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质
鱼娇娇再见到贺迟胤时,很是狼狈。
鱼姜国已灭,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追捕她的人像画,从鱼姜皇城内张贴到大街小巷。
她是被她鱼姜的子民举报的,被哄骗着取药时,落了贺迟胤的布网。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
高坐马上的男人一袭红衫,腰间一柄长佩剑,张扬肆意的很。
马蹄因为主人拉缰过紧,在地上焦躁的踢踏着。
高头大马前,是被骤然吓瘫在地的鱼娇娇蜷缩着,手中药包倾洒一地。
药材味氤氲在鼻尖,混杂着周遭民众的窃窃私语声。
别来无恙,也没见你过好啊。
鱼娇娇在心底替贺迟胤补全。
“不说话,不识得我?”贺迟胤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意一扔,立时有人小跑着接过。
他身高腿长的,几个跨步便临近鱼娇娇身前蹲下,腰间佩剑刮蹭出一道刺耳声来。
“装哑巴?不开口?”贺迟胤嗤笑一声,一只大掌钳住鱼娇娇下巴抬起,“到底是殿下您贵人多忘事,还是我贺迟胤实在低贱,不值您记挂?”
越问,贺迟胤脸上的笑越浓,眸却越暗沉。
一双凤眸微垂,用审视的目光刺在鱼娇娇那张小脸上。
鱼娇娇眼睫轻颤,微掀眼皮同他对视上。
他变了。
一点也看不出五年前曾是小结巴的模样。
时光回溯到往昔,鱼姜国还未破。
那是昭宁十七年,岁暮天寒之时。
邻国邯殊接连暴雪,来使对鱼姜提出休战。
为表诚意,信札中提出邯殊九皇子可留鱼姜做皇子陪读。
虽言陪读,实则为质。
手中信札详述暴雪可怖,百姓困苦、饿殍遍野。
眼看除夕将至,鱼姜皇帝鱼铮是个心软的,不顾群臣反对,应承下来。
邯殊来使走,徒留九皇子贺迟胤立在殿中。
那少年一身簇新赤色冬装,满头青丝松挽着垂在后腰。
明明是名少年,从后瞧去,竟咂出几分女子的风姿绰约来。
少年在随来使入殿后,微敛眉目,拱手欠身,礼数悉数到位。
只是,此少年从入殿,来使退下,均未出声。
不光如此,整体身形也显羸弱,实在担不起信札中有十四岁的年龄。
“朕看信札所言,你乃邯殊皇后名下二子贺迟胤,是吗?”
那少年这才微抬下颌,眉目微掀。
高座在上的皇帝眸微垂,定在少年那双眼睛上。
眉形锋利颜也浓,眉骨立体眼窝略凹,显得眼眸深邃。
眼形生的很是狭长,然眼珠子黑沉沉的略靠上,下三白明显,透着股阴郁感,叫人不喜。
稍顷,大殿中才有略显颤抖的声线答道:“禀,回禀陛下,是,是在下。”
一时间,殿中君臣视线,无一不打量起低垂着头的少年。
众人都在心底暗忖着,看来传言不虚,邯殊皇后所诞的二子,是个天生结巴。
虽是个结巴,但因其是中宫所出,来鱼姜为质,算得上诚意。
皇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结巴、为质、弃子……有关少年的流言在鱼姜皇城暗流涌动。
但嚼舌根子是闲人的活计,断是与宫娥内侍没有干系的。内宫城的朱墙边上,两个宫娥手上各抱着一大捧梅花枝,缩着脖颈沿落了雪的小径疾行。
