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

温馨提示,第一话是穿越前的前传哟~~

黎明前天光最暗的时刻,渔船即将靠岸。

刚一人高的底层船舱里头挤满了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狭窄的空间内空气污浊,逼仄异常,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月前,他们登上这艘船的时候还是欢声笑语一片。

怀揣着即将通过仙考,拜入蓬莱仙宗,从此脱离散仙名头的希望,离开家乡和父母,漂泊在这茫茫大海之上。

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

没有仙考名额,也没有蓬莱仙宗的迎接,那“淳朴”的老船长并着几个“老实憨厚”的船员,驱使着一艘老旧的破渔船,将他们贩卖到了魔域。

那个传说中人间炼狱的魔域。

少年们初初知道真相后闹腾不止,被几个船员吊起来打了一宿,最终血肉模糊地被动接受了即将成为奴隶,甚至口粮的现实。

价格低廉的萤石灯悬挂在船舱中央,随着浪潮摇晃起伏着,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一如他们眼中的希望。

……

咚咚!

外头的船员用力踹了两脚舱门,扯着嗓子喊:“到了,出来!”

不多时,便有一膀大腰圆的商人上来清点“货物”。

动作粗暴地拎抓起蜷缩成一堆,哭着不肯挪步的少年,咧着一嘴金牙,兴奋地点着数:“十七……十八……”

视线往最里头扫了眼,不满地蹙起了眉:“怎么还有个成年的?她年纪太大了,灵根拔下来也没用。”

“啊……大人息怒。”老船长双肩微微佝偻的弓起,缩着脖子显得谄媚,“虽然是个成年的,但她是个小姑娘啊,生得水灵灵的,要不然您再看看?我可以要价便宜一点……反正这姑娘也是自己要上我这艘船的,白得来的货,我怎么着都不亏。”

金牙唔了一声,思索片刻后弯腰低头走进了低矮的船舱深处,欲上手抓过那小姑娘仔细瞅瞅。要是真生得标志,运到东城那边也能卖个好价钱。

然而刚一伸手,便猝不及防被人先抓住了手腕。

那白净纤细的手轻飘飘地搭在他体毛浓重、粗壮的手上,反差感极强。

蜷缩在船舱中的小姑娘抬起头:“?”

似是病中难受,小姑娘眼眶烧得发红,面白如纸。人刚醒来,水灵灵的眸子懵懵然地望着他,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娇小病弱的模样,当真是惹人怜爱。

金牙低头扫了一眼,心中满意地笑起来,不将这抗拒的动作放在心里,反而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涎笑着凑近,“倒是个好货——”

咔——

粗壮的毛手在收拢的五指之间被轻描淡写地,生生捏折。

阮眠脸色未变,凝视着面前“啊啊啊”失态尖叫的壮汉,软声软气:“你找死?”

老船长:“!!”

不等他反应过来,小姑娘便就着擒拿住金牙的姿势,侧身一拳掏在了他的心窝。

光看表象,那稍显软绵的一拳,似乎有点点到为止的意味。

金牙本人受了这一击,稳稳保持俯身的姿势一动未动,仿佛没有受到多重的冲击。

但在场之人皆听到了一声闷闷的断裂声从金牙的体内传来。

静默中,阮眠撒开人,扶着船舱虚弱无力地站起身,小步挪开了些。

噗——

一口鲜血喷在了她原本蜷缩的角落。

金牙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栽倒在地,瞪着眼睛暴毙而亡。

“啊!!!”

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船上的打手们纷纷开始掏家伙,而眼见彪悍的恶人被打倒,神情麻木的少年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奋力挣扎起来。

一个小女孩更是对着阮眠的方向竭力大喊:“眠姐姐救我,眠姐姐!”

老船长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病歪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起手就杀了一个筑基期修士!

