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下谈心

当太阳慢慢西沉,地平线上的光线开始变得柔和,整个天空渐渐被一片金黄色所笼罩。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逐渐变暗,星星开始闪烁出现,飞鸟在日落时分飞回巢穴,增添了一份宁静。

岑时歌单手带着莫渊,脚踩着树枝一跃而飞,惊醒了许多飞鸟。

飞在空中,两人在夜月下衣袂翩跹。

莫渊现在心情复杂,他无比讨厌毫无力量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像一个幼崽般被一个女人揽在怀里,而这个女人如今的身高比他高出半个头。

万幸的是,岑时歌给他们二人设了隐身咒,虽然是粗浅的隐身咒,对于凡人来说,已经够用了。

因此前魔尊大人的狼狈的样子,没有凡人能看见。

两人飞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座气派的庭院中,稳稳地落在屋顶上后,岑时歌问:“就是这?”

莫渊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这么多人散场,摆宴席了?”岑时歌不太确定。

莫渊冷笑一声:“和陈家一样,家里有人拜入仙门了,当然恨不得广而告之,现在温家和陈家算是平起平坐了,就算是温家的下人见到陈家的人也不用伏低做小了。”

岑时歌看不惯他们这样,又给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少年当头一棒。

莫渊摸着头,疑问道:“你为何老打我?”

“在我面前别阴阳怪气,别伤春悲秋,别有阴暗的想法!有话就直说,不要让我猜测你的想法。”岑时歌很直接,就是不想让这个少年长歪,“很多人都说童年不幸的人,非常容易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我不想你这样。”

岑时歌挥舞着拳头:“我若发现你这样,小心挨打!”

已经晚了。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几百年的时光无人引导,早就已经晚了。

“嗯,知道了。”莫渊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只能表面是应付一下。

心想之后在岑时歌面前要表现得乖巧一点,少暴露本性才能安稳。

“这才乖。”岑时歌好心地伸手抚摸莫渊的头,还想刚刚是不是太用力了。

莫渊拒绝不了比他强的岑时歌,只能努力让自己不满的情绪平复下来。

等他身体好了,修为能够自保了,他真的想离开。

“走,我感知到温莲和那三人都在那。”

岑时歌揽住莫渊,带着他飞到了另一座房屋上,看样式这应该是主楼。

岑时歌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取出一张符贴在洞口,立刻,一阵清晰的声响传来,仿佛一切都近在耳旁。

扩音符?

莫渊见岑时歌多此一举,便问:“为何不进去?反正他们又看不见你。”

岑时歌拉着莫渊坐下,她看着头上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是我不想看见他们,看月亮不好吗?”

莫渊也抬头,天空清澈无云,一轮明月高挂于天,散发出柔和而宁静的光芒。

明月当空,让人心情舒畅,也让人感慨万千。

“客人们都离开了吗?”

这是张婉琳的声音?

莫渊侧头朝岑时歌望去,不禁发现她毫不在意,仍然专注地仰望着明月。

“回夫人,都离开了。”

“你们去把我清单上的东西检查一遍,勿要遗漏。”

“是,夫人。”

“哎呀娘啊!我去的天地七洲,你那些东西都是凡界之物,都没啥用!”

温莲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此后一别,也许永远都不能相见了……”

“娘……”

“都是你娘的心意,带上。”温季群说道。

“爹,娘,大哥!我有空会回来看你们的,这些都是师尊给的防身符咒,你们拿着吧!我会找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给你们的,大家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傻小子!”

“唉,大哥你打我干嘛?”

“等你修成回来我就打不过你了,现在还不能让我打打啊?”

“哼,臭大哥!”

“你师尊……”

“婉琳!”温季群打断了张婉琳的话语,“小莲,你师尊叫什么?”

“岑时歌。”

“歌?嗯,知道了。”温季群继续嘱咐道,“小莲你要好好跟着你师尊学习,多听她的话,要好好孝敬她,她若对你发脾气,你也得受着。”

“知道啦,你们真啰嗦,再说我师尊很温柔的,才不会发脾气!”

“来,让娘抱抱你,明天就要看不到了。”

“唉,抱吧,让你们抱个够!”

