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Insomnia

新疆跟杭城有几个小时的时差,初绪这段时间在外面的作息很混乱,几乎天天睡眠不足。眼下好不容易回了家,在熟悉的床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好不容易有一丝转醒的迹象,又昏昏沉沉地赖了老半天床。

等她下定决心起床,已经中午十二点多。

今天是工作日,贺远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房间里开着二十四点五度的空调,床上少了一个人,睡起来有点冷,初绪抱着被子把自己裹得跟蚕蛹似的。

手机的电应该是某人帮她充上的,初绪拔掉充电线,哈欠连天地打开微信看了眼,确认名为“贷款兴办洋装厂”的群里悄无声息,姐妹们都还没起床,她还没错过今天的看房日程就安下了心。

倒是贺远舟殷勤得很,平日里十个巴掌打不出个屁来,今天居然断断续续给她发了好几串消息:

8:35

【早饭做好了,在冰箱,起床之后记得吃】

【冰箱里有水果,早上刚送来的】

【昨天洗的衣服我都拿出来了,在沙发上,你有时间记得挂回衣柜】

9:14

【阿姨下午来家里做保洁,别忘了给人家开门】

12:08

【还没起床?】

初绪看到最后,扁了扁嘴,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虽然说得好听,给她做了饭,但他的厨艺她是知道的,也就会把面包烤熟的程度,食之无味,她其实更想点小杨生煎的外卖吃。

大虾生煎配酸辣粉,想想就美味。

加上他的态度过于反常,初绪在卫生间里一边刷牙一边琢磨,回想起昨天晚上他想干什么后,一切都了然了,贺远舟就是想白天把她哄好了,晚上好对她上下其手。

不过她一向心软,尽管贺远舟早餐给她做的又是老三样——烤吐司加炒蛋,青提配奶酪球,外加一杯牛奶——她也没点外卖,老老实实热了吐司,在餐桌边坐下。

吃到第二口的时候想起来还没回他微信,随手拍了张早饭的照片发给他:

【在吃了,谢谢宝[愉快][愉快]】

刚好是午休时间,贺远舟也在吃午饭,看到她姗姗来迟的消息,嘴角跟着弯了弯,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发送:

【[流汗]】

不过初绪就回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一直没搭理他,等到贺远舟心不在焉地回到办公室,开完组内的一个短会,才收到她的第二条消息:

【保洁阿姨来了】

他看了两眼,没什么可回的,只能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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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绪吃完午饭,在群里喊了一嗓子,那帮人才慢吞吞地一个个起床收拾,直到下午两点才出发去看房。

这楼盘四点几的物业费也不是白交的,余悦她们几个没吃饭的人进了售楼处,冰淇淋巧克力小蛋糕果盘就没停过嘴,腻了还有现磨咖啡给她们漱口,愣是给人吃饱了。

因为小区还算高档,实地看房得先看资金证明,幸亏姐几个还算有钱,月流水又高,验过之后先是去看了样板房,之后又去看了她们相中的那套上叠。

等她们四个人上到叠墅的顶层露台,扶着栏杆往外一看,入眼就是翠绿的湖水,岸边的树木葱茏,中间衔着一尾白玉色的石桥,不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呈现出迷蒙的黛色,山脚立着一座白塔,俨然有小西湖的韵味。

初绪看到这样的景色,转头跟身边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能看清彼此眼底的激动之色。

这就是她们今后的新家了!

不过当着售楼部经理的面,谭不凡清了清嗓子,暗示大家都不要喜形于色,又沉着气让对方带他们介绍了两圈,才一块儿回售楼部喝茶。

她们来之前在车上强调了好几次“不要冲动行事”,但下午那会儿气氛到了,牧晴和谭不凡轮番上阵,跟销售经理讨价还价,一口气算了一个多小时的账,又拟了大半天的合同,最终在傍晚六点多敲锤定音:“好,初绪,去交定金吧。”

初绪早就在边上听晕了,正跟余悦打开手机看这个小区附近的外卖,巡视今后的伙食情况,听到牧晴喊自己的名字,第一时间爬起来,满口应好,心潮澎湃地跟对方去交钱。

定金一交完,买房的事就算板上钉钉了。等四个人坐上车,总算不用再装云淡风轻,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得很大,在紧闭的车子里单曲循环《你要跳舞吗》这首歌,一边在座椅上扭来扭曲,庆祝她们顺利买房。

初绪一路上忙着跟余悦她们叽叽喳喳,完全没工夫看手机,直到她们坐进铁板烧餐厅,她才抽空看了一眼,发现贺远舟给她发了消息:

【我在路上了,你晚饭想吃什么?】

二十分钟后又发了一条:

【你不在家?】

初绪心情正好,随手给他拍了张面前大铁板的照片,回复:

【在跟余悦她们吃铁板烧】

【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亲亲]】

贺远舟收到她的回复,怔了片刻,眉心一点点蹙起,放下手机,有些茫然。

本来下班开门时看到家里一片漆黑,他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她或许藏了什么惊喜,就像前年他生日一样。

贺远舟拖上拖鞋,逐个打开家里的灯,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仍旧不死心。

除了保洁阿姨来过的痕迹之外,什么也没找到。末了他打开冰箱,跟他早上离开时没什么区别,除了初绪吃掉的那份早餐。

贺远舟一时半会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也可能是他太迟钝,居然不觉得太难过,镇定地翻出橱柜里初绪买的速食方便面,又给自己煮了四个鸡蛋,跟西蓝花一块儿拌了油醋汁和黑胡椒。

