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烟年酒量不浅,今夜装醉卖傻,只是为搏叶叙川怜爱罢了,看见了这姑娘,登时觉得不对。
上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呀,怎么深夜流落街头呢?”
四下的侍卫暗暗做好保护她的准备,叶叙川冷眼旁观。
那女孩抬起脏兮兮的脸,低声道:“我没有家,我家被山匪抢空了,没有地方回。”
哦?
烟年双目一眯。
她做出心疼模样,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口中道:“既然如此,便送你去流民所……”
那姑娘忽地哭出声来:“我不要去,那里有坏人,好几个人欺负我一个,我不想怀上孽种!姐姐,你可否救救我!”
闻此声泪俱下的控诉,烟年彻底打消了疑窦,安下心来。
瞧瞧这迅猛的反应速度,这清晰的条理,这清秀倔强的小巴掌脸……
烟年老泪纵横:指挥使终于做人了,这次给她送了一高级货!
深呼吸,闭眼。
再睁眼时,烟年俏脸已气得通红,浑身颤抖。
“这群畜生!你还那么小,便是在楼子里,都不会让你出去待客,他们怎敢……怎敢……”
她不由分说,一把把姑娘捞起来:“走,随姐姐来,姐姐为你讨公道去,把那些畜生的孽根统统剁成泥喂狗!”
这姑娘愣住了。
没想到烟年的演技如此精纯,情绪如此饱满,眨眼间起了范儿,俨然一个急公好义,熊熊燃烧的侠女。
雇主给的消息果然精准,说这女人心思单纯,身世可怜,最喜爱滥发善心,叶叙川身边戒备森严,不易接近,唯有从她身上入手,才最为迅捷。
只不过……这他娘的有点太迅捷了吧!
烟年连拖带拽,硬是走了好几条街,把她拉去了流民所,叶叙川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并未劝阻。
他嘴角含笑,瞧不出情绪,只是那双温和的笑眼中,隐隐透着令人胆寒的审视意味。
鹤影心下微沉:此人不好对付。
便是她混去了烟年身边,受如此严密地监视,怕也难以成事。
可生死状已签,再无退缩的余地,她只能沉默地扮演她的角色,小心翼翼拉着烟年衣角,看着她大闹流民所。
流民所的管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大半夜被她叫起身,骂得灰头土脸,却连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敢点头哈腰,不住地赔不是。
“你这管事怎么当的?有道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她家人尽失,本已可怜,你还放任那些闲汉欺负她,知不知羞耻?知不知害臊?”
“娘子教训得是,是下官失职,以后必严加管束……”
“以后?”烟年柳眉倒竖:“先把那几人交出来,再论以后!”
管事心里发苦,偷偷掀起眼皮。
他倒也不是怕烟年这小女子,而是怕她身后似笑非笑的叶大人。
“我让你把那几人交出来!”烟年嚷道。
折腾了半天,叶叙川终于微微抬了眼。
他懒洋洋道:“好了,你去把那几人拎出来,自有皂役捉他们去官府,今夜到此为止。”
烟年用力哼了一声。
随即满目心疼,执起那姑娘双手道:“以后你来做我的丫鬟吧,不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我教你弹琵琶,即使你想自行立足,也会有一技傍身。”
“大人也会同意的吧。”她傻呵呵道:“你放心,大人就是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其实他待人极好。”
叶叙川短促地嗤笑一声。
他杀过人,干过脏活,做外戚,揽大权,恶贯满盈,可和好字扯不上半分关联。
“真要带她回去?”
烟年重重点头:“嗯!”
叶叙川抚摸着手指骨节,散漫道:“随便你。”
烟年笑生双靥,不胜明媚。
鹤影茫然。
就这样吗?真的就这样吗?她的任务出师大捷,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第一步?
说好的戒备森严呢?这有点过于随意了吧!
直到被烟年拖回外宅,沐浴更衣后,鹤影依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任务顺利得离谱。
莫非……有诈?
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有诈……烟年哼着歌,夸她模样好,温柔敦厚,俨然就一副天真姐姐的做派。
她笑道:“明日就让你见见乌都古,混个脸熟,以后递信方便。”
鹤影一愣。
烟年好像极为擅长捕捉人的情绪,见她微愣,立时就反应过来:“不认得乌都古?”
鹤影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烟年僵住。
不过这一丝僵硬稍纵即逝,快到鹤影怀疑自己眼花了。
为演好可怜的流民少女,她可是结结实实饿了好几天,睡大街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难免眼冒金星。
烟年莞尔一笑道:“哦……我另一个丫鬟叫翠梨,乌都古是她的小名,明日让你见她一见,以后你想给家里寄信,找她便是。”
鹤影点头:“谢谢娘子。”
烟年笑得温柔可亲:“你我都是命若浮萍的孤女,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她吹熄灯烛,替她阖上门:“好生歇息。”
木门轻轻落锁。
鹤影看不到的暗处,烟年神情扭曲,无声地仰天长啸。
大爷的,她捡错人了。
“怎么办?”