听到这,岑时歌撤销了扩音符,顺便把屋顶的瓦片给复原了。

她站起身,向莫渊伸出手:“起来,走吧。”

莫渊不想把手搭给她,便自己起来了:“不听了?”

“没必要了。”岑时歌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她不想自己尴尬,于是把手伸向了莫渊的肩头,她揽住莫渊,轻身飞起。

夜空微风拂过,月光下莫渊难以辨别岑时歌的表情。

“呐,坐在这陪我喝酒。”

他们还是在屋顶,只是这是问仙楼的屋顶。

问仙楼不愧是通天城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仰望月亮,那轮圆月仿佛近在眼前,近乎触手可及。

莫渊看在岑时歌心情不佳的份上,便顺着她的话坐在屋顶上,他也不想打扰岑时歌,相顾无言。

岑时歌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酒,她喝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如轻吟:“是怨吧,这种情感,就是怨,但没有恨。与小时候被他们丢弃时的感受类似,因此不用七情去感受,我也知道,我心里是有怨的。”

“阿渊,你说是我的错吗?拥有仙灵之心是我的错吗?”

莫渊:“……”

莫渊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继续聆听。

“现在我强大了,也没有仙灵之心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认我?”岑时歌凝视着莫渊,像是一定要寻一个答案,“此刻我真想把这个七情封印给解了,这样就能明白这种感情了吧?阿渊,你能告诉我吗?”

莫渊脸上表情淡淡的,声音却变得温柔许多:“他们是无言面对你,错的是他们,纠结的是他们,你何须自寻烦恼?”

今日午膳时,那三人一直诚惶诚恐,还有那副想偷看岑时歌,但又害怕跟岑时歌的眼神对视,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岑时歌听闻后,居然笑了,她边喝酒边坐在莫渊身边,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莫渊,满含温柔。

“咳!”莫渊装模作样咳嗽一声,继续道:“那个……至于选择认不认?这个抉择权在你,他们害怕是应该的,怕丢了面子也是真的。”

岑时歌双眼含笑,她听懂了莫渊的话:“你说得对,选择权在我。不过他们现在儿孙满堂,生活顺风顺水,也没有必要认我这么一个大麻烦。”

岑时歌突然指着自己的心口:“其实,我对他们已经没感觉了,我的心脏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魔核碎片吗?

魔核碎片对负面情绪非常敏感,一丝一毫都能引发心魔,岑时歌能这么坦然,应该是放下了。

岑时歌现在是莫渊最熟悉的人,不管是时常在他梦中出现,还是现在对他这么好……

一丝善意,也许真的会有意外的结果。

想起青岑剑祖的话,莫渊有点庆幸当时她用天魔核碎片救了岑时歌,这样的人确实不该死。

“父母什么的,我就当从未有过。”

岑时歌微微一笑,她平时很少有烦心事,什么事都不愿意藏在心里,有话就说,想做的事就去做。

父母之事在以前是唯一能牵动她的情绪之事,可现在也无法对她有任何影响了,以前天魔核碎片拿父母之事引诱她入魔都失败了,现在怎么可能有感觉?

她让莫渊带他去看看,纯粹是想了解他们心中的所想,同时也想确认他们是否向温莲透露了真相。

获悉真相后,她会以姐姐的身份或师尊的身份来面对温莲,如今对方心意已经明白,所以她只是一位师尊,此后都不再多想其他。

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没必要耿耿于怀,大道成仙才是她毕生追求。

岑时歌笑着喝酒,莫渊别过头不再看她。

莫渊看着街边夜市行走的人们,那里有给小孩买糖葫芦的父母,也有不想给小孩买糖葫芦而破口大骂的父母。

他感叹道:“世间父母都是多样的,不喜欢的,不要就是了。”

“那你的娘一定是个很坚强的人吧?”

不知为何,岑时歌脑中浮现了许多莫渊娘的声音。

那一字一句,都在鼓励自己的孩子在艰难地环境中活下去。

“嗯。她很温柔,也很坚强。”

莫渊看着街道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回到了自己的记忆中:“人活着真的好累,有时候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想着就此死去也挺好的。可是我答应了她要好好活下去,我不想失言,所以我拼尽全力也要活着,而且我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让那些欺负、我伤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啊——”莫渊捂着头,他转头瞪了岑时歌一眼,他又被岑时歌打头了!

