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山藤(五)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到了一处小村子。
见到马车,村口玩闹的几个小孩都看了过来。
南衣估摸着这村里不常有外人来,那些小孩看他们的眼神满是好奇。
“要借宿?”南衣侧过脸,看向认真驾车的长风。
小村子一眼看过去就二十户人家,自然不可能有客栈,除了借宿不做他想。
“不借宿。”长风干干回了一句。
“难不成露宿?”南衣很意外。这都到村子里了,怎么都该找个屋子挡挡风吧,晚上睡觉可冷了!
“不露宿。”长风又答了一句,语气干得让人无法接话。
南衣厚着脸皮准备再问上一句,长风却拉停了马车。
“主上,到了。”
“嗯。”马车里懒懒地传来了一声。
马车停在了一户农家门口,木门上挂了把显眼的大铜锁。
长风下了马车,走到门前,很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果然是不借宿也不露宿……
靠!多说句话会死啊!
门打开,马车一路驶进院子,一人多高的篱笆挡住了外头村民好奇的视线。
关上门,还能隐约听见外头人的交谈。
“这家人搬进来了?”
“房子空了大半年,还以为没人来了呢。”
马车停稳,“主子公子”走了下来,后背已然板得挺直,走路姿势平稳顺畅。
若不是南衣之前给他包扎过伤口,真是一点儿都瞧不出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
——实在是太能装了。
“我们要在这儿住多久啊?”下了马车,南衣凑到长风边上,满脸友好地开始搭话。
长风看了她一眼,牵了绳去安顿马车。
呵!
等老子拿到解药还不想和你讲话咧!
南衣四下瞅了瞅情况,最后选择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那“主子公子”后头。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门口。
主子公子已经抬脚进去,南衣站在门外不知当跟不当跟。
“进来吧。”
这人果然有话要对自己说,南衣应了一声,跨过门槛也走了进去。
屋里摆设简单,扫视一圈,仅有一榻一桌,没椅子没凳子。
收回视线,南衣寻了空地,安静地站着。
男子已在软榻坐下,额头微有汗迹,脸色发白。
瞧他这样子应该是伤口疼了。
马车再怎么舒服也还是马车,一路颠簸少不了。
——难不成又要换药了?换吧换吧,反正看一次是看,看两次也是看,她还是挺乐意帮这个忙的!
南衣没想错,这主子公子确实是有事要让她帮忙,但不是换药的“美差”。
“有件事需你帮忙。事成之后,自会与你解药。”
事成之后?!
“不是说好了,救人就给解药吗?”她早就帮过忙了呀!
话甫一出口,南衣就有些后悔——会不会太理直气壮了些?要是惹恼他,翻脸不给药……
刚想着说两句补救补救,却听到那男子再次开了口。
“那日情势危急,辨不出小兄弟是敌是友,在下为求自保,这才动了毒。”
语气听着挺耐心?
南衣心下微松。
“但是,”男子话头一转,“毕竟小兄弟你将重伤之人留在密林。先前的事,便做不了数了。”
南衣勉力凑了个笑容,“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能这么算的。”
就算她半途而废了,但一开始的止血才是重中之重,她绝对担得起救命恩人这四个大字。
男子没有就“救命之恩”该如何算继续与她纠结,只道,“你可以考虑一下。事成之后,解药必定双手奉上。”
“那要是事不成呢?”南衣没好气了。一次又一次,凭什么都是他提要求?
“不成?”男子轻笑了一声,看着她没说话。
随着他的笑声,周围空气骤时冷了几分。
南衣瞬间清醒——她竟然还敢对他发火!
这人攥着解药,没解药她只能再活四天,那紫色纹路都已漫到锁骨了……
她这十几年脑子都长哪去了!!!
立时调整心态,赶忙收起了怒气冲冲的表情,“小的是自己怕能力不足辜负了公子的嘱托。”
男子稍稍侧了身子,将受伤的背离开了点软垫,“龟息功最长能使多久?”
龟息功?
南衣稍一想,往少里报了个数——“两柱香不到。”
“主子公子”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时间,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勉强可以。”
勉强什么?可以什么?
南衣心里着急地琢磨着,什么事需要用到龟息功?
