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闯
明姝实在想不通,“可怜”这个词怎会和陆晏清扯上关系。
想他出身名门世家,父亲是备受朝廷器重的言官,陆氏一族在金陵城更是举足轻重,声名显赫。
而其自身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官拜吏部尚书,身为内阁第一辅臣,虽背负一身恶名,却做到了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诚如坊间笑谈,即使当今天子见了陆首辅,恐怕也需礼让三分。
后来,她问了温伯,可温伯只是笑而不语。
***
夜深人静,明姝在平漳馆的东间耳房里歇下,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后来实在撑不住了,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怎么也睡不踏实。
丑时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将她惊醒。
那一声声拍打门扇的声音如催命般,在寂静午夜尤为刺耳。
她从榻上爬起来,浑身起了一层冷汗,抬头望去,窗外一片昏黑,不见丝毫光亮。
叩门声尤在继续,她慌忙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剪刀,借着案头烛火警觉地看向门口。
“何人在外头?”
话音落,叩门声越发急促且大力,又在须臾间戛然而止。
她心惊胆战地缩在墙角,握剪刀的手抖个不停,虽怕急,却牢牢记着陆晏清的嘱咐——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出去。
不久,窗外人影浮动,有人压低声音唤道:“阿窈!”
这熟悉的嗓音让她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松懈下来,她扔下剪刀,匆匆下榻,赤/裸着脚跑到窗前。
窗门一开,一张俊郎焦急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看着来人,明姝一下红了眼眶,哽咽着低喃道:“徐烨……你总算回来了……”
在这穷途末路见得友人,她长时间以来悬着的心豁然落地,与此同时,一股莫大的委屈感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立于窗外的徐烨满头大汗,一身夜行衣与清寂夜色融为一体,胸口上下起伏,气息有些不稳。
“对不起阿窈,是我来晚了。”他喘着气说道。
明姝两手攀着窗棂,急急问道:“徐烨,你可知我爹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我娘和嫂嫂,她们许久见不到我,定已着急坏了。”
徐烨转过头看了眼,抬袖揩了把汗,情急之下抓住她胳膊。
“所有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放心,我已差人去看过了,伯母和大嫂皆无恙。阿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离开再说!”
“好!”
明姝转身往门口走,身上只一件薄薄亵衣,甚至顾不上穿鞋。
只是,门闩还未来得及拨开,突然间,冲天火光照亮庭院。
落雪簌簌而下,朱梅傲然而立,凌乱的脚步如鼓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数十个侍卫持刀而来,将徐烨团团围住。
明姝方迈出门槛,过堂风袭面而来,虽冷彻刺骨,却不及那徐徐而来的男人带来的肃杀感半分。
孤寂的雪从容飘落着,陆晏清拾阶而上,缓缓走到她面前。
他静静看着她,双目早已覆满戾气,冷沉的像是一潭即将枯死的井水。
在他的逼视下,明姝如坠冰窟,从头到脚,无一处敢动弹。
寒风卷着一丝腥咸散入口鼻,视线下垂,她看见他手指滴着血。
猩红的血珠落在那铺了一地的银雪之上,转瞬间便洇成了一团,像怒放的梅花。
他转过身,平静地问:“徐指挥,你带人夜闯我府邸,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徐烨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咬牙切齿地瞪向他。
“我还没问你,为何要把她关在这!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你怎能这样玷污她的名声!”
“顾怀元身为她未婚夫尚未质疑,不知你又有何资格来质问我?”
徐烨怒极反笑:“顾怀元如何我管不着,可我却不会坐视不理!陆晏清,你把她一个闺阁女子放在你后宅,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你可是以为明家没人了!”
他嗤笑,没有出声,转过脸看向明姝。
“想走吗?”
他未动怒,可明姝就是没来由的感到骨寒毛竖。
她垂下头,抠着手指回道:“陆公子,明姝叨扰已久……”
话未说完,他忽然低笑一声。
“踏出这里,明日一早,你便会听到明家父子狱中自裁的消息。”
寒津津的一句话让明姝如堕冰窖。
她脸色苍白,腿脚发软,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才无力地开口。
“你究竟……想做什么?”
“告诉徐指挥,你在这里住的很好,不劳他费心。”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徐烨听见。
“陆晏清!你究竟什么意思!”
徐烨嘶吼着往前冲,却被那些侍卫紧紧拦下。
陆晏清淡淡扫一眼泪流满面的明姝,侧身推开房门。
“进去。”
明姝咬着唇泪眼模糊,抬头迎上他锋利的目光,心惊胆寒地向后退去。
她知道,没有什么是这个疯子不敢做的。
陆晏清慢步走到徐烨跟前,抬起胳膊挽着衣袖,一面不徐不疾道:“今日你有本事把她带走,可有本事保她无恙?若你想连带你整个徐家牵连进去,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威胁我?”
