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间，林中疾行。

也不知道行走多久，桑科感受不到身后有追踪者，而应麟的体力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十一，可以了，应麟快不行了。”

周十一猛地停下脚步，体力强悍如她这会也开始粗喘。

应麟收速不及，整个人往前扑,周十一伸手慢了，只看到应麟背后着地，顺势在地上翻滚。

“应麟！”桑科快步过去，想要拽他起来。

应麟艰难的直直摆手，喉咙呼呼喘息，他挺直躺在地上，胸口差点憋气不上来。

“呼呼啊呜呜，我太累呼呼~了。”嗓子整个哑住了，鼻音加重，说完抬起手臂挡住脸庞。

一连串的刺激，疲倦，饥饿，恐惧害怕，时刻紧绷着神经，这会整个人躺下后，应麟所有情绪汇集在胸口，一时有些崩溃。

桑科转而坐在他身旁，伸手拍拍他肩膀。

周十一看的到应麟压抑的哭声，以及因哭泣抖动肩膀。她莫名有些感触滋生出来。

应麟胆小从一开始就能观察到，但是他却一直紧跟大家。即使自己体力不行，也会咬牙撑着。

周十一很困惑，她是不太能理解这种的。

情绪发泄完，应麟低着头坐起身，沙哑嗓音，羞愧道：“对不起......我就是太累了，又听到有凶兽吓到了。”

桑科情绪受到感染,跟着吸吸鼻子，“你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一路都是你们背着我。”

周十一拧开水壶递给应麟。

应麟的水壶早喝完了，这会接过十一的水壶只小心的抿了一口，润润喉咙。

十一把水壶递给桑科，桑科表示他不渴。

三个人围坐着。

应麟抬头小声道：“徐争流......”

“他没事的，他身上又没有姓名牌。而且要我说现在麻烦的可能是程谢义，余量他们组。”桑科笑着解释，“徐争流只是拖住他们，等到他们发现我们走远追不上，自然发现和徐争流打只是白费力气。但是，怕是徐争流会反过来跟着他们。”

周十一点点头，“因为林中有凶兽，徐争流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在林中行走，而且和他们一起行动，会遇到崇光学校和东岚学校的。”

下一秒，桑科和应麟一同看向周十一。

周十一诧异，“我说的不对吗？”

“十一，你是东岚学校的，应该说遇到咱们自己人。”桑科发现十一始终在三校里撇开自己。

应麟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她，考核前一天她才报道，她还没适应。”

周十一咧开嘴嘿嘿笑，挠挠头。

压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桑科忽的皱眉，“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先是看了应麟一眼，最终视线落在十一身上。

桑科明白，目前队伍里，最具有执行力的人是十一。

应麟缓缓抬起手，像上课发言一样，眉头微微皱着。

两人都扭头看向他。

“我们从左线路看到被凶兽撕咬的领胡，首先，我自己相信溪山有只凶兽，我想徐争流也是相信的。但是别人不一定信。就像程谢义他们组说的，这是考核。他们只会下意识认为是教官们布置的烟雾弹，是一种变相测试。也或者，这林中原先就有一只凶兽，教官们也都知道，这要是考核内容里一项的话，我们要到底怎么做？”

应麟是这么想的。

桑科陷入沉默，应麟说的不无道理，三校联合考核这么重大的事情，选址溪山，事前肯定要做实地考察。

周十一倏地出声，打破此刻沉默，“不对，你们的想法都被考核和成绩给影响了。就像你们说的，我之前不是学生，我把自己撇开三校之外。我也不知道这次考核目的是什么，成绩又有多重要。我就问一件事，整个考核设置的前后关系，这种情况下，应该很难聚集起来。

那样的话，即使是实力强的队伍，在林中遇到凶兽？能活下来吗？”

周十一的话，犹如惊雷入耳。

桑科心惊的同时，更快速的反应过来，“会死，大家都会死。”

应麟紧抿着嘴，脸色更白了。

“管他什么考核，人命应该更重要。徐争流他信我，他想告诉林中考核的学生要注意凶兽。但是明显大家都只当考核里的一项内容。”周十一站起身，“我要掉头找教官，把有凶兽的事告诉他们。如果判定这是任务失败，那也只算我的。”

“要去一起去，没有你们，我恐怕早就出局了。”桑科看向应麟。

应麟瞪着眼，“我肯定和你们一起，我也认为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三个人达成一致，短暂的休息过，体力恢复些，准备原路返回。

另一边，徐争流正如桑科预料的一般，在明知林中有凶兽的情况下，他绝不可能单独走动。

十一能凭借凶兽残留的气味感知到，但凡凶兽在她感知的范围内，一定能瞬间逃离。

“徐争流，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别的组可能处于忌惮和小心，并不敢点燃火堆，但是南山学校代表种子队可没有害怕的，巴不得有人看到火光自己送上门来。

程谢义靠着腌肉，高高举起冲着徐争流炫耀，“看见没，这可是从你们东岚学生里抢来的。”

徐争流坐的不近，对于程谢义幼稚的行为，实在懒得搭理。

“哎，徐争流，你都不找你队友吗？那三个小废物，没你护着姓名牌还能保得住？”胡一天撕扯一块腌肉，吃的费劲，唯一的乐趣就是调侃外人。

徐争流嗤笑一声，“我的队友并不弱。”

程谢义鄙夷不屑，“这还不弱？那病秧子全程别人背着！”