“兰桑,我们得快点。”走在前头的宫娥微偏首,朝逐渐落后的宫娥催促道。
那落后些的宫娥身子单薄,年岁看着也十分小。
她皱着鼻头加快脚程,一边颤颤巍巍的接话道:“姐姐,这连日的阴雨,砸的寒梅不复娇艳,公主、公主她会不会罚跪我们……”
说至公主,她连声也压下去。
瞧着手中被雨水打蔫的梅花,她面上泛起惊恐。
如今的天,跪上一夜,是会活活冻死的。
就像,就像冷玉轩那个有着小雀斑的宫娥,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兰桑,姐姐之前让你受苦了。”兰铃停住步子回身,眸里溢着些心疼压低声,“安心些,如今你已是皎月殿的人,小公主也不是你之前伺候的那些主子,她不会随意罚我们的。”
二人口中的小公主,是鱼姜唯一的公主殿下——鱼娇娇。
宫中妃嫔甚少,连带着子嗣单薄,一共也就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这唯一的公主,自然是捧在心尖宠的。
皇城内谁人都知晓,娇娇公主开口要的物什,陛下就没有不允的。
皎月殿。
有风过半开的窗 ,架子床周遭的绯色纱幔正微微摇晃。
一袭粉色冬袄的宫娥绕过屏风,进入内殿的她放轻手脚蹲下,抬手用铁钩拨动炉内银炭。
“——叮。”
银铃起,宫娥起身回望。
纱幔正被一只素手拨开。
手指青葱如玉、皓腕骨节凸显,带着点伶仃味道。
紧接着,少女娇媚的脸半探出来。
眉黛唇色浓,更显脸庞欺霜赛雪莹如玉。
“殿下,今日怎的醒这般早。”这宫娥立时走过去将纱幔勾起,伺候着人着衣物。
被喊殿下的少女,显然是才醒来,眉眼略显迷糊。
手懒散半抬,虚掩在唇上打着浅浅哈欠,嘟嚷了句:睡不着。
须臾,她似是想起什么,瞥了眼宫娥身后问询道:“抚兮,梅花她们可折来了。”
“一早便去折了。”抚兮手上麻利动作着,将少女纤腰束进腰绸里,“但再急,殿下您也得梳妆好。”
话落,抚兮蹲下为她着鞋袜。
穿戴完毕,她扶着少女往镜前一坐。
手掌微拍,候在外殿的四个宫娥徐徐而入。
由着众宫娥一顿细收拾,镜中少女睡意散了干净。
“抚兮,你看看我,我脸颊上肉还多吗?再这般下去会变丑吗?”小公主望着镜中脸,微鼓脸颊,眉目微蹙。
镜中脸颊虽有几缕青丝相掩,但依旧略显肉嘟嘟的。
鱼娇娇抬手轻挽耳际那几缕青丝,略惆怅的在心中暗忖:究竟,究竟何时才是母后口中的长大啊。
如此,镜中少女抿直唇角,眼里升起愁绪。
伺候的人陆续退下,只余抚兮。
她俯身朝鱼娇娇靠近些,眼柔柔窥着镜中容颜道:“要奴婢说啊,殿下您这要是丑,那我们鱼姜就没有美人了。”
镜中容颜,担得起冰肌玉骨、千娇百媚。
肤极白,如霜雪。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
然,一双翦水秋瞳却盈满水意、干净纯粹到极致。
顾盼间,清似芙蕖,皎如皓月。
秾艳和纯真,极其和谐的共存在一张脸。
明明还未及笄,却已然窥见少女往后的绝色风华。
“那是,我母后那般美人,本公主定然也不差的。”鱼娇娇愁绪起的快,散的也快。
提及母后,鱼娇娇想起梅花。
