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商拯揽住穆语的肩膀将两人转向里侧,撑住门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仗着肩宽腿长,只用脊背便替她们挡住了大部分攻势。

他垂眸蹙眉瞧了眼身下的穆语,这厮已经准确地找到了他身上仅存的一处,未被污染的衣襟,挥着小爪,抓起就往脸上擦去,商拯见状半是无奈半是恼火,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更靠近门边的陌生女孩,启唇提醒道:“开门。”

女孩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在黢黑的光线中摸着锁眼。

穆语余光瞥见,忙转身替女孩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明,三人合力拦住企图破门而入的闹事者,关门时已是筋疲力竭。

闹事者见未能求仁得仁,变本加厉地将门窗捶打地砰砰作响,穆语回身刚想拨打报警电话,手机便被商拯从指尖抽走,“报过了。”

穆语这才发现,他雪白的大褂已被秽物染得惨不忍睹,墨泼的发线淋着层灰白色的面粉,连刘海也被蛋液糊成屡屡分明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在脸蛋狼狈地映衬下,穆语眸中星子般闪着狡黠的光,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忽得瞪大了眼珠,“我真的要死了?”

又来了!

商拯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俯首尝试掸去褂子上挂着蛋液的面粉,未果,没好气地反问她:“挨打就是你说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穆语捋了把头发上成泥的面糊,心虚地来回打量着三人身上一塌糊涂的糟糕痕迹,她和吴佳也就罢了,但商拯未免受了委屈,要是回头再跟穆谨言告上一状,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自己了。

这么想着,穆语踮起脚抬手就朝他后脑头发上的面粉拍去,连声讨饶,“连累您了,实在抱歉,求您回去可千万别告诉我哥。”

商拯不动声色地侧身,试图躲开穆语不断向他拍来的手掌,又看她极为恳切、满怀歉意的眼神,不由放弃抵抗般微微俯身,梗着脖子认她拍打。

穆语冲他谄媚一笑,“教授,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商拯褪下褂子,向内团起随意抹了把脸,抬眼打量屋内,大体是成长环境优渥的关系,他还是第一次在城市里见到如此老旧房子。

方才那伙人来势汹汹,见事态不妙,他赶在他们还没来得及跟穆语发生肢体接触前,先一步报了警。

此时商拯心下很多探究,却并未露出失礼的表情,开口刚想回答穆语的问题,门外便传来社区民警对闹事者们的呵斥声。

*****

不久,门外的响动逐渐归于平静,穆语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向外探去,只见入口处一片狼藉,社区民警照例上前问询,“是你们谁报的警?”

见女孩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两位民警也将目光投向对方,商拯瞳孔地震无声地张了张嘴,“是我。”

“说说吧!怎么回事?”民警说着,调整了一下胸前佩戴的执法记录仪,大有“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的意味。

商拯,一个出生在高干子弟大院,从小深受科学文化知识熏陶,根正苗红的四有青年,即将接受人生中第一次,来自人民警察的问询。

要说丝毫不慌,那是骗人的,况且他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平日在上千人次的讲座上,侃侃而谈、出口成章的商拯,一时语塞,只得朝穆语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穆语会意,连忙抢着接过话头,“警察同志!我是电视台新闻中心的记者,这是我的证件。”她掏出证件递了过去,一面事无巨细,但却简洁高效地同两位民警解释着事件的前因后果,吴佳在一旁补充说明,很快便连商拯也听得入了神。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位是我的当事人,也是这间屋子的住户。”穆语面向吴佳介绍道,又转身面向商拯,“这位是……”方才还滔滔不绝、对答如流的穆语,此时陷入了短暂地静默,“是我朋友,多亏他赶来及时报了警我们才得救的。”

民警尽职地多做了些记录,又再三确认几人是否受伤,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后,直到太阳彻底下山,才离开此处。

穆语身心俱疲,离直播只剩不到两个小时,她顾不上旁的,拉上商拯便准备往电视台赶去。

“对了,”她转身望向同样难掩倦意的吴佳,“那是很容易想到的调查方向,我们不能保证其它人没有去做同样的事,如果有另外的人找上你,你的处境一定不会变得更主动,至少到那个时候,让我来帮你好吗?”

*****

穆语小跑两步,紧追在商拯身后,夜幕下老街区的小巷不似来时,穆语跟着商拯的足迹也走地跌跌撞撞。

“阿拯,你要是不答应送我回台里,我就不麻烦你了。”自从穆语跟民警说过他们是朋友后,便开始毫不客气、没羞没臊地直呼商拯的小名。

商拯停下脚步再次强调,“我们还没这么熟。”

“我们可是在警察同志面前认证过的朋友,怎么能欺骗人民警察呢?况且我们本来就算是患难之交,你别这么小气嘛!”穆语自顾往前走着,“你瞧咱,都有心电感应了,不然你怎么能正巧经过这里呢?”