徐烨仰头冷笑,眼神无比坚定,“告诉你,今日我便是死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是么。”
陆晏清唇角掠起一丝笑,续道,“徐指挥何不问问她,看她可愿离开这。”
徐烨紧握着拳,额上青筋直跳,两人对视许久,他看向半掩的门,扬声大喊。
“阿窈,你别怕他,跟我一起走!我徐烨对天发誓,即便拼死,也会护你周全!”
明姝倚着门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半晌没有回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出事。
雪下得越来越急了,落在脸上,沁心的凉。
徐烨眼里的光渐渐黯淡,握剑的手也缓缓垂下去,呢喃般自言自语。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陆晏清负手仰面,扯唇一笑。
“送徐指挥出府。”
***
庭院里的喧嚣退去许久,明姝仍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地上。
后来,房门被打开,陆晏清走进室内,强硬地将她抱到矮榻上。
她眼含热泪将他推开,绝望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关押在这里?”
“你随时都可离开,何来关押一说?”
“你拿我父兄的性命威胁我留在此处,与关押有何区别!”
“明姝。”
他平淡地唤着她的名字,可那透着寒意的声音一下便将她拿捏住。
在这样一个生性残暴的疯子面前,人性里最软弱无能的一面几乎无处遁形。
明姝亦不例外。
她悲怆地垂下头,形如已经认命、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后,一只布满血迹的手攥住她下颚,逼迫她抬起头。
呛鼻的腥味让她忍不住作呕,她想别开脸,却被他钳制得丝毫动弹不得。
他笑:“厌恶我?”
明姝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憎恨,颤着声道:“我与你交情甚浅,既谈不上亲近,也谈不上厌恶。”
他忽然仰头大笑,再看向她时,目光冷若冰霜。
“好一句交情甚浅,”
说完,一把将她松开,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丢到她手里,转身走到山水屏风前,两手探到腰间剥下外衫。
明姝眉心一跳,一时间慌了神,忙不迭惊叫道:“你要做什么!”边说边寻找着先前那把剪刀。
他没有说话,褪去外衫后大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盘膝坐下,挽起袖子,露出惨不忍睹的伤口。
“替我擦药。”
明姝看着那处血淋淋的笞伤,忍不住头皮发麻,好似成千上百个虫蚁在身上爬过。
“你……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你若不老实待着,你父兄受的皮肉苦只会比我这个更严重。”
他漫不经心地用白绢擦拭着手背上残留的血迹,不经意地抬起头,见她脸色煞白紧抿着唇,又低低地发笑。
“怕了?”
明姝默不作声地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在他伤口上。
那处皮肉几乎往外翻着,甫一沾上异物他便闷哼一声,额上浸出一层细汗,显然痛苦极了。
可他自始至终未吭声,只静静地看着她白净的侧脸。
许是因为紧张,她鼻尖冒出汗珠,眉头微微蹙着。
他将她脸边那缕挡人视线的碎发掠到耳后,指尖不留意擦过她脸颊,感受到她浑身一僵,他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就着那只手游移到她耳畔。
明姝手一抖,一瓶药洒了个干净,她从榻上弹跳起来,却被他用力拽回去。
一双人影交错着映在墙上,她伏卧在他面前,仰头防备地看着他,思及温伯说过的话,她犹豫着换上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目光近乎哀求。
陆晏清凝视着那双盈满薄雾的秋水长眸,喉咙紧了紧,转而看向矮几上剩了大半的漆黑药碗,淡声道:“公孙先生来过了?”
“什么?”
“给你诊脉的大夫。”
见她双目茫然,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笑。
“不记得他了?”
明姝摇摇头,脖子仰得发酸:“我与那位先生头一次见,怎谈得上记得。”
“不记得也好。”
莫名说完这一句,他朝她靠近,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握住她的瑟瑟发抖的肩膀。
“若我不及时回来,你可是已经随徐烨离开了?”
明姝心往下沉,弓着腰背没有应声。
“说话。”
“我不知道。”
她用力摇着头,试图逃离他的束缚,然而尚未来得及挣扎便被他双臂锢住。
一声尖叫断在嗓眼,她僵着身子被他牢牢圈在怀里,鼻尖满是冷冽的男子气息,混杂着浓郁的土腥。
陆晏清凑近,贴在她耳边低声问:“当真不知道?”
灼热的呼吸直往皮肉里钻,明姝脊背绷直,又止不住地浑身颤栗。
不等开口,一只手蓦地掐住她的腰,与此同时,他一口咬在了她的耳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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