老船长自己才金丹初期,一群手下全是筑基,向来都是专捡软柿子捏,去骗骗那些无权无势的散修家的孩子。

这小姑娘登船之时一身素简,身上连个像样的法器都没有,穷得叮当响,一看就是个底层散修。年纪又小,又是孤身一人,以为她是头找上门的肥羊,才敢捎带她上船。

天了爷了,谁想她竟是个金丹期!

老船长猜想自己多半是看走眼,踢到了铁板,只怕她是大世家出来历练的大小姐,遭遇了什么变故才落魄至此。

脸色变了几变,从凶恶改作赔笑,看也不看当场横死的金牙:“姑娘藏得可真深啊,先前的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他赶紧从狭窄的舱门口处让开:“这样,咱们冤家宜解不宜结,您要是想走,我绝不拦着。并且还会赔偿一笔钱给您致歉,今日之事咱们权当没有发生过,可好?”

情况急转。

少年们未想凶残狞恶的人牙子竟如此能屈能伸,三言两语就将阮眠从受害者阵营中分离了出去,焦急而无助地攥紧了手。

小九急切地再次呼唤:“眠姐姐!”

阮眠尚未回应,老船长便立马懂事道:“去,把那小妹妹送给这位仙子。”

小九被推了出来,双腿打颤地扑到了阮眠面前,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其余少年们眼见这阵仗,几乎要再次绝望地哭出来。

阮眠依旧没什么反应,从船舱角落里翻出自己的包裹,从中取出一件厚外套,温吞吞给自己披上。

舱口大开,呼呼的海风灌进来,吹得她唇色愈发的苍白,不住地咳嗽。

仔仔细细将衣服穿好了,才病恹恹继续开口:“要送就别送一个吧,这群小的,我都要。”

老船长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

一船员阴着脸朝前两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小金丹怎么敢……”

老船长抬手拦住了船员的话头,一张老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姑娘,听叔一句劝,你杀了个把个行商无所谓,带走一两个小孩儿也无所谓,但这批货是魔域里的大人物要的,咱们耽误不起啊。你可别为一时的义气,把事做得太绝,断了自己的生路。”

“叔的好意我明白。”阮眠乖巧地点点头,语调柔弱。

顿了顿,轻轻道,“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才是把事做绝呢……”

小九看到了阮眠抬起手,无力地搭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那漫不经心的动作看得她心口猛然一跳,屏住了呼吸。

室内的萤石灯被海风一吹,摇晃起来。

出鞘的剑芒太快,只看得到一道血色的流光在昏暗的船舱之中舞动,将光影切割得杂乱而又零碎。

风停,灯静。

浓重的血腥之气迷漫开来。

伴随着少年们迟了两息响彻的惊恐尖叫,小九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脑子一嗡。

“啊啊啊啊!死人了!!!”

……

老船长眼睁睁看着阮眠大开杀戒,浑身僵硬,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他的修为是靠给魔域的人做脏事,换来的各种偏门丹药堆起来的,只欺负过弱小,面对阮眠这样抬手间“碎”了六人的真恶人,一时之间甚至没有提刀的勇气。

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晨光还渗着寒夜的冷色。

微光中,持剑步步朝他走来的小姑娘身形纤细,如弱柳扶风,素白的披肩被鲜血染红,宛如一朵朵梅花绽放其上。

精致得宛如瓷娃娃的苍白小脸上一丝血气都无,黑漆漆的眸显得既深,又空。

墨丝飞扬,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与诡异。

老船长两股战战地靠着栏杆,退无可退。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神情绝望而怨毒:“你胆敢在魔域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为自己惹来无穷的祸事么?”

