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痕迹
日子转眼便到了王珠映的及笄礼。
她比梅若芙小上一岁,比倾丝大上两个月。
钱氏花了不少力气操办王珠映的及笄礼,还下血本请了娘家的二嫂来给女儿做赞者。
钱氏的二嫂可是诗书世家的嫡长女,在闺阁时便有“诗书皆通、文礼俱全”的美名,嫁人后也将大学士府管得井井有条,贤名远扬京城。
王老太太很是疼爱王珠映,此番更是将自己嫁妆箱笼里的一副祖母绿头面赠予她做及笄礼。
其余各房各院的姐妹们也要送些聊表自己心意的及笄礼。
倾丝熬了两个晚上,给王珠映绣了个香囊。
虽则王珠映连正眼都不愿意往香囊上瞧一眼,可却难得地给了倾丝一个笑脸,还一反常态地领着倾丝往临窗大炕上一坐,亲热地唤了一句:“表妹。”
她的闺房里里外外都熏着甲香。
丫鬟们端着糕点进内寝时,卷起的珠帘拂进一阵阵刺鼻的香味。
倾丝蹙了蹙柳眉,胸口闷闷得有些不大好受,此时却还要强装无恙地与王珠映闲聊。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的王珠映可谓是意气风发、神清气爽。
“那日在荣禧堂的事我都听说了,她们姐妹也太猖狂了些,明明自己也是借住在我家的表姑娘,哪里来的底气和派头,要这般地排挤表妹你?”
王珠映一脸的义愤填膺,仿佛是真的为了倾丝受委屈一事震怒一般。
若倾丝耳根子软些,听了王珠映这一番话自然会感恩戴德地谢过她的好意,往后也会将王珠映视若嫡亲姐姐般尊重。
可偏偏她透过王珠映染着妒恨的眸子,忆起了昨日从冬儿与珠绮嘴里听闻的八卦小事。
乾国公府上下早已传遍了此事,说是昨个儿晨起时王珠映与梅若芙在北竹苑的院门前“不期而遇。”
两人手里都端着亲手所做的糕点,王珠映做的是桃花糕,梅若芙做的是梅花片。
这俩表姐妹本就互看不顺眼,如今狭路相逢,四目相对间火花四起、熊焰汹汹。
梅若芙先冷笑着发难:“这桃花糕样子太俗、既不精致也不小巧,魏世子只怕没胃口吃呢。”
她指桑骂槐,正在讥讽王珠映貌若无盐。
王珠映气极,立时讽了回去:“魏世子已言辞推拒过好几回表姐所做的梅花片了,他是连一眼都不想多瞧,哪怕这梅花片香气四溢,又如何呢?”
至此,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王珠映一点都不喜欢倾丝,可却是更讨厌清高自许的梅若芙,明明魏世子已言辞拒绝过她好几回了。
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却还要这般不知羞耻地痴缠在魏世子左右。
她也不想想,魏世子这般高雅出尘的人物又岂会如此在意女子的容貌?
梅若芙空有其表,一味地沽名钓誉、自视过高,只怕永远都走不入魏世子的心中。
“我也不会被你笑话,今日是我的及笄礼,魏世子特地着人送了好些布缎来,可见……可见……”提到心上人后,王珠映的脸颊霎时洇出了几分羞红。
倾丝顿觉尴尬不已,那头坐着的王珠映却已将心头悬着的甜蜜尽数宣之于口。
“可见魏世子的心里是有我的。”她羞红了双靥,俨然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欢喜模样。
倾丝一愣,还来不及回话的时候,王珠映便已撇下了心中的羞涩,只满眼真挚地凝视着她道:“早晚我都是要嫁给魏世子为妻的,你奉承我,总比奉承那两姐妹来的好。”
瞧着她如此言之凿凿的模样,仿佛是与魏泱私定了终身一般,不出几日就要嫁去傅国公府做当家夫人一般。
萤火焉该与日月争辉?倾丝才对魏泱起的那一点心思,这便又无声无息地息止下去了。
“表姐与魏世子十分相配,倾丝祝您早日得偿所愿。”她依着王珠映的意思,说了两句讨巧的话。
王珠映听后果真笑弯了眼,又与倾丝说了好些梅若芙的不是后,这才肯放她离去。
倾丝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在王珠映的院落里枯坐了一下午,回院时腰酸背痛得厉害,但也不是毫无益处。
王珠映出手十分大方,不仅送了几匹上好的绸缎给倾丝,她身边的竹儿还拿了三两干燕窝给冬儿和珠绮。
“表姑娘身子一向弱,这些燕窝你们记得好生熬煮一番,好给表姑娘补补身子。”竹儿不忘细心地嘱咐冬儿。
回月华阁的路上,冬儿和珠绮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姑娘借住在乾国公府的日子也有一年之久了,可二小姐素来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何曾像今日这般和颜悦色地与姑娘说过话?更别提还赏给了姑娘绸缎与燕窝。
这都是冬儿和珠绮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金澄澄的夕阳余晖洒落人间,冬儿一边端详着手里的干燕窝,一边问倾丝:“表小姐不会在里头投毒了吧?”
