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密林最深处的草木变了样子。

如果说黑松林里的植物还只是叶片颜色深一些,那么这里的树木似乎骨子里就透着诡异的气息。

这是被诅咒的土地。

安德烈放下女孩,远处飞来一群蝙蝠,在他面前化作一个男人。

“许久不见,维乔莱尔。最近过得怎么样?”安德烈打招呼。

男人穿着古板的立领披风,里面是严丝合缝的衬衫和金色暗扣。和安德烈相似的长发卷起散落,深棕的颜色看起来更加沉闷一些。

“这就是你的孩子?”维乔莱尔没兴趣和安德烈寒暄,他低头看向躲在安德烈身后的女孩,皱着眉,“味道很奇怪。”

他的声音清冽如冬天的冰棱,又如平静的深潭。听起来格外沉重。

“捡来的。”安德烈解释。

“什么时候喜好捡破烂了?”

弥撒被对方的眼神惹到,嘶叫着亮出爪子。

安德烈把幼猫看起来可可爱爱,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爪子罩起来,为弥撒争辩:“弥撒是正统的卷耳,模样和毛色好得很。”

维乔莱尔显然不爱猫这种生物,垂眼看着女孩:“中途转变的低等血族,可能活不了太久。”

“总比在教会那种地方呆着好。你把他和族群里的狼养在一起好了,能活多久看命。”

管救不管养的安德烈收到了维乔莱尔鄙视的眼神,但他的正义和仁慈已经用光了,不愿意带一只人类幼崽做拖油瓶。

“不过十几年的功夫就走到头了,又不缺她一口血喝。”安德烈把女孩推向维乔莱尔。

维乔莱尔的皮肤冰冷,诅咒之地和密林隔着一条线,一面是阴暗,一面是纯粹的漆黑。女孩走了两步,似乎对维乔莱尔的气息喜欢极了,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看来她挺喜欢你。”安德烈调侃。

“还有别的事吗?别告诉我你叫我来,就是扔过来一只小家伙。”

“差不多。”安德烈揉着弥撒,在维乔莱尔面色冷下来之前说,“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在北区闻到了血族的味道。至少是公爵以上的级别。”

“血族没有打破避世的念头。”

“所以,有什么人安耐不住偷跑出来了。”

“我会注意动向。”维乔莱尔承诺,“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安德烈放下弥撒,朝维乔莱尔行礼,“再见,克罗宁大人。”

蝙蝠成群的消散,带走了瑟缩的女孩。

安德烈起身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他活动了胳膊,拎起弥撒自言自语着:“走吧,不多会有个讨厌的人要来做客了。”

事实证明夜巡的消息无比灵通。

安德烈回到古堡不几日,讨厌的人就前来拜访了。

安德烈朝莱恩斯身后瞧了瞧,没发现有别的人,问:“这么快就和你的老古董上司商量好了?”

“我连血猎都还没去,就被通知前几天送去的日行者因为火灾去世了。”莱恩斯神色淡淡,“尸体烧成了焦炭,锁链也熔断了。”

“那真是可惜。”安德烈回答。

莱恩斯打量着他,最终没有多问,而是递去一个袋子,手上拿出一枚指环,“和我的老古董上司的斗争结果。”

安德烈打开袋子,里面装着十几瓶药剂,泛着诡异的紫光,看起来不怎么好喝。

“你那位上司是准备斩草除根,直接把我毒死吗?”他拿出一瓶拔掉木塞,在鼻子下闻了闻,“虚弱药剂?和毒杀也差不多了。”

安德烈把药剂扔回袋子,又拿出另一瓶血红色的液体。

这次的东西似乎比虚弱药剂更让安德烈不满,他皱着眉直接将药瓶扔了出去。

“这什么味道,像腐烂的面包加上生的肉泥。恶心死了。”

“你的代餐。”莱恩斯说到,随后满意地观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安德烈。

“你们对吸血鬼的品味有什么误解吗?这么恶心的玩意儿谁喝得下去!”

“据说是某个颇有研究的学者的项目。上面拨了不少资金。”

“他是个血族吗?”