少女微提裙摆,起身朝外殿走去。
也是赶巧,捧着梅花的兰铃和兰桑也在此刻进殿。
梅花被捧到跟前,鱼娇娇伸手抚去。
花开点点,雨露沾上少女手,冷意浸上指尖。
好冷。
鱼娇娇缩回手。
抚兮及时将手中暖炉递上。
鱼娇娇抱着暖炉,眼尾瞥向右边捧着梅花的宫娥。
这人好面生,也好矮。
再一细看,鱼娇娇发现她好似在打颤。
“你是谁?”鱼娇娇眉微挑,声也拔高些。
谁曾想,这一问,直接将那小宫娥吓得瘫跪下来。
“公主息怒,她是奴婢的妹妹兰桑,怯的很。”左边兰铃也紧跟着跪下,扯了把瘫软身子的兰桑。
兰桑立时将身子跪直,人却是不敢抬眼,更没敢答话。
说到兰桑,鱼娇娇恍然的哦了声。
皎月殿中宫娥均是她赐名,她记得前些时日,兰铃同她提了几句,央她救救她妹妹。
是以,她将人从柳妃那要了回来,赐名兰桑。
啧,怎的这般胆小。
明明是同自己同年岁呢,真是没意思。
鱼娇娇眼尾懒厌搭着,道了声起来吧,然后便领着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殿外而去。
走至半路,有散漫笑声传来。
因着声线实在熟悉,鱼娇娇驻足侧目望去。
是她皇兄,鱼晟。
皇兄的前边,有几个宦侍微躬身团站,正围堵着什么。那目的地,好像正是他们前边的寒月池。
伴随着鱼晟的一句:怎么,他还是不开口?
鱼娇娇也走到近处,微仰头喊了他一声皇兄。
鱼晟侧目,眼里掠过一抹惊艳微低首道:“皇妹,今日醒这般早呢。”说至这,他扫了眼她身后一行宫娥,“去同母后请安?”
鱼娇娇轻嗯了声。
少女微眨眼睫,微抬手免去一众宫人的行礼。
待他们分散站开,鱼娇娇这才看清他们在围堵什么。
那是一名少年。
及腰青丝被寒风吹得略显凌乱。
惨白的肌肤,就连抿紧的唇也毫无血色,像是个套着青丝的雪娃娃。
“皇妹,他生得好看吧?”鱼晟微俯身,凑近鱼娇娇耳侧戏谑道。
鱼娇娇唰的收回视线,往旁边躲了躲才微仰下巴道:“一般吧,比起本公主还是差远了。”
见鱼娇娇如此躲避,鱼晟眼底一沉。
须臾,他微扯唇角,几个跨步走过去揪住那少年衣领子。
仗着身高优势,鱼晟拉着人往鱼娇娇这边拖。
岂料,下一瞬那少年动了,他两手一抬握紧揪住他领子的手,头一低嘴一张,一口狠咬在鱼晟手背。
“啊——”
伴随着一声痛呼,鱼晟下意识松手,另一手也开始上手,想要将贺迟胤直接甩开。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突兀,抚兮赶紧上前,扶着鱼娇娇往后退开几步。
那些立在周遭的宦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忙跑上前去拉扯。
他们三五个人上前,竟也没能直接拉开。
伴随着少年唇齿间的涓涓血迹,还有鱼晟口中的蠢材,这些宦侍开始直接殴打那少年,意图将二人快速分开。
鱼娇娇的身量,恰好和微埋首咬人的少年对上视线。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父皇豢养在秋苑的狼崽子。
还有被拉开后,即便在挨打,那少年唇角微扯,眸里含笑……
此人,他分明是得意的!