鲸脂灯火照亮了烟年的黑眼圈,她抱着宿醉的脑袋,对翠梨道:“我捡错人了,不知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这回麻烦可大了,可恶,喝酒果然误事。”
翠梨挠挠头:“错便错了呗,我看她挺老实的,那畏手畏脚的样子还有点像香榧,不如就留着?反正养着她也不花我们的银子……”
“你的眼睛长来做什么的?不如给我抠下来当骰子玩,”烟年道:“人家是咱们同行。”
翠梨震惊:“同行?”
“要不我为什么会捡她?我炒咸菜放盐闲得慌吗?”
面对翠梨的猪脑,烟年恨铁不成钢。
她耐心解释道:“我走近她时,她本能想缩右手,却生生止住了,天下只有一群人会有这样的习惯,就是受过训练的刺客,因为她袖子里藏了袖箭,只有把食指搭在袖尾上,才会感到安全。”
“我的天,”翠梨先是一怔,随即慌得语无伦次:“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怎么办啊娘子!不如我把蒺藜叫来,我们先下手为强。”
“别添乱了。”烟年头疼道:“能被派来叶叙川身边,此人必定身怀绝技,蒺藜未必能打过她。”
翠梨不放弃任何争宠的机会,见缝插针控诉:“蒺藜好废物。”
“此人想做什么,我们一概不知。”烟年神色沉郁:“我们有两条路可选,要不然现在立刻把她撵出去,要不然静观其变,但是,若是她是来杀叶叙川的……”
她平静些许,食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
“说不定……唔,可以为我们所用。”
烟年照常起居,只是再也没唤过乌都古,免得在同行面前露了马脚。
细心观察之下,她发现她这同行举止极为笨拙,应是个新手。
不过想来也是,豆蔻之年的小姑娘,能老辣到哪儿去呢?
哪像她们这种老细作,脸皮厚得要命,扯下来能当鞋底子穿。
将此事上报予指挥使,几日后,老周告诉翠梨,指挥使探查到这鹤影的雇佣人,似乎与英国公府有些关联。
翠梨纳闷:“英国公府不是小燕姐寄住的那家么?和叶叙川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非要往他身边塞人做什么?”
老周热心道:“我收摊后,替你问问指挥使。”
又过一日,随着烧饼一起,老周带来了新鲜的秘辛。
原来英国公府与叶叙川宿怨颇深,前些年被叶叙川逼着交了兵权,自己下注的皇子也被打发去了封地,如今日子紧巴巴地过着,看着天下被把持在叶氏姐弟手上,极不是滋味。
此番,家中一年轻气盛的子侄咽不下这口气,打听到叶叙川新得了个外室,心肠颇软,便找了个年轻小刺客来,预备试试运气。
谁知道运气来得猝不及防。
鹤影竟然当真混了进来,且亟需下一步指令。
可这时,那年轻子侄却犹豫了。
真的要弄死叶叙川吗?
会不会太惹眼了……再说弄死他后,又有谁来替这个位置呢?
理智勉强占据了他的头脑,他烦恼数日,只敢对心腹下人倾诉,好死不死,被正四处打探消息的燕燕听了壁角……
燕燕震惊,心道表哥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啊!
有时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离谱,燕燕转头上报了细作营,消息又通过老周,传入了烟年耳中。
烟年失语了。
没别的心情,就是特别后悔。
此事着实是她细作生涯中的耻辱,让她恨不得回到乞巧那天,一巴掌把愚蠢的自己打醒。
她就知道,在叶叙川身边绝不会有好事发生,此人自带一种“令烟年倒霉”的神奇能力,邪门得很。
“难怪她没事儿就在巷口徘徊,合着是等着雇主下令呢。”翠梨恍然大悟:“怎么办,娘子?我栽赃她偷东西,把她打出去?”
“不行。”烟年目光一沉:“灰溜溜把她打发出去,显得我眼神儿多差似的,指挥使非得嘲笑上我一整年,有碍我的名声。”
翠梨没跟上烟年的思路:“啊?”
“有道是黄鼠狼溜鸡窝,不叨鸡也得叨个蛋,我得想个法子把她用上。”烟年轻轻挠着下巴道:“去找指挥使,让他按照燕燕那表哥的笔迹,伪造一份信件。”
翠梨一怔。
半晌才憋出一句:“……烟姐,你是当真缺德。”
作者有话要说:你以为的间谍战:潜伏敌营,大杀四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实际的间谍战:伪造公章,坑死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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