“不是正巧经过,是特意找来。”商拯伸手拽了把走错方向的穆语,引她往另一面车子停靠的路边走去。

穆语脑海中涌现出一万种他特意找来的原因,排在C位的那个,果然还是——“我有生命危险。”

“上车。”商拯轻叹一声。

穆语转着眼珠子一屁股坐进副驾,主动系好安全带,连声哀求,“去电视台嘛!我求您了,现在回家我就出不来了。”

他发动车子驶上主路,“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穆语飞快将相机里的照材料、照片和视频一股脑传给田七,又专注地编辑了一条简报,这才如释重负地回头对他,“我准备好了,请讲。”

商拯却不发一言,只将自己从研发中心带出来的那只手机递给了她。

穆语狐疑接过,屏幕正显示着一张极简的地图,仔细分辨也只能看出一些片区的轮廓,放大显示着主路却并未标明详细名称。

“我认路,不用看导航,前面上高架,经过两个出口后下闸道,下去以后我再跟你说。”穆语将手机递还给他,忍不住吐槽,“你这什么刚出土的导航,还不如看旅游指南靠谱。”

商拯并未伸手接过,专注路况,只说:“这不是导航。”

穆语闻言,滑动手指又是一番探索,地图上闪烁的红点显然是他们正在行驶的车辆,“这个心率是什么?我对你的运动手环不感兴趣……”

半响,穆语不可置信地抬头,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自己,“这是……”

“芯片激活的条件是受测生命体体温与表面湿度达到阈值,并且持续自主搏动。”商拯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中的穆语,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是你。”

*****

入夜时分,电视台媒体中心的建筑群依旧灯火如昼,一楼大厅内工作人员来回穿梭,忙碌的样子与白日里并无二致。

商拯将车稳稳停在位于穆语节目组楼下的停车坪,当又一组奇装异服的演员从他的车前经过,他终于开始对自己主动告知穆谨言,穆语正同他在一起的这个行为,感到悔不当初,“我在车里等你。”

穆语俯身从车窗外向内看去,商拯脸上当真明晃晃地写着“不打算下车”几个大字,她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怎么肯让到嘴的鸭子说飞就飞,“你得跟我一起上去,不然等会儿保安查过来会赶你走的。”

说着,她打开驾驶舱的门,替他解开安全带,半拖半拽地想拉他下车,怎料蚍蜉撼树般扯了半天,商拯那厮却仍是纹丝未动。

“我说真的,最近我们这总有人来闹事,要死要活恐怖的狠,之前那种情况,你也是亲眼所见,安保严格也是情理之中。”穆语不死心,手上力气没松,就连嘴上胡话说的也更来劲。

商拯闻言,只好将信将疑地随她去了,见她在身前一副欢欣鼓舞、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多半上当受骗。

穆语对上交的简报本就没底,心中偏又在意结果,眼看离直播的时间越来越近,一想到来不及送检证明材料,更是心跳如擂。

两人刚一前一后进入电梯,那只手机便在商拯衣侧的口袋内,响起急促刺耳的蜂鸣声。

商拯蹙眉观察屏幕上穆语心率的变化,大概是针对动物设定的默认值过低,没超过太多便开始示警。

芯片能在人体正常作用,商拯并不意外,但他确信会存在某些他们尚未知晓的风险。

“穆语。”他轻唤她一声,向她伸出了手。

穆语见状,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他轻握住她的手腕,瞄了电梯内时钟指针跳跃的节奏,默数她的脉搏。

腕间传来商拯掌心熨贴的温度,二人的气息在电梯密闭的空间内纠缠起来,穆语一时色迷心窍,脸颊染上坨红,心脏越跳越快。

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显示监测到的心率正以危险的速度不断上升,他松开她的手,困惑地瞥了眼一旁故作镇定的穆语,暗道传感部分果然存在问题,必须想办法校准才行。

离节目直播不到半个小时。

穆语提前收到田七打来的小报告,长嘘一口气,出了电梯便领着商拯奔往刘伟人的办公室。

奚蕊跟几个编导正在里面,就穆语不多时前发来的简报讨论地热火朝天,见穆语回来,几人冲上前去揽过她问个不停。

“三名工人家属都联系到了吗?”

“其他两个没证明材料怎么播?”

“时间来不及了,容易出事故。”

“有证明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取材太有煽动性,你们组能不能专业点?”

……

“停停停!”穆语几次试图打断他们未果,又急又气。

作者有话要说:【商拯的观察日记】

X年X月X日|芯片功能:传感功能待校准|标本状态:正常

不要看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