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车
电话那边。
酒店服务生放下手机,怯怯地去看眼前面色冷峻的男人,问:“先生,这样可以吗?”
男人看着她的手机良久,而后终于有了反应,从兜里掏出手机,从薄唇里吐出三个非常接地气的字:“收款码。”
这是三个听了就让人非常快乐的字,服务生当即就美滋滋地打开二维码,非常礼貌又热情地道:“谢谢您,先生。如果您还需要打电话的服务,依旧可以找我。”
随着话音落下,手机页面立即显示,1000元已到账。
服务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果然,自古以来,只有钱能使人快乐。
男人看着对方雀跃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门关上后,他扯了扯脖子上有些紧的领子,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转身向里面走去。巨大的落地窗长长的拉着他的身形,直至他走近才逐渐清晰,
魏延将外套丢进沙发,整个人也倒了进去,只剩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地架在沙发扶手上。
连续两天的路程早已让他疲惫不堪,更别提还要忍受魏老太太的连环电话信息轰炸。而字里字外无非就是让他回去,让他断了和申云烟的往来。
他是魏老太太膝下长大的,她有多疼爱自己,他知道,但她的观念有多固执,他也知道。
魏老太太年轻时是大户人家出身,所以对门户之间的差别十分看重。她可以放任魏延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但绝对不允许他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他不想魏老太太生气,但又对申云烟不甘心,才以至于造成今日这个局面。
说到底还是他太贪心了。
魏延闭上眼,尝试不再思考。
一时之间,室内寂静无声,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魏延有些烦躁,并不是很想接这个电话。但对方就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响了一分钟也没有挂掉。
没办法,魏延只得伸手去摸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不过当他看见来电显示时,表情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后,随即长腿一个横跨落地,立即坐了起来。
他看着上面的名字好一会儿,眼底晦暗不明,在铃声快要结束的前几秒,他终于接通。
“喂。”他的声音略微沙哑。
“怎么那么久才接?”一道极为冷淡陌生的女声从话筒那头传来,一开口即是质问。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对,所以还没等魏延回答就转而道:“铃响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
魏延听得出对方想缓和氛围,没有计较,但表情仍旧冷淡:
“别绕圈子,有话说话。”
那边沉默了几秒,但很快说明来意:“你奶奶给我打了电话。”
魏延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怎么,你的钱又花完了?看来法国的珠宝确实不错,你的脖子怕是快挂不下了吧。”
似是被戳中痛点,对方声音陡然提高,怒斥道:
“魏延,我是你的母亲!”
“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份,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魏延将手机换了方向,揉了揉耳朵,仍旧一脸漫不经心,“如果你也是来劝我回家的就不用说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做让你奶奶不开心的事,你奶奶做的一切是为你好。”那头的声音再次恢复冷淡,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魏延表情再次变得冷淡:“如果你再说这些,我就挂了。”
话音落下,那头又开始重归寂静。
两人就好像被安排坐到一起的陌生人,只有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才会交谈,任务一旦结束,就再也无话可说。
好一会儿,对方才终于冷硬地说了句:
“天气冷,注意身体。”
魏延很厌恶这样的时刻,明明双方都不想联系,却还要假惺惺地来说些关心的话。
而她翻来覆去说的也无非就那几句,熟得他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
魏延看着自己的掌心,摊开,握上,再摊开,又再握上。
最终他还是在沉默中先摁掉了电话。
将手机丢在桌上,他重新倒回沙发里,一言不发。
酒店的灯是感应灯,没感应到动静便全部熄灭,顿时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连同魏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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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魏延站在酒店前台看着对方递到面前的银行卡,神情恍然。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张卡也刷不了。”
这已经是他递出的第四张卡,前三张毫无疑问都被冻结,这是谁的手笔他当然知道,无非就是惩罚他的不听话。
“先生,请问是刷卡,还是微信支付?”
见他站在原地迟迟不动,收银员眼神警惕,心想该不会这年头还有人吃霸王餐吧?