“那个女生不弱。”余量突然中断话题。

胡一天啧啧嘴，“也就还行吧，看着弱不禁风，力气还不小，速度也还可以。”

徐争流见对方夸赞十一都勉为其难，忍不住笑了。

十一外表实在很有欺诈性。

话说，至今十一还没显露精神力。

四人组的新泰已经闭着眼睛休息，对闲聊并不感兴趣。

余量打量徐争流，想到之前的话题，突然问道：“徐争流，你跟我们在一起，是想提醒别人林中有凶兽？”

徐争流点头。

“这溪山作为考核地，是三所学校决定的。诚如你说那个领胡都死了好些天了，林中有凶兽。教官们会不知情吗？”

“没人会信你的，既然信你，也都选择第四天完成任务。你应该也发现，这个考核有很多地方是阶段性考核的，比如前三天考核的侦查，户外生存，团队协作等等。以你一个疑似凶兽出没？你觉得崇光学校会退出吗？崇光不退出，南山就不会退出。”余量难得说这么多，他一向话少。

徐争流沉默。

“阿余，你可别被动摇，说不定包括现在都是徐争流的战术。他们家祖上三代都是玩战术的能人。听说他们家心眼多的数不清，清醒的走进他们家，出来都头晕目眩，这可是陆长歌那孙子说的。”程谢义嘲讽道。

徐争流心底暗骂一句。

“我们家的人都是为了保护东岚城，守护依靠这座城活下去的普通人。”

“哎呀，好伟大啊。”胡一天超捧场啪啪掌。

火星噼里啪啦，一时无语。奔波一天说不疲倦是假的，余量守夜，其他队友休息。

深夜，藏匿的队伍也躲不开困乏，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陷入酣睡中。

溪山里生长着一年四季常青的大树，根深枝茂，白天把阳光遮住，晚间月光照不进来，漆黑漆黑的一片。

西边偏离线路，四周漆黑如墨，犹如一幅浓稠的水墨画。

风吹树动，一阵莎啦啦啦响动，翻浪似的，一阵接一阵。

高高的树梢之上，完全融入漆黑浓墨里老爷鸦，像偷窥者一样趴伏着。不像吵闹的夜鸪子，在看到犹如拳头大小幽深竖曈，忽闪忽暗，像风中摇曳火苗，像抱团的荧光虫。

夜鸪子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惊慌的嘎嘎，嘎嘎嘎叫着，急急挥着翅膀飞走。

老爷鸦凭着漆黑的羽毛仿佛浓墨画布里一角，静静看着在拱起的粗大树根四周徘徊的夜间王者。

对于腐烂的领胡视而不见，只在四周寻觅，像巡视领地，发现白日有入侵者一样。

黑白相间成人手臂粗的兽尾，在林间兴奋的上下挥舞。闻着林中陌生的味道，原本懒散王者，忽的跑动起来。低吼兽音连林中寒风都畏惧，风止，树停，万物陷入寂静之中，只听细微的咻咻，哒哒。

一双在夜间可明可暗的幽深兽眼，一会在林间穿梭，一会在树上跳跃，短短几秒，已经完全隐匿在林中。

老爷鸦向上空一跃，展开翅膀远远遁去。

周十一三人连夜赶路，但速度慢了不少，应麟强撑着，腿软疲倦，第三次停下来，剧烈的喘息着。

额前整齐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整张脸像被水冲洗过得，后腰不抵着树木，他怕直接瘫坐地上，在没力气起来。

周十一也累，喘息声暴露出她体力下降的厉害。

桑科提议，“原地休息下吧。”

三个人背靠着背，真的一坐下才发现腿软，肌肉紧绷，再起来怕是要更难。

“你们俩都闭眼休息下，我守夜。”桑科不知何时手里抓着几根绣花针，捏在手里揉搓。

应麟直接闭眼，周十一抱着斧头，肩膀抵着应麟，什么男女性别这一会都只想歇一歇。

桑科闭着眼，听着四周风吹草动，没一会，应麟冒出微微鼾声，而周十一就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寻常树枝莎啦啦啦的响动，在夜间会被放大无数倍。可怕来自内心未知的恐惧。

每一次风动，桑科的心跟着跳动，手指都会下意识捏紧。

不知过多久，桑科没心计算，只感觉整个后背发麻僵硬，揉捏几下后，想变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时，旁边睡得歪斜的十一，猛地惊醒过来。

粗喘着气，看看四周后，又看到桑科的脸，恍惚的抬手摸摸自己冰冷的脸颊。

不等桑科问，自己咧开嘴笑笑，轻声说，“我做噩梦了。”

她梦到中央城那人被肢解，小刀拉肉，他在梦里俩眼睛是个血窟窿，边流血边问她，为什么骗他？血泪一起流，可吓死她了。

捂着胸口，呼呼大口喘气。

周十一醒来再难入睡，站起身活动四肢，举着斧头虚空做出劈柴的动作。

桑科看她舒展动作都是劈柴，忍不住想笑。

可下一秒，周十一整个人定住，面色凝重，双瞳下意识看向前方。眨眼的时间里，浑身上下的皮肤应激竖起无数鸡皮疙瘩。

猛地咽下一口吐沫，周十一来不及给桑科解释，一脚踹醒应麟，一手拽桑科上背。

应麟被踹醒，人恍恍的还没醒过神，

就听十一急切的喊道：“快走，那只凶兽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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