这自然只是她的玩笑话,这燕窝成色水泽都是上品,王珠映要磋磨倾丝有千万种法子,不至于要下次血本来戏弄倾丝。
况且自倾丝有孕后,她不是在惊惶担忧着该如何堕掉腹中胎儿,便是做洗冷水澡、着单衫在廊道上吹冷风这样的傻事。
这些事多多少少会对她的身子造成些危害。
冬儿本就在为难,她们月华阁里没有什么能滋补身子的好东西,大厨房每日熬煮的燕窝又没有姑娘的份儿,分派下来的吃食
她该用什么法子来给姑娘补一补亏空的身子呢?
就在她忧心的时候,王珠映送来了这三两燕窝,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两位贵女斗法,只要别殃及我这条小鱼儿,怎么都好。”倾丝盈盈一笑,清润如一泓澈亮的溪泉,无端地便会让人撇下心中的忧虑。
冬儿也倏地笑弯了眸子,与珠绮簇拥着将倾丝送回了月华阁。
夕阳西落,乾国公府各房各院的奴仆们俱都忙忙碌碌的穿梭在月洞门与回廊之中。
尤其今日还是王珠映的及笄礼,奴仆们愈发忙的不可开交。
送走了几位闺阁里的手帕交后,王珠映便招呼着竹儿等贴身丫鬟替她卸下钗环,待坐定到梳妆镜旁时,方才问:“睿之那儿还闹得厉害吗?”
竹儿拘谨地侍立在王珠映身旁,一时间唬得大气也不敢出,只答:“太太派人严加看管三爷,三爷哭闹了一场,太太也怕逼急了三爷闹出什么乱子来,便撤掉了大半的人手。”
话音甫落,王珠映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手里盘握着的玉簪也应声而落,砸到了紫金雕纹妆奁盒之上。
“母亲总是这般溺爱着弟弟,怪道弟弟满脑子都是倾丝,连一件正经事都不肯做。”
竹儿也只有为王睿之说好话的份儿,只是这些话王珠映根本听不进耳朵里去。
只见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瞥了一眼竹儿后问:“那燕窝,她们拿了?”
提到那三两干燕窝,竹儿的面容里不免露出几分讥讽来,只听她说:“那是一对从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的主仆,一瞧见这名贵的燕窝就似狼见了肉一般,自然无有不应的。”
“那便好。”王珠映眸光闪烁,神色流转间似是掠过了一分心虚两分歉疚,可影影绰绰的烛火一摇,这点神色又消弭得干干净净。
“睿之就是这样的性子,他看中的东西若是到不了手,便会一直心心念念下去,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有帮他一把了。”
王珠映喃喃自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什么都听不见了。
夜色沉沉。
珠绮正在耳房里熬煮燕窝,冬儿一边替倾丝通头发,一边问她:“姑娘真不打算试试魏世子这一头了吗?”