阮眠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手起,剑落。

当老船长的头颅滚进了海里,才甩了一下剑刃上残留的鲜血:“我一个将死之人,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生路。”

……

船上除了被抓来的少年少女们,再无活口。

黏腻的血沿着船板渗落下去,染红了近海。

少年们眼神呆滞,抱成一团瘫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拼命压住胃部翻涌而上的恶心感,低着头,视线无处安放。

阮眠也没有同他们搭话的意思,扶着栏杆缓了好一阵,等眼前不再天旋地转才收起剑,欲要离开。

“等、等一下……”

少年中的小六嗓音嘶哑,像是在绝望之中迸发出了无限的勇气,连滚带爬地过来拉扯住她衣角:“姐姐你要走吗?不、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前面可是魔域……”

阮眠垂首咳嗽起来,用力吸了口气,艰难:“嗯。”

小六:“……”

在船上相处了一个月,除了小九时不时会和她说两句话,其他人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身体不太好的病人,比他们年长一些,约莫有十七八岁了。

因十七八岁已经过了拜入蓬莱仙宗的年纪,少年们认定双方不是一路人,遂而一路上都没有多与她攀谈。

谁想最后竟然是阮眠救下了他们。

虽然……救人的手段残忍了一些。

小六咽了口唾沫,显出两分畏惧:“可、可我们没有人会开船。”

阮眠看过来。

其余被吓到失语的少年们被提点着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顾不得害怕满地残肢纷纷爬上前,跪到阮眠跟前央求,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

“没人开船我们就没办法回去了,而且海上的妖兽那么多,就算离开这里也会死在海上。”

“呜呜呜姐姐你去魔域做什么呢,那里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去了行不行?”

“你就好事做到底,救救我们,送我们回去好不好?”

“求求你,死了好多人,我好害怕……”

有人暗中推了小九一把,小九会意 ,跟着一把抓住了阮眠的袖子。

试图从根源处打消阮眠前往魔域的念头,哀声央求道:“姐姐,深渊海的鲛人族其实早就灭绝了,十二年前就已经灭绝了!这是我在深渊海附近捕了三十年鱼的父亲亲口跟我说的。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伤心,你来这片海域是看不到鲛人的,跟我们回去吧。”

她抹着泪,又鼓动起身边的少年:“你救了我们,等我们回家了,可以一起凑钱,给你治病!或者,我们可以帮忙通知你的家人,找他们来救你!”

少年们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我们一定凑钱救你!”

阮眠被他们四手八脚地拖拽得险些站不稳:“……放手。”

那声音虽然温和,却听得七嘴八舌求告中的少年们一滞,瞬间收了声。

“害,看不到鲛人就看不到呗。”

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达不成了,阮眠脸上也没有太多的遗憾和意外,将袖子从小九手中抽出来,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随意:“我没有家人,这病也治不了。”

“不过你们应该庆幸我这病没得治了,不然船都走到魔域了,我直接黑吃黑把你们转手卖了,换钱治病,不是来得更快吗?”

她的眸底空无光泽,漆黑寂静,说出这话时神色一点波动都没有。虽然带了点笑,但全不是在开玩笑的模样,“你们这种靠赌命搏未来的的人,凑得出几个钱救我?”

语气凉薄得令人心悸。

少年们浑身一颤,明显被吓到了。

小九更是语噎:“姐姐你……”

阮眠紧了紧被血污了披肩:“散修本就是要靠着自己才能活下去的,求人不如求己,你们好自为之吧。”

……

晨光初现。

海面上起了一层雾,近在咫尺的陆地宛如海上蛰伏的巨兽。

灰色的剪影辽阔,在黛蓝的天幕之下显得鬼气森森。而这只巨兽,被一道宛如神迹般的巨大的阵法结界笼罩。

无疑是在警告世人,这里是个凶恶之地。

阮眠拉起兜帽,迎着风,走入结界,踏上魔域的沙地。

背影单薄,摇摇欲坠。

少年们不敢再出声挽留,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无救命稻草可抓的他们,似乎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绝望之中。

浑然不知,那无情抛下他们的人,在没入浓重鬼雾之后不久,便因为消耗过重,两眼一黑地倒在地上。

再也没有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