莱恩斯摇头:“正经八百的牧师。”

“他喝过人类的血和动物的血吗?”

“显然没有。”

“那他喝过那玩意吗!”安德烈指着地上晕开的红色液体控诉。

“嗯,想必也是没有的。”

“很好。那祝他早日去见上帝。”安德烈收起袋子,送上诚挚的祝福,“别的呢?”

“暂时没有了,这个是个简单的感应器,你使用了能力我会知道。”莱恩斯说,“还有就是定时去做检测,确定你的危险系数。”

安德烈白了莱恩斯一眼。他讨厌人类的条条框框,对这种要找人帮忙还处处忌惮的行为极其不耻。

莱恩斯对此并不硬性要求,但血猎的人可不会这么轻易认同安德烈大摇大摆地在北区横行。

虽然他和安德烈都清楚,如果真的惹恼了安德烈,这些小把戏丁点用处都没有。

安德烈接过戒指带上,抱着弥撒转身回古堡。

“你去哪?”莱恩斯叫住他。

安德烈头也不回的说,“回家啊。”

突然带着戒指的指头有一瞬的刺痛,安德烈停下脚步,不善地看向莱恩斯。

后者好似什么也没做,依旧笔直地站着,“从北区来这里找你太麻烦,和我回夜巡。”

被剥夺回家权力的吸血鬼很不开心,眯着眼睛挑剔:“夜巡?那个小破房子又亮又吵,我凭什么要住在那种破地方。”

夜巡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工作区域比血猎还要大。此时却被描述为小破房子。

“不住夜巡,住我家。”

“你家?”安德烈问道,“你家有棺材吗?”

莱恩斯:“……”

隔日傍晚,一位金发金瞳男人抱着一只贪睡的卷耳出现在郊区的别墅外。在他身后,身后一口硕大华美的棺材被一群蝙蝠捧着上下浮动。

老管家推开门,被腾空飞进来的棺材吓了个半死。

安德烈施施然走进别墅上下打量,评价道:“马马虎虎吧,我的房间在哪里?”

“您,您……是安德烈先生?”老管家心有余悸,只好不看那群扑腾着翅膀的蝙蝠。

“楼上客房。”莱恩斯从楼上走下,挥手对管家说,“您下去吧,我朋友。”

莱恩斯看着蝙蝠从他身旁略过,带着棺材飞进自己指向的客房,一时有些头疼。

“多谢款待。”安德烈并不客气,也没觉得这样的搬运技巧有哪里不合适,“没想到你这里还挺大的。既然这么富有,怎么还欠着顾问一整袋金币呢?”

“富有不代表浪费。”莱恩斯走在前面,带安德烈去看房间,“更何况有蠢人上赶着送钱,不收岂不是不太好。”

论没脸没皮,还是猎人更胜一筹。

房间很大,也很空。除了壁炉和吊灯之外,连基础的家具都没有。

一口棺材板正地放在正中间,看起来有些像停尸房。

“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人类待客之道吗。”安德烈环顾一圈问。

“家里没住过别人,因此没置办家具。”莱恩斯说,“需要什么我让管家去办。”

安德烈拍着弥撒的脑袋,怜惜地说:“可怜的孩子,换了个地方不仅窝没有了,连猫粮都没得吃。”

莱恩斯不介意安德烈的明朝暗讽,看着弥撒道:“这只猫,是不是胖了点?”

刚被主人说饿瘦了的弥撒眼前一黑,气得伸爪子要挠莱恩斯。

可惜猫小没猫权,胳膊短,够不到莱恩斯,因此只能叫着挠爪子。

“只喂猫粮吗?”莱恩斯问。

“不然喂什么?”安德烈安抚着弥撒。

“熟的鸡肉,鱼肉,或者肝脏。只吃猫粮会造成营养不良。”

安德烈不客气地朝他笑:“你看我像是会生火做饭的吸血鬼吗?”

莱恩斯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安德烈这是表示他不太会养猫。

于是弥撒失去了可口的猫粮,隔天的饭盆里,多了一块煮熟的鸡胸和几只鲜红的大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