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这是他们采集的日行者血样?”莱恩斯看着箱子里的试管。

安德烈朝他摇头,“这些血的主人可不是人类或者低劣的混血,正统的血族血液。不过都是低阶血族。奇怪,我没找到在那女孩身上闻到的血。”

莱恩斯愣了一瞬。

血族的血。

要血族的血干什么?这些空试管里的血又被用来做什么了?

安德烈拾起被莱恩斯扔在地上的日记,拂去上面的灰尘,“我需要理一理思路,看看这位狂信徒到底做了些什么。”

“还有。”安德烈补充,“这样的屋子在地窖不止一间,我只负责调查个案。至于是否要行使正义的决定,就交给长官了。”

“夜莺不可能再让步。我让人在这里盯着。”莱恩斯说。

安德烈没有应答,好似莱恩斯如何处理和他半点没有关系。

这趟巡查收获颇丰。

安德烈提着箱子和日记要了间单独的房间做调查。

夜巡的队员们对新来的顾问十分忌惮,毕竟那支好看的银环还挂在安德烈的脖颈上。

安德烈抱着他的证据,坐在夜巡大厅的沙发上。

看到带着人去木屋安排人手的莱恩斯回来,这尊大神终于纡尊降贵动弹了一下:“莱恩斯,我不苛求你还我金币了。”

刚进门的莱恩斯听闻喜讯,心里却没什么好预感,站在原地等安德烈的后话。

“你的夜巡连间屋子都没有吗?”

莱恩斯看向旁边一脸难为情的副手问:“怎么回事?”

“这,队长!不是我们消极怠工。”副手一脑门的汗,显然被为难的不清,“实在是这位……顾问,要求太奇怪了。”

“奇怪?”安德烈接过话,“我一只吸血鬼,要一间没有阳光,有棺材的房间有问题吗?”

副手无言以对,只能求助得看向莱恩斯。

“首先,你不怕阳光。其次,我不记得三代吸血鬼还要在白天睡觉。”莱恩斯挥手示意副手退下。

安德烈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首先,我讨厌阳光。其次,夜巡雇佣成员连睡觉都不给睡,是不是太专制了?”

安德烈看向莱恩斯,补充道:“附赠你一点,我亲爱的队长,您还欠着您的顾问一整袋金币。对待债主这个态度,小心我加利息哦。”

最终夜巡的成员惊讶地看着莱恩斯举着锤子钉死了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并找人搬回来一口昂贵的棺材。

而安德烈除了这口价值三十个金币的棺材以外,还获得了一枚制作精良的个人贡献奖章。

显然前者比后者更让他开心。

安德烈占据了莱恩斯的位置,把夜巡队长赶去了大厅。

屋里有一张单人沙发,很硬,不够柔软。安德烈并不喜欢,但也只能凑合着坐。

和密林古堡相比,这里没有壁炉,阴暗潮冷。是血族生存的绝佳环境。安德烈放下日记本,有些遗憾地点着煤油灯。

他喜欢木柴燃烧时的味道,以及晃动着的,雀跃着的火苗。

日记有厚厚的一本,被写满了字。

前半部是誊写,而越往后字迹越潦草,内容也变成了单纯的宣泄。

哪怕亨利追随的是真神,他在最后也背离了神的道路。

日记里的话语凌乱,最开始的亨利是迷途的羔羊,寻到了归路。他被他的“神”所选中,做了北区的使者之一。

而他的使命就是对“神”选中的使者进行考验,帮助他们成神,然后瓜分血肉,来“拯救”信徒。

事情到后面发生了转变。亨利一直没有制造出合格的祭品,但又贪图长生,贪图神力。于是欲望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疯。

安德烈合上日记,满篇的“我是神”看起来愚蠢至极。

日记让安德烈理解了亨利这个人类的想法。但他从何处找来吸血鬼的血,以及背后的人是谁却依旧没有头绪。

安德烈阅读日记用了一天的时间。

莱恩斯在夜巡大厅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用钥匙打开了封闭的屋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熄灭的煤油灯挂在沙发边,日记和试管被收拾整齐,摞在茶几上。

莱恩斯看了一圈,敲响了闭合的棺材板。

活了不知多久的吸血鬼有个很不好的恶习。上个把他从棺材里拽出来的人,是血族的一位公爵。至今看到他都条件反射地捂耳朵。

棺材被第三次敲响的时候,里面传来暴躁的响动。

莱恩斯知趣的后退一步,听喷过漆的橡木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莱恩斯,有没有人告诉你上一个打扰血族休眠的人类是什么下场!”安德烈坐起身,看向莱恩斯的眼神好似含着冰刃。

由于起的匆忙,高贵的血族没来及整理仪容。尽管依旧优雅,但柔顺的金发有些毛糙,偶尔还会翘起来一根。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三年零两个月之前,我因为密林失踪的案件把你从棺材里叫起来过一次。”莱恩斯显然经验丰富,悠然到,“就目前来看,活得很好。多谢您的关心。”