“抚兮,他是谁?”鱼娇娇压低声问询道。
抚兮亦学着她压低声:“殿下,他便是邯殊送来的质子。”
邯殊啊。
鱼娇娇知晓,他们鱼姜在北,邯殊在南,两国自立国便占据天下二分。
近年,两国边境频生摩擦。
此次邯殊遭遇多年不遇大暴雪,这还是鱼姜少有的大赢面。
前几日,鱼娇娇曾前去凤禧宫问安,立在外殿时无意听到母后轻叹父皇过于仁善……
思绪收拢,鱼娇娇上前半步喊了声皇兄,看着他摇了摇头。
被喊的鱼晟回首,微眯眼看着徐徐而至的少女。
鸦色长发只松挽,如瀑般散着,衬的她那张小脸越发白皙,精致的下颌微仰,眸子清亮。
这一声皇兄,是在阻止他向那咬人狗崽子动手。
只是,她这妹妹不喜他。
少女眸里深处隐含的轻视、嫌恶……从那日起,鱼娇娇便再也不会如幼时那般缠着他。
他这皇妹,只会微仰下巴,冷淡疏离的喊他一声皇兄。
手背上牙痕很深,传来阵阵刺疼感。
想到深处,鱼晟捏紧身侧拳头,从鼻中轻嗤笑一声后才道:“你要去同母后问安就赶紧去,你一个金枝玉叶在这瞎掺和什么。”
“皇兄,他是邯殊九皇子。”鱼娇娇面色一冷,眼尾瞥向远处被挟制住的少年,“皇兄难道不明白吗,他不是你平日那些能随意殴打的宫仆。”
“他不是什么金珠、宝珠、银珠……他由不得你随意轻贱!”少女嗓音原本偏软糯,但在她这刻意的咬词下,音色就显现出几分尖锐来。
话落,鱼娇娇径直错开怒容满面的鱼晟,几个大步上前,立定在略显狼狈的少年面前。
“你眼睛生的挺好,我有些喜欢。”
话落,鱼娇娇眼睫儿微弯,微俯身和贺迟胤平视。
少年双手被两名宦侍挟制在背后,为了不被按着下跪,只靠他单薄的脊背微躬着来抗衡。
见他不应答,只一味的想挣脱,鱼娇娇抬手,食指轻触着按在他唇上。
那里,洇着丝缕血迹。
软的,不似本人这双眸子的狠厉。
相较鱼娇娇上手的随意,少年却是身形一僵,没再一味挣扎。
鱼姜女子,轻浮的很。
贺迟胤在眸里掠过一抹嫌恶,下刹垂眼隐没。
“鱼!娇!娇!”鱼晟跨步过来握住少女手腕,极快的将那玉指从对方唇上拨开。
“皇兄这般喊我做什么,我知晓我名字好听。”鱼娇娇微偏首,将手挣脱回来,不动声色的往旁侧拉开些距离。
“皇兄,我的生辰礼,想要他。”抬手,鱼娇娇指向少年。
在鱼晟不可置信的视线下,少女再将手递给抚兮,由着对方用濡湿帕子净掉手指端的血星点子。
许是这话实在荒诞,就连贺迟胤也微掀眼皮看来。
视线交接一刹,里中浸满狠厉和厌恶。
鱼娇娇面上一怔,下刹微牵唇角:“我是鱼娇娇,鱼姜的皎月公主。”
“从即刻起,你——”
“邯殊九皇子是吧,你便来做本公主的陪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古言《绾绾入卿心》求收藏谢谢
姜家家道中落。
嫡女姜绾素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称,如此娇花眼看就要沦为权贵玩物。
京中贵女无不等着看姜绾笑话。
等着等着,等来的却是丞相大人亲求天子的赐婚。
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姜绾嫁入丞相府邸,成了棠溪卿唯一的妻。
贵女们攥揉手帕,心碎一地。
棠溪卿——上京城内诸多贵女的白月光。
她们都道他不近女色,犹如谪仙临世,知他真面的唯有姜绾。
她求到他面前那晚。
男人慢条斯理的拭着剑,直到她解了衫,他才轻瞥过来,淡漠启唇……
三年后,姜绾将白银千两奉上,恭敬地朝棠溪卿一拜:三年之期已到,银货两讫。
可丞相大人却第一次失信了,将她关了起来。
平日淡漠的男人一脸狠戾地将她逼至床榻,不容拒绝地一把擒住她双手,俯身嗤笑一声:想走?你浑身上下哪没沾我味儿,还想去哪儿?
撞入他眼中疯狂,姜绾膝一软,栗栗危惧。
【外柔内贼刚美娇娘X偏执不知爱大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