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云天七
天澜山灵气浓郁,莫念修炼又勤勉,来这里没多久,就已经突破禁锢已久的炼气三层,来到了炼气四层。
与此同时,宗门也开始教弟子天澜剑法。
天澜剑法算不上顶尖的剑法,胜在海纳百川、泛应曲当,任何人都可一练。无论日后将转修何道,天澜剑法都是每个弟子必学之技。
弟子在踏云场练剑时,长老们便在不远处观察。
“谢尘嚣怎么没来?我专程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他。”
“这个点还在睡觉吧。语闲曾跟我说过,谢尘嚣我行我素,从不听宗门安排。”
“由他去吧。毕竟是天生剑骨,合该与旁的弟子不同。”
既然谢尘嚣没来,长老便转而谈论别的弟子。不过弟子刚开始接触剑法,没什么好谈论的。
“该怎么说呢……饿了三天的人拿筷子都比他们拿的有力气。”
“怎么会有弟子练着练着,一剑抹了自己脖子啊!”
“只能说每一项宗规都是有理由的,不然你猜为什么宗规上写,新弟子练剑只能用木剑?”
上午过半,谢尘嚣终于来了。
他并未加入弟子行列,而是抱臂站在一旁,懒洋洋看着师兄演示剑招。
片刻后,他有了动作。
他无需像其他弟子那样使用木剑,灵气便可化为最顺手的剑。
他做什么事都随意散漫,唯有拿起剑时,双眸是前所未有的专注认真。刚才师兄演示了半套剑招,此刻一一在他剑下复现,连招式带剑意,半分不差。
他练完剑招,自顾自走了,余下弟子看着他的背影,心情皆是复杂。
在自己剑下难以施展的招式,在他剑下却举重若轻,如何不让人心生羡慕?
唯有莫念目不斜视,依旧在练剑。
长老的目光终于落到角落里的她身上。
“那个叫莫念的,修为水平不高,出剑却熟练,绝对有丰富的对战经历。”平阙眼睛一眯,看透了她隐藏在寻常出剑下的凌厉,道,“而且是那种关乎生死的对战。”
……
自从新弟子开始学练剑后,演武场陡然热闹起来。
每个人的修炼进度不一,但只要双方同意,就能在演武台上较量一番,新弟子对比试这种事抱着极高的热情。
作战双方拿着木剑,“啊啊啊”地大喊着冲向对方,木剑相接,拼尽全力,热血万分,仿佛这是生死之战。
师兄师姐在台下嗑瓜子:“也不知道他们在激动个什么劲。”
就练了几天的剑而已,这点本事,山下大娘杀鸡都更有看头。
若谈看头,还得是谢尘嚣。
他的灵力修为虽暂时不算高,但剑技精纯,若单单比剑法,连大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可是传说中的天生剑骨,无论能不能打得过,大家都想跟这位传说中的天生剑骨打一场。
而谢尘嚣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说,太弱的不打。
这下好了,原本大家只是想跟他打,他这话一出,大家都想打他。
演武场热闹非凡,但莫念一次都没去过。
看到回屋的莫念,宋瓷竹很意外:“念念,他们下了学之后都去演武场,你怎么不去?”
莫念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握着剑的手也开始颤,过了半响,才略有些生硬地道:“我实力不足,还需多练练。”
“这样啊。”宋瓷竹不疑有他,笑道,“不过有机会还是多去演武场看看。我们修士只有在对战中才能有所进步。”
莫念努力扬了一下嘴角:“嗯。我记住了。”
回到屋,她把木剑放在桌上,凝望着它,久久未移开视线。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木剑,刚修道的修士都会先用木剑,后而用铁剑,等修炼到筑基期,便可以去寻本命灵剑。
“念念,你说我会得到一把什么样的本命剑?”说这话时,少年正坐在溪边石头上,拿着小刀,细致地削着一把自制的槐木剑。
“天下第一神剑。”溪边埋头洗衣服的小姑娘语调平平,“但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应该拿起洗衣槌。”
“不,我才不要洗衣服!我应该拿着我的宝贝本命剑,打遍天下无敌手!”
“娘说了,不洗完衣服,晚上没饭吃。”
“……”
少年不情不愿地放下他的宝贝木剑,拿起洗衣槌,泄愤似的敲了两下衣服。敲着敲着,似乎把衣服当成了想象中的对手,洗衣槌如剑一般挑刺砍劈,乐在其中。
小姑娘看着有趣,偷偷学他的动作。
时间一转。
小姑娘站在打斗台上,脸上溅了血液,紧紧握着剑的手颤抖如筛糠,脚下躺着一具刚断气的尸体。
——十三号又赢了一场。下次要不然换一个强点的对手?不然没看头啊。
——别了吧,别真死在台上了。她死不要紧,主要是她哥。
——也对,要不是她哥就跟疯狗一样护着她,她能活到现在?