相比某人的铁板烧,他这顿吃得有些寒酸,十多分钟就解决完了,收拾了厨房,无所事事地在家踱步。

他平时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在阳台上看了会儿夜景,又回到客厅看书,直到胃里消化得差不多了,才下楼去健身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贺远舟特意在外面待到九点多才回家,开门之后,依旧没有初绪的影子。

洗完澡,十点,一个人上床躺着。

他想不通初绪明明才跟那群女生从外边回来,怎么今天还要跟她们在外面待到这个点。

就算是很要好的朋友,也不至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黏在一起吧?他们俩一天也就见几个小时,睡着之后的时间不算。

贺远舟开始频繁看表,某人不在场,他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二十五岁的最后几个小时迅速流逝,他终于后知后觉地产生了危机感,意识到初绪可能真的把他的生日忘记了。

可是这不合理,从高中开始,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生日。

每一年初绪都会准备不同的生日惊喜:去年是一整本厚厚的拍立得相册,从他们高中时期第一张青涩的合照开始,一直到婚礼上的宽画幅相纸,每一张拍立得上还附有她的手绘涂鸦;前年是她亲手烤的蛋糕,外加去陶艺店十天磨一剑烧出来的情侣对杯;大前年是他们去川西自驾游看到的星空,还有她趁他在格聂高反时采的一束花……

她给他过了九次生日,今年刚好是第十次。

贺远舟想不通她忘记的理由,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去年结了婚,她觉得人已经到手了,就不用再给他过生日了吗?

他在床上思来想去,点开她的微信看了良久,又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放下。

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总不会过了十二点她还不回来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玄关便响起指纹解锁的动静,初绪正在跟人通电话,嘴里说着:“……嗯,我刚到家,等我洗个澡就加入你们……”

贺远舟的眼皮微跳,拎开被子下床,靠着卧室门远远看着她。

初绪脱掉鞋子,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啪嗒”着拖鞋到厨房倒水喝,随手把包挂在餐椅椅背上。

中途总算看见了他,心情很好地跟他打招呼:“我回来啦,你晚上吃了什么?”

贺远舟闻言,微微眯起眼睛,片刻才轻哂了一声,撇开她的话题:“你从哪儿回来的?”

“我们去金色岁月了啊,按了一下脚,还按了背。但是今天按摩的那个姐手劲太大了,我感觉她一直在拨棱我肩胛上横韧带这块儿,按的时候一直嘎啦嘎啦想,现在痛死了,反向按摩了属于。”初绪没察觉出他的情绪,仍然神采奕奕的。

“……”贺远舟垂下眼帘,抿了抿唇,转身回房间。

初绪重新把自己的水杯倒满,也跟着进去,从衣帽间里扒拉出睡衣后,推开浴室的门洗澡。

再出来时,就看贺远舟反常地把卧室里的灯全都关了,黑暗里只能看见被子突起一长条的轮廓,他一动不动。

初绪还以为他今晚不会这么早睡,凑到床边,用气声问:“你睡了?”

贺远舟没反应。

“真的假的……”初绪悄声嘟囔,不得其解,“今天上班很累吗?昨天不是还说要那个么……”

床上那人的眼睫动了动,虽然还是很气,但打算听她再说点什么。

谁知道下一秒,身后的声音就退远了:“那我出去打视频电话吧……”

“嘎嗒”,房门被关上。

贺远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他不太清楚初绪这几天在东奔西跑地忙些什么,但不管她在忙什么,连他的生日都不能兼顾么?

更何况她出去旅游,吃铁板烧,泡脚,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忙。

贺远舟不太擅长跟人吵架,然而在黑暗中安静了良久,他幽幽打开灯,推门出去。

初绪甚至不在客厅,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正盘腿坐在她的转椅上,耳朵塞着耳机,手机拨通了视频通话。

眼下听到推门的动静,她错愕地转过头来,眨眨眼睛:“你不是睡了吗?”

贺远舟脸上的神色沉沉的,语气生硬:“回来睡觉。”

初绪没懂他干嘛突然这副样子,不解地皱皱眉,一边回答:“我还没呢,你先睡吧,”

话出口后,又想起来提醒他:“你进我的书房怎么不敲门?”

今天刚付完定金,后面银行还有很多程序要走,她还准备跟牧晴她们讨论装修公司的事,要是被贺远舟听见,事情肯定就败露了。

这事她暂时还不准备告诉他,一来自己把大部分的存款掏出来在外边买房,不考虑风险也不考虑升值,被他知道肯定会骂她不动脑;二来也是叛逆心理作祟,她跟她朋友之间的事跟他又没关系,没必要什么都跟他说。

饶是贺远舟再没脾气,也被这句话惹恼了,隐隐察觉到她心里有鬼,不知道对他瞒了什么。

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他按捺着火气,不想在她朋友面前拂她的面子,只提醒她:“你把语音关了。”

“干嘛?”初绪警惕起来,抬眼触及到他的目光,又飘忽地躲开。

“我跟你聊聊。”他示意她的手机屏幕,下最后通牒。

初绪抿紧嘴唇,疑心是他查了她的银行流水,要找她对簿公堂,一边不情愿地跟电话那头的几人扯了个理由,伸手按下挂断键。

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贺远舟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你告诉我今天是几月几日。”

“干嘛突然问这个……”初绪的好兴致被打断,耷拉着肩膀不想理他,一边在脑袋里迅速回忆今天的日期。

倏地,她脸上的表情一凝,抬起头来,倒吸一口凉气:“我去,今天是七月二十一,你的生日?!”

贺远舟冷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无措,再转为于事无补的讪讪,便确定她是真的把他抛到脑后去了。鼻梁骨后隐秘地蹿上一阵酸气,他转头嗤了一声:“你居然真的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结婚一年的老婆忘记生日该怎么办?

正确打开方式:老婆,求你理我一下。

错误打开方式: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敲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