“你只需进到一处地宫,把里头的人带出来,就算完事。”男子声音有些疲惫。
南衣抿了抿唇,没吭声。
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不然他不会问到龟息功。
见她犹疑,男子并不意外,“回去想想,想通了,明早去找长风。他会告诉你如何行事。”
南衣只思考了几个弹指就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正想表个忠心,却看到软榻上的人已闭眼小憩,这是不想再搭理自己的意思。
无奈,只得安静地退了出去,还好心地带上了门。
出门走了没两步,恰好遇上长风。
南衣眼睛一转,赶忙微笑地走上前,想开口套两句话。
只见那护卫单手一指,先开了口,“今晚你住那间。”
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正是一间朝西的小屋。
不错,还落个单间。
刚要道谢,回头却发现长风已然走开。
你不待见老子,老子还不待见你呢!
盯着长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南衣慢悠悠走向了小屋——反正解药已经有了眉目,不若放宽心,睡个舒服觉,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
……
一觉过去。
醒来天还没亮,南衣却被生生饿醒了。
稍稍坐在床边清醒了下,她便果断起身去觅食——这院里有厨间的!她可不想再吃包里的干粮。
确认了厨间里头有干柴,有大米。南衣便径直去后院打了水,决定煮个粥养养胃。
不到半个时辰,粥的香味弥漫开来。
南衣喝了一碗,浑身舒坦。
“有多的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她差些摔了手里的碗。
一回头,正看到长风站在门口。
“有。”
“盛两碗。”
“哦。”
长风端着碗走了。
南衣瞅着锅底剩的最后一点的粥,摸了摸圆鼓的肚子,略一犹豫,还是给盛出来喝了。
嗝——!撑着了。
……
等长风端着空碗回来,天已大亮。
沉默地放下碗,那面瘫脸的护卫终于看了过来,“主上让我问你考虑得如何。”
南衣摸了下鼻子,打定主意,“我同意了。”
长风点头道,“那好,稍等。”
……
不一会儿,长风带来了一套黑色衣裤,以及一条单独摆在边上的腰带。
“今晚戊时,穿上这些,我领你去地宫。以龟息功乘木船渡河,找到地宫中的人带出便是。“
听起来很简单?
“乘木船需要龟息功?”南衣不解。
长风这次倒是给了解释,“地宫有暗河。水中有黑水蛇,以呼吸辨别猎物,一但发现猎物……”
后面的话长风没再说,只淡淡给她了一个眼神,弄得南衣整个后背都毛了。
“那我怎么知道找没找对人?那人是男是女,什么长相……”
“地宫里,只有一人。”
南衣心里直打鼓。
“若是那人不肯与你出来,腰带此处藏有三根针,寻个机会扎他一下。若是地宫里那人已死,把尸体带出来就是。”
也就是说,这地宫里唯一的人,他们不确定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们怎么不想着找个靠谱点的,功夫好点的人去呢?”
长风因她理所当然的反问而沉默,好一会儿才道,“龟息功是进入和离开地宫的唯一方法。”
嗯,然后咧?
南衣不明所以——龟息功又不是什么绝世武功。
长风看了她一眼,“但要能做到真正如死人一般,没有十多年功夫,下不来。”
南衣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这龟息功练起来并不耗力,但极其耗时。想在功夫上有所造诣的人都不会去练只能装死的龟息功。
原来她还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这事儿是非她不可了。
稍稍掩饰了下得意神色,南衣继续问道,“那我到时候该怎么出来?”
“哪条船进的,哪条船出。”
啊?难道这水流还能逆过来?
南衣还想多问两句,长风却径直丢了句“好好休息,戊时行动”便离开了。
这样啊……
南衣瞅了瞅天色,不紧不慢地踱回屋子,背对着长风,眉头却已皱成川字。
三根针?摸着腰带,南衣眼神暗了又暗。
真当她是个天真好骗的?
刚刚那些话听起来没啥毛病,但要是连起来想就不对了。
照长风所说,龟息功是能进出地宫的唯一方法。
若是那人不想出来,等她用针扎了那人就能带出来,也就是说——扎完针,那人就会死。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针上是什么迷药,昏过去的人可使不了龟息功,还是会死于黑水蛇之口。
所以,他们真实的目的是让自己去地宫杀人。
无论地宫里的人是死是活,他们都想让那人死。
之所以说得这么含糊……难道是为了让她心里压力小点
不过,他们毕竟死要见尸,自己应该暂时性命无虞。
可等她真把尸体带上来,之后会怎样,那就不好说了。
真TM倒了血霉!
南衣咬牙。
长这么大,她只杀过鱼,连鸡都没成功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一上来就摊这事,她作死练什么龟息功!明明当初想着保命,这会儿倒成催命的了!
——菩萨佛祖啊!求求你,让地宫里那个已经是死了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南衣:一次不够来两次?你到底要利用老子几次!
娘子:不急不急~~这不才认识不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