安德烈咬牙切齿,颈子上的圣器都开始发抖。

“早点过世莱恩斯,我可不想陪你耗太久。”

“不会很久,顶多再有五六十年。”莱恩斯对亲切的问候表达了谢意,随后开始举起锤子拆卸木板。

叮铃咣当的声响和阳光彻底搅乱了睡觉的气氛。安德烈深吸口气,揉着眉头起身。

“这些东西都看完了?”莱恩斯坐在单人沙发上,翻阅那本日记。

不过翻了几页,他的表情就从严肃转向难以理解,最后变成了不屑和冷漠。

不似安德烈那样细读,莱恩斯从来不信神,也理解不了宗教和仪式的美感。这些语言在他看来就是蛊惑人心的咒语。越看越觉得是一群疯子。

莱恩斯无法和这群人产生共情,安德烈却可以。

暴力美学在这位“神”的话里得到了很好的展示。

他把谋杀称赞为复活,把虐待称赞为考验。血是衷心,肉是诚意。

如果不是安德烈对践行这些的人类极度反感的话,也许真的愿意作为旁观者,欣赏这出算得上精彩的戏剧。

莱恩斯翻到了最后的几页,说:“后来的情绪不太稳定。理智可能也不清醒了。”

“长生和力量足以让人类失去自我。”安德烈对此并不奇怪,说,“抛开这位失败的信徒,这本日记前半部分有不少东西可以考究。”

莱恩斯合上日记,做出倾听的动作。

“里面提到的和神同化,成为神的一部分,应该就是指变成吸血鬼。而神赐给人间的礼物,就是日行者。”安德烈解释自己的猜测,“帮日行者成神,就是要研究如何让日行者变成吸血鬼。”

莱恩斯神色一凛,想到了不太好的可能性。

安德烈看着他,证实了他的想法:“给一个最坏的可能,这位‘神’,或许想要不依靠初拥创造血族。”

“不过这只是猜测。血族一向对扩张没有兴趣。过多的废物只会拉低族群的生存能力。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在玩乐。”

莱恩斯越来越难看的脸于安德烈来说是个不错的消遣。他扶着棺材边沿,修长的手指敲击木头,发出“哒”“哒”的声响。

“我们喜欢研究人类。你们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愚昧且聪明。弱小又强大。”安德烈对着瞪向他的莱恩斯笑,“把你们玩弄在手掌心,洞察人心,做牵线木偶的掌控人可是个不错的游戏……”

随着话音落下,银匕首同样插在了安德烈手边的棺材上。上好的漆料被划掉一道。

“啧。暴殄天物,记得在月底工资里多赔我一金币的修理费。”安德烈拔出匕首说着。

不过低头抬头的空档,莱恩斯已经从沙发略向棺材,夺过安德烈手中的匕首,将人往下压去。

两人一起倒在棺材里,银匕首抵着圣器,压迫在动脉。

“别忘了,你们手里的牵线木偶可是屠杀了血族,逼迫你们签下了避世条约。”莱恩斯弯着嘴角,毫不客气地挑衅,“还有你,我亲爱的安德烈。你可是被一个人类救下,挖走了心脏,现在戴着圣器为人类办事。”

“别激动。”安德烈推开匕首。

棺材是经典的六边形,上宽下窄,根本不够人横着倒进去。因此此时的安德烈长腿耷拉在棺材边沿,难受极了。

“我可没否定人类的强大。但你也不能忽视人类的愚蠢和弱小。”安德烈支起身子,从棺材里站起来。

他平静而客观,金色的头发在阳光底下美丽的耀眼。

这个话题被很默契的避过。

血族和人类,永远不是一个族群。安德烈明白这个道理,他没有所谓的责任感。

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他都兴趣缺缺。相比之下,还是思考如何让家里的弥撒学习吃熟食更加重要。

莱恩斯知道自己有些激动。却没有道歉的意思。

在这个问题上,他永远都不爽血族的态度。更何况安德烈本就是只吸血鬼,是他注定要杀死的敌人。

“你说的这个血族,有确定方向吗?”莱恩斯收起匕首,回归正题。

“在我熟识的血族里,没有。”安德烈思考着,他话说得很慢,证明思绪还没理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疑点。第一,女孩到底是怎么觉醒的,他们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这种方法。第二,高等血族的血在哪,又来自哪里。第三,是否只有女孩一个日行者。”

莱恩斯闻言,想到了地窖下一排印着十字的房间,不仅沉下心。

“亨利的尸体还在吗?我想去看看。”安德烈提出要求。

莱恩斯说:“应家属的要求下葬了。在边界的墓园。”

“有具体位置吗?”

“我看着下葬的。”

“很好。”安德烈满意地勾着嘴角。“那么长官,劳烦陪我挖个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