魏延回过神,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一边稳住表情:“现金支付。”
支付完之后,魏延快步走出大厅,给唐烨打了电话。
结果铃刚响,就被挂断,如此反复好几回之后,终于接通。
“哎呦喂,大哥您可别打了,电话都要给你打爆了。”
“有时间挂我电话,没时间接是吧!”魏延火气也上来了。
“这不是还在睡觉嘛。”
“别说废话,给我转点钱过来。”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那头声音开始故作飘渺。
“转钱!”魏延声音骤然提高。
酒店门口虽不算人来人往,但还是有不少人经过。他这么一吼,瞬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有诧异,有疑惑,还有惊讶之后的了然和惋惜,活像看一个收不到钱的鸭子。
魏延何时被人这么打量过,气得脸色发青,但又不能做些什么,只得转了个身。
话筒那头传来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魏延,没想到你还有这天。”
魏延打出生起就没缺过钱的时候,和人要钱还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唐烨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憋笑道:“魏延,你就和你家老太太认个错吧,何必呢。”
“你就说给不给,不给滚蛋!”魏延向来不听劝,越是阻止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这会子听了唐烨的话火气更旺了。
那边终于收起笑意,认真道:“魏延,真不是我不想给你,是你家老太太不让,不单是我,哥几个全都给不了。”
今天一大早他们几个就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内容只有一个,谁都不能帮助魏延,不然就一起滚蛋。
魏延和他们交好,各家长辈亦是如此。
虽说他们面上有点钱,还有自己的产业,但说白了,那些都是长辈给的,手里并没有实权。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您自求多福吧。想清楚了就给老太太打个电话,挂了哈。”
话毕,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魏延知道老太太会来这么一招,但没想到会做得那么绝,连让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了看荷包里剩的五百块钱,在冷风中寂静了许久。
直到一辆小面包车停在了他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笑眯眯地问他:“帅哥,去哪儿啊?我这儿有座,上车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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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在山间,像是吃饱了肚子的老黄牛,悠哉悠哉,一点都不见着急。
魏延看了看地图上许久才挪动一下的光圈,再看了看满车叽叽喳喳的乘客,一时想不起刚才是怎么被拉上车的。
刚开始小面包车上还没什么人,但后面就越进越多,本来七座的面包车现在竟足足塞了十个人!
他先是从前座被挤到后座,又从后座被挤到了角落。而此时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四五十的中年妇人,带着个七八个月大的小婴儿,挤得他完全不能动弹。
小朋友许是受不了山路的颠簸,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嚎啕大哭,吵得魏延头都要炸了。他从来不知道小孩子是这么能哭的生物,像盛夏时节里的知了,此起彼伏,完全不停歇。
抱着孩子的妇人似是感应到了他的不快,一手拖着孩子的臀部,一手轻拍背部安抚,同时还笑眯眯地转过头道:“不好意思啊帅哥,我家娃娃第一次坐车,可能有些难受,多担待哈。”
她讲的普通话并不标准,魏延勉强听懂了前半句,不过人家既然已经先道歉了,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艰难点了一下头。
见他回应了之后,妇人非但没停嘴,反而更好奇地问:“我看你不像我们这里人,怎么会来这里啊?是来工作还是来旅游?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嘛,跟我说下你要去哪里,我还可以给你带带路。”
两道声音夹杂在一起,魏延感觉自己头更疼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之后,车上的乘客终于逐渐下车,最后只剩下司机,前排,还有魏延三个人。
司机时不时看了后视镜一眼,似是在打量他是否睡着了。
魏延此时正在闭目养神,试图缓解刚刚吵闹后带来的头痛,所以并没有发现他人的窥探。
司机见状与前排斜侧的男子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大声地问道:“后面的帅哥,你们两个要去的地方还很远喔,要不要先上个厕所啊?”
“要要要,我要去。”前排的年轻男子连连点头,并转过头问道:“帅哥,你要去吗?”
魏延睁眼,冷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司机听到答案并不惊讶,而是笑着点点头,道:“要得,那我们去个厕所,你在这儿等一下哈。”
说话间小面包车停在了一家加油站前,两人一起下了车。
魏延随意扫了一眼窗外,并未注意到什么异常后就低下头继续看向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这回发信息的人不是唐烨,而是另一个陌生号码,里面资料是关于申云烟幼时的一些资料。
从前和申云烟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过问对方的私事,因为他觉得不重要。
可自从申云烟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对她一无所知,就连她会去哪里都不知道。
他不想承认自己对她投入了过多的关注,但又无法控制对失去她的消息的恐慌。
翻阅间,去上厕所的司机二人也回到了座位上。
前排的男子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饮料递到他面前,道:“帅哥,喝点水吧,我看你坐了那么久都没动。”
魏延抬眼,还不等他拒绝,对方已经直接丢到了他的膝盖上。
男子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瓶饮料,拧开瓶盖就是一大口。
饮料是某牌子的可乐,因为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有些冻手,握在手里不一会儿瓶身便变得有些水润润。
魏延的喉结不由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拒绝,拧开喝了一小口。
前面的男子和年纪差不多,人看起来也开朗。
见他喝了饮料,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帅哥我听你的口音是北方人吧?”
魏延收起手机,点头:“是。”
“B市人?”
“嗯。”魏延没有否认。
“哎呦,我这车还是第一次载到B市人,真是太幸运咯。”司机也笑眯眯地搭腔。
“是哦,听说B市人可有钱了。”年轻男子也赞同地点点头。
“帅哥,我看你手上带的手表挺好看的,贵不贵呀?”
“当然贵了,好几万块钱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搭腔似的,将魏延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这会儿魏延就算再傻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掏出手机看向地图,已经明显偏离了目的地一截。
于是他当即立断地起身,并大声道:“停车!”
“帅哥,我们都还没有到目的地。”
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不仅变得缥缈,并且逐渐降低,视线随着车身的摇晃也开始变得模糊。
刚开始他以为是坐了太久突然起身的原因,但是脑中的晕眩感越来越重,整个人都如棉花般轻飘飘起来。
水,是水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魏延眼皮一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