。还是老调重弹，怕您将来结婚，偌大家业将来落在外姓人手中。”

“岑家在华南地区根深叶茂，有一些业务和景明是竞争关系。有人为此反对您再掌管集团华南地区的事务。”

景妍冷笑：“还能有谁，不就是我那好叔叔。”

景明虽然已经上市，但仍旧留着几分家族企业的影子，董事中一大半有各种亲缘关系，老一辈人观念总觉得女孩应该乖乖嫁人，这种论调从景妍开始展露头角就络绎不绝。

当然，到底是观念老派还是景妍的叔叔景思远在背后推波助澜就不得而知了。

当年景妍掌管华南地区就有不少反对声音。最后还是景妍一句“我将来结婚孩子也随我姓景”才将反对的声音压下。

手机微微一震，景妍垂眸看发来的消息。

【婶婶：小妍，有人给我介绍了几个男孩子很不错，你看你要不要见一见。】

景妍怒极反笑：“我叔叔婶婶真是迫不及待想把我踢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结婚还得再等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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