冬儿是一心为了倾丝好,满府上下都赞魏泱声名朗赫,出身高贵,听闻他在刑部里又深受器重、前途无量。
这样的朗朗公子可比王睿之那个委顿小人要好的多。
哪怕冬儿觉得自家姑娘美若天仙,比这京城里所有的名门贵女都要美好,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姑娘的家世与出身差了点。
换言之,姑娘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要攀附上一个男子,几乎是只有做妾这一条路。
既是要做妾,给魏世子这样的人做妾方才不算辱没了她。
“冬儿,我拿什么与表姐争呢?”倾丝朝着她嫣然一笑,整个人清清落落得不见任何萎靡之色。
这时,正逢珠绮端着熬煮好的燕窝进屋,她恰巧听见了倾丝这一句妄自菲薄的话语。
她顿时一急,只说:“姑娘可比王小姐美上许多。”
“美貌是最没用的东西。”倾丝笑着说道。
冬儿却摇了摇头说:“姑娘这话说的不对,美貌怎么能是最没用的东西呢?‘赏心悦目’这四个字奴婢还是懂得的,这世上哪里有人会放着美丽的事物不去选,偏偏要去选个丑的?”
她这话也是不假,倾丝没有要狠厉地驳斥她的意思,只柔声说:“做人妾室,最要紧的是美貌和顺从。可一个男子择选正妻时,并不会把美貌看得很重要,家世、出身、品行和才华都要比美貌更重要。”
倾丝细声细语地说了这一番话,每说一句,眸色里便涌动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叹然。
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是心甘情愿地想去做妾的?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以色侍人呢?
可如今的她实在是没有必要为此伤心。
上天带她不薄,总还给了她一点微弱的倚仗,能不能靠着美貌去谋求一番新天地来,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奴婢说话不中听,姑娘可不要生气,魏世子这样富贵的出身,娶谁做正妻都与我们无关。咱们是冲着妾室一位去的,姑娘大可不必去在意府里两位小姐的倾轧争斗,只需去攻克魏世子即可。”
珠绮恭顺地将燕窝端到了倾丝身前,并苦口婆心地与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在这世上,倾丝最信任的就是冬儿与珠绮两个丫鬟。
名义上她们为主仆,但在倾丝的心里,冬儿与珠绮更像是她的亲人姐妹。
困顿窘迫时,步入逆境处,只有亲人会对她不离不弃。
所以她听了珠绮的话后也默了一阵,将这一番话放在心口揣摩了半晌,才说:“你说的是,是我想岔了,除了魏世子便是王睿之,我也只有在魏世子身上想想法子了。”
说罢,她便喝下了手边的那一碗燕窝。
夜已深,冬儿与珠绮又陪着倾丝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服侍她安睡。
她们两人便宿在临窗大炕上。
临睡前,珠绮正要阖上眼眸时,睡在她身侧的冬儿却幽幽地开口道:“绮儿,你很喜欢魏世子吗?”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险些把珠绮砸懵在了原地。这一刹那,珠绮手脚冰寒无比,心口更是凝窒一片。
愣了许久后,她才佯作镇静地说:“你在说什么呢?我都是为了姑娘好,与喜不喜欢魏世子有什么关系?”
屋内黑悄悄的一片,冬儿撑起手臂瞧了一眼身旁的珠绮。
因夜色太过迷蒙的缘故,又或许是冬儿不想去怀疑珠绮的缘故,她最后也只是多瞧了她两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睡吧。”冬儿阖上眸子睡了过去。
只剩下珠绮一人捂着自己如擂的心跳声,思绪清清明明,忽而飘到了普济寺那个磅礴混乱的雨夜。
那一夜。
冬儿与她都中了迷药,只是冬儿喝下去的迷药比她多了许多,才半个多时辰她便悠悠转醒。
这时候,倾丝已被钱氏羞辱了一回,却还要费尽气力地将冬儿和珠绮抬到软榻之上。
珠绮刚醒来的时候身上迷药的后劲还没有淡去,嗓子里好似被火烧过一般疼痛,四肢更是酸软无力的厉害。
于是,她只能如死鱼般躺在软榻上,心里想着等自己能动了再去照顾姑娘。
屋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姑娘也只能在这雅间里将就一夜。
约莫半个时辰后,躺在床榻上的姑娘睡了过去,珠绮的四肢也恢复了些气力,正当她想要下地去瞧一眼姑娘脸上的伤时。
外间忽而雷雨大作,珠绮的足才触及到地砖,身后却倏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钱氏的人马折而复返,顿时吓得瑟缩起了身子,半晌不敢挪动步子。
脚步声临到她身后顿住。
珠绮回身一瞧,正迎上夜色里魏泱冰冷的眸。