岑时歌笑出声:“说了,你这样我是会打你的。”

莫渊一时无言,不过方才伤感的情绪都没了。

岑时歌温柔地安慰道:“阿渊,你以前活着是很苦,因为你一直是一个人。从今以后,你有我,有温莲,也有我们灵寰剑派的大家,你不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莫渊微微一怔,目光中有暗流涌动,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只道一声:“嗯,多谢。”

从泥潭里挣扎的人,真的能有触碰光明的一天吗?

选择问仙之路,魔修完全不同的道路,结局真的会不同吗?

莫渊心中没有答案。

岑时歌对着圆月敬一杯酒:“干杯!别伤春悲秋了,这次我就不打你的头了,一天打太多,怕你变傻。”

莫渊的沉思又被打断了,他索性不再去想那些目前都还不确定的事。他看着岑时歌的酒壶,问道:“你让我陪你喝酒,我的酒呢?”

“伤员和小孩子不能喝酒,哈哈,而你两个都占了!”岑时歌一口把这壶酒给喝完了,“你看着我喝就行了。”

莫渊:“……”

虽然莫渊没有表情,但岑时歌隐隐约约觉得莫渊现在很不爽。

脆弱少年就是麻烦,但人还是要哄的!

“好了,你在这等着我。”岑时歌说完就跳下房顶,莫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只能坐在屋顶上等她。

然而只过了一小会儿,岑时歌就扛着整个糖葫芦树到了屋顶。

“这?”莫渊一时语塞。

岑时歌微微一笑:“我喝酒,你吃糖葫芦。”

莫渊:“……”

岑时歌取下两串糖葫芦,把它们都递给傻眼的莫渊:“先吃两串吧,我把这些先收进乾坤袋了,你想吃的时候给我说,我给你拿。”

莫渊呆滞地接过糖葫芦:“多谢。”

他看着手中的两串糖葫芦,试着轻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甜的味道弥漫在口中,是他想象中的味道。

莫渊笑了:“挺好吃的。”

“没吃过?”岑时歌见他表情,不禁好奇地问。

莫渊嘴里嚼着残余的糖葫芦,吞下良久之后才缓缓道:“嗯,只听人说过,自己的话不想吃这些。”

这少年的心思真难猜。

岑时歌向来不懂就问:“为何?”

莫渊看她一眼,有点不想说,但在岑时歌的直视的眼神下还是说了:“享乐意味着懒惰,甜腻意味着忘记苦难,我不想这样。痛苦、伤痛、仇恨……我都要铭记……”

又开始了……

岑时歌见他这样子又手痒了,举起手就想敲他的头。

他早就知道说出来会挨揍,索性闭上双眼。

谁知那双手在靠上他头时,变成了抚摸。

岑时歌掌心的温度冲击着他的头顶,他有些慌乱地躲开了岑时歌的手。

“别害怕,说了不会打你了。”岑时歌又喝了一口酒,“但仅限今日。”

以后这少年还是这么动不动就丧气,还要说着对世界充满恶意的话,她还是会见一次打一次的。

但如今,该哄还是得哄。

“阿渊,给你个好东西。”

岑时歌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了许多草条,就这么自顾自地编起来了。

莫渊就这样吃着糖葫芦,一直看着岑时歌编草。

他发现岑时歌在编草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很投入,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干扰她。

“给你。”岑时歌编好了,是一个编草小人,看样子和莫渊有几分相似,“像你吧?送你了,拿好。”

莫渊接过编草人后,把它放在掌心。

这个草人看起来呆呆的,哪里和他像了?

莫渊露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容:“嗯,谢谢。”

岑时歌看着莫渊的笑容,心里感到一丝欣慰,其实少年很好哄的。

她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这世界上,好吃好玩的太多了,多到连我自己都没有去尝试过,以后我带你一起去。”

“嗯。”莫渊点头,心中思绪万千。

“干杯!”

岑时歌对月举杯,而莫渊居然配合地举起糖葫芦,在月色之下跟酒壶相交错碰撞。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