遥远的思绪忽然被叩窗声打断。
莫念警觉:“谁?”
窗外传来谢尘嚣的声音:“我。”
莫念放下心,打开窗子,果然看到了谢尘嚣的脸,他长相漂亮凌厉,在薄雾般的月光下,倒显出几分柔和。
莫念道:“你来做什么?”
谢尘嚣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道:“有几个人刚才来到我的住处,要跟我打架。”
莫念心里忽然涌出不祥的预感:“然后呢?”
谢尘嚣垂下眼帘,回忆片刻,抬眼,不太确定道:“应该没死……吧?”
莫念:“……?
她退后一步,干脆利落地关了窗,丝毫不留情面:“以后少来找我玩,我不认识你。”
……
因为违反了“严禁私斗”和“严禁伤害同门”的宗规,谢尘嚣被关进了戒律堂。本来要关一个月,念在他是初犯,又念在是对方先来挑衅,只关了三日。
三日后出来,依旧老样子,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莫念说过让他少来找自己玩,他听着跟耳旁风似的,隔三岔五过来一次,主要是为了抄她的作业。
在学宫为他们授课的人有师兄师姐,偶尔也有各峰长老。
大家都知道,师兄师姐的课,可以逃。
长老的课,绝不可以。
师兄师姐的作业,可以不写。
长老的作业,绝不可以不写。
由于戒律堂不给饭吃,谢尘嚣在权衡利弊之下,勉强老实几分,偶尔按时去学宫上课,作业也写,不过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就算他抄莫念的作业,长老也看不出来是抄的。莫念对此很放心。
这日,莫念如往常一样去学宫,居然在教室里看到了追翎。
追翎依旧是那副淳朴单纯、没被世俗污染过的模样,看见莫念时,举起手,高高兴兴地跟她打招呼。
莫念道:“你怎么来了?”
追翎道:“师父说我不识字,让我过来多读书。”
莫念又问:“掌门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这些天你在他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自从入宗礼那日他被掌门收为弟子,莫念就没见到过他。按理说,掌门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他妖修的身份,想把他放到身边管教。可是他只是一只小乌鸦,有何必要?
“师父说,他早就知道我是小乌鸦妖。旁的让我别问,只说以后就知道了。”追翎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睡觉。”
莫念一怔:“就只是睡觉?”
“是啊。师父给我安排的洞府里有好多好多灵石,我躺在灵石堆里,睡了好久好久,还做了好多梦,只不过醒来就忘啦。”追翎道。
“嗯。”莫念点点头。
既然追翎提到了灵石,她也想起了什么,取出一袋灵石,递给追翎,“这个给你。”
追翎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
“你爷爷托我为你保管的灵石,是时候给你了。”莫念语气平静,把一路上有关他的花销一笔一笔说得明白,“最后便剩下这些。你拿着吧。”
追翎有点呆:“阿姐……”
莫念笑了笑:“其实也不必喊我阿姐。萍水相逢,我拿了你爷爷的报酬,送你到天澜,我们就算两清了。”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关心道:“灵石省着点花,也别太信任人。”
追翎感动道:“我记住了,阿姐。”
然后他有分享今天的经历:“刚才我来学宫的路上,有师兄在卖丹药。他说他家里上有八十岁老人,下有年幼妹妹。我听了,就把他的所有丹药都买下来啦。”
莫念:“……”
没救了这孩子。
今日来授课的长老是泽芷。
长身玉立,白绫覆目,气质清冷若山上雪,凛然不可亵渎。好一位仙人一般的美人儿。
只可惜美人儿一开口,便是刻薄话。
“你们往书上圈圈画画,以为这样知识就能进脑子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众弟子:“……”
他骂人好脏。
追翎掩饰般地遮住书上刚画的小乌鸦,偷偷问莫念:“他怎么看见的?他不是瞎子吗?”
莫念道:“是瞎子,但是也能看见事物。”
追翎煞有介事道:“如果一个人虽然眼瞎,却什么都能看到,那么他就不瞎。”
忽有灵气凝石,正中追翎的额头。追翎诶呦一声,捂住了头,委屈地望向始作俑者。
泽芷不紧不慢道:“我是瞎了,但我没聋。”
泽芷授课随心所欲,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找个人来回答对这句话的理解。”泽芷的视线慢悠悠落到莫念身上,就在莫念准备站起来时,他却道,“谢尘嚣,你来。”
莫念:“?”
谢尘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