他一身玄墨色对襟外衫,外里披着一条墨狐皮大氅,汹涌又冒着寒气的雨滴泫在他如瀑的墨发之中。
将他衬得如蛰伏在暗处的野狼一般,莫名地让珠绮心生仓惶惧意。
这时的魏泱已搬来乾国公府三月有余,珠绮也曾在人群末端偷偷注视打量过这位天之骄子。
光风霁月、矜冷清贵,这世上所有的赞美之词附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单薄。
珠绮不曾如此近距离地与魏泱处于一室过,巨大的震烁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将她吞没,让她刹那间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该给这位傅国公世子行礼问安。
魏泱眸中烧着炙热的火星,他花了诸多力气去克制着胸腔内乱窜的心火,这才能辨认出眼前的女子不是……不是林倾丝。
那个爱攀龙附凤,与王雎之不清不楚后还要去勾.引王睿之的女人。
今夜魏泱本是陪着英瑰公主来给夭折的胞妹诵经祈福,不想正好撞见了王睿之与倾丝私会一事。
英瑰公主心里瞧不起这等诡计多端的女子,却也不愿多管旁人家的闲事。
倒是魏泱,冷笑着与绛玉和绛雪说:“王雎之若知晓了此事,只怕会活生生地气死吧?”
绛玉与绛雪不敢搭腔,她们可不在意乾国公府府上的家务事,只是此刻的魏泱如心头烧着无名火般愠怒不已。
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后来,魏泱不设防地吃了普济寺里的斋饭,又喝下了小沙弥奉上来的茶水,之后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以及心池里那汹涌而起的欲.念。
他中了药,这药药效十分凶猛。
魏泱越是要忍,那欲.念就化身成了细细密密的小虫子,啃噬起了他的骨头肝肺,磨得他无法自持。
在这等混沌又渴.求的境遇下,魏泱的脑海里浮现了倾丝那张姣美素白的脸庞。
去岁上元灯会,她便戴着幕离周旋在王雎之与王睿之两兄弟之间,时而巧笑倩兮,时而又佯作避险的模样,一手欲擒故纵的把戏被她使得炉火纯青。
夜风拂过,挂起幕离的一角,露出的清浅面容映在了魏泱的眼底。
他不得不承认,这水性杨花的女子是有几分美貌在。
欲.潮涌来,魏泱再难以抵御。
他是看不起倾丝,只是现下在这普济寺里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泄.欲之人。
一个足够美貌,柔弱,没有倚仗的孤女。
为了不让幕后凶手得逞,魏泱便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闯进了倾丝的闺房里。
他本是将珠绮错认成了倾丝,可走近了一瞧后便蹙起了眉头,抬着匕首横在了珠绮眼前,说:“不想死就滚开。”
魏泱生了一张不怒自威的俊朗面容,只是蹙下眉头的愠怒模样,便如罗刹恶鬼般令人心中生怯。
珠绮发着抖坐回了软榻之上,在听闻床榻里的异响声后,她顿时便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倾丝的哭泣与求饶、魏泱的暴戾与索求,统统都被她隔在了耳畔之外。
夜色迷蒙。
王睿之与贴身小厮换了衣衫,又在竹儿的接引下离开了自己的院落。
竹儿隐在月色下,轻声嘱咐王睿之:“姑娘在燕窝里下了迷药,三爷切记要速战速决,可不能让旁人发觉了。”
“我知晓了。”王睿之到底是大家出身的公子,即便换上了一身小厮的服饰,也有几分清雅的气度在。
竹儿趁着夜色多瞧了几眼王睿之,总是不明白月华阁里的表姑娘究竟有什么好的?将三爷迷成了这副模样。
不多时,竹儿便带着王睿之走到了月华阁的院门前。
她与另外一个小厮负责望风,王睿之则独自一人走进了月华阁。
约莫一刻钟后,夜风呼啸而起,竹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来回张望了一番四周,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微弱的声响,被风声一搅和,又听不真切了。
“你可曾听见什么声响?”竹儿问身旁的小厮道。
那小厮凝神细听了一番,便摇了摇头:“没有。”
竹儿这才作罢,只自言自语地说:“兴许是我太心虚了点。”
又一刻钟后,王睿之仍是没有从月华阁里走出来,竹儿急得团团乱转,思忖再三后便决意要进月华阁里瞧瞧情况。
三爷明明答应了她要尽快出来的,若是太太那里的人发现了三爷不见一事,三爷至多被责骂一番,她可活不下去了。
“你在这儿候着,我进去瞧一瞧。”竹儿说完这话,便退开了月华阁的院门。
清辉般的月色落入月华阁内的庭院之中,照亮了竹儿往前行走的步伐。
许是她过分心虚的缘故,额间都渗出了诸多冷汗来。
好不容易走到了月华阁的正屋门前,她试探性地朝里屋探去一眼,乌蒙蒙的一片,却只能瞧见如霜般的地砖上趟着个格外眼熟的男子。
她定睛一瞧,这人不就是她家三爷王睿之吗?
竹儿心中惊骇无比,连忙要去察看王睿之的情况,才挪动了一下步子,后脑勺处却传来了一阵刺痛之感。
待她回过神来后眼前已是一黑,整个人颤颤巍巍地朝着地砖的方向倒去。
倾丝一夜无梦。
许是吃了燕窝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十分安稳。
梳洗打扮了一番后,倾丝便赶去了荣禧堂给王老太太请安,路上又撞见了梅若芙与梅若烟。
只是今日这姐妹两人行色匆匆,仿佛是心头揣着诸多心事一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往倾丝身上瞥来。
倾丝乐得正好,朝她们福了福身后便赶去了钱氏的院落。
不巧的是,清风苑里也忙成了一团乱麻。
钱氏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整个庭院里都回荡着她裹着怒意的质问声。
“你们母子究竟想做什么?”
倾丝定睛一瞧,赫然瞧见了跪在庭院里的秀姨娘。
秀姨娘生的不算多么貌美,只是胜在柔顺老实,既不会妖妖冶冶地争宠,也不会无缘无故给钱氏绊子吃。
乾国公府里的下人们都说,这位秀姨娘胆子太小了些,小到连大声与钱氏说话都不敢,更何况是为大爷争取利益呢?
不但府里的奴仆们这般想,连倾丝也总是在人后感叹,秀姨娘这样温良柔善的性子,在钱氏的手底下讨生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她敬重大表哥,连带着对秀姨娘也有几分怜惜。
只是倾丝自身难保,在钱氏跟前又没有什么脸面可言,即便是她出口为秀姨娘求情,只怕也没有用。
不管有用没用,她该尽的心意总该尽到才是。
倾丝刚要进屋去向钱氏请安,顺带为秀姨娘说两句好话的时候,王珠映却带着竹儿从正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在廊道上相遇,王珠映神色里有几分难堪,转瞬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笑着向倾丝问了好,并说:“母亲因为三弟的事有些生气,表妹还是不要在气头上来给母亲请安了,明日再来吧。”
王珠映如此好言相劝,倾丝若还要执意进屋里去讨钱氏的嫌,则就是她的不是了。
如此,她也只能铩羽而归。
回月华阁的路上,倾丝从各房各院的丫鬟嘴里略听闻了些昨夜发生的事,好似是大表哥与王睿之起了争执,大表哥还打了王睿之一顿。
怪道钱氏会如此生气。
只是大表哥这样温润如玉的君子,若不是被王睿之逼到了怒极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会动手打人?
想来想去都是王睿之的不是。
倾丝一路上皆是心事重重,回了月华阁后却见冬儿与珠绮正在翻箱倒柜地寻东西。
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在找什么?”
冬儿立时露出了个极为难看的笑,满脸心疼地说:“二姑娘送姑娘的干燕窝不见了。”
倾丝也惊讶不已,帮着两个丫鬟找起了干燕窝,足足寻了半个时辰却仍是不见燕窝的身影。
与燕窝失踪一样奇怪的,还有倾丝被褥上的痕迹。
冬儿晨起时为倾丝收拾床铺时便发现了端倪。
她便与倾丝说道:“姑娘的被褥和寝衣上有好些奇怪的痕迹,一点一点,像是水洒了,又要比水更浓稠一些,奴婢实在不知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