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份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顾时也和许嘉遇八卦的心一样旺盛,但是谢昀庭发话了,他们还是配合地移座隔壁的隔壁。
餐馆的桌数原本不多,横三排纵三排,二楼还有一些雅座,加起来不过20桌,旅游旺季时老板会在门口的小巷里支起遮阳伞,摆上几桌,算是他对自己生意的足够尊重。
没了许嘉遇和顾时也,姜南溪和谢昀庭面对面坐着,显得格外安静,一时间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是需要跟自己单独聊的,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神往旁边的茶杯看了一眼,便不自觉地端起继续喝茶,以掩饰这份不自在。
“姜医生,想吃点什么?”谢昀庭卸下一身工作时所带的雷厉风行的气势,尽可能让说出的话带着些许温度。
“我随意,今日客人是顾教授”,姜南溪看了眼被发配在远处的顾时也和许嘉遇,他们两人的气氛似乎比这边好的多,为了缓和气氛,她又补了一句“当然,顾教授的朋友你也是”。
服务员递上了菜单,只有一份,谢昀庭凑巧被吸引了目光,他浅看一眼,刚要推至姜南溪面前,却被这新的称呼创伤到。
从谢先生,到顾教授的朋友,他谢昀庭也有给人当背景板的时候,顾时也不在旁边,若是在的话他定会笑的很张扬。
谢昀庭露出难得的笑容,翻开了菜单,“那今天就请姜医生主随客便了”。
姜南溪做了一个“您请”的手势,手还未放下,谢昀庭那刚刚带了些暖意的眼神里,又开始浮上凉意,于是她摸过一旁的茶杯,放在唇边佯装喝茶,眼神自然也是不敢对视的,随意看向木窗外。
过了半晌,姜南溪觉得对面那束目光,还停留在她这一侧并未移开,才又把目光挪回桌面,没话找话,“这春日龙井不错”。
“哦?好喝?”谢昀庭又继续翻开了菜单,眉梢都没抬。
姜南溪总觉得这话语气不太对,一时又找不到哪里不对,眼神开始自由发挥,假装看风景的模样顺带看了一眼谢昀庭,收回目光的时候撇到了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茶杯。
那句话中的怪异,总算寻到了根源。
“我是说,国外没这么好喝的龙井”,姜南溪还是替自己找补了一句。
“嗯,喜欢喝的话,我那儿有上好的龙井,改天让顾时也带给你”,不等姜南溪拒绝,谢昀庭将菜单推至她面前,“看看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谢昀庭点了几个招牌菜,私房桂鱼一锅鲜,堂里香酥肉,石锅老豆腐,“花雕熟醉沼虾和龙井虾仁,喜欢哪个,也可都选,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花雕醉虾,再来个椒麻鸡和鸳鸯西湖牛肉羹,可以了”,姜南溪是咸淡皆可的口味,不过大学以后习惯了淡的菜系里来一记重口味刺激下味蕾,比如最后加的椒麻鸡,虽然和整桌菜品显得格格不入,但于她而言是不可或缺。
谢昀庭平时因为应酬吃习惯了五星级餐厅和高级私房菜,对于这种深巷里的小餐馆向来是不入眼,这天却破天荒地拆开了塑料包装裹住的餐具,拧着眉头拿桌上的茶水涮了两圈,又问服务员叫了一壶热茶烫了筷子,做完这一切,将餐具转移到姜南溪那边,又开始慢条斯理重复刚才的动作。
姜南溪也不着急,一开始她坐的端正,后来看累了觉得这可能还得持续个几分钟,干脆双手撑着下巴观望起来,她的身边很少有这么“讲究”而又不失礼仪的男士。
许是谢昀庭的动作太久了,久到姜南溪都放下了一开始的紧绷感,说话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谢昀庭,你是不是达官贵人出身,要么就是家世显赫”。
谢昀庭刚烫洗完最后一个碗,他拿过旁边的干巾擦手,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很难不让人想象他平时也是如此,“怎么说?”
“你的行为举止,看着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由内而发的,最后这几个字姜南溪收了回去,总觉得有刻意吹捧的嫌疑,聪明的人说话点到为止。
从前,姜南溪没问过谢昀庭的身家背景,重逢至今日,她虽有猜想,行为上有疏离,但总归是没问出口,这点谢昀庭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便感受得到,他知道隐瞒不是办法,迟早会被知道,但是他又偏偏贪恋曾经姜南溪不知道他身份时,和他毫无防备的那种相处的感觉。
“我的身份对你很重要吗?”谢昀庭壮似不经意随口一问,将服务员端上来的椒麻鸡往中间位置轻轻挪了一下。
“不太重要,但如果做朋友的话,从旁人口中得知,和从当事人口中得知,你觉得哪个更重要?”姜南溪没有正面回答,把问题反抛了回去。
她没来得及缕清她和谢昀庭算不算朋友,他们应该算得上萍水相逢的朋友?
不知道这个词合不合适,眼下姜南溪也不想多做,烦恼这东西越想越多,不想它就了无影踪。
到这里,谢昀庭自知瞒是瞒不过,若姜南溪真想从别人那里得知,现在她大可不必在此处提,回去后问问顾时也,再不济上网搜索一下,总是能搜索得到,只是他又料错了。
姜南溪是个善良的人,她不擅长为难自己,更不擅长为难别人,问题可以抛回去,也可以顺着台阶接下去,“谢先生,不必为难,我们也不是非要知道对方身份的关系是吧”。
谢昀庭刚要开口,便又听到她说“就像以前一样,偶尔在街上碰到打个招呼那样的关系。”
在大街上碰到打个招呼的关系?
原来他们只是这样的关系,谢昀庭淡漠的神色再度浮起,一顿饭吃的并不比姜南溪与沈砚洲那顿好多少。
临了,两个人也没说上什么正儿八经的话,除了“这个汤不错”,“这个虾不错”要这种没营养的话,其他一概没进入正题,与谢昀庭来之前想的重逢宴完全不一样。
告别时,姜南溪甚至没给谢昀庭说送他们的机会,“我们往晨光酒店去,应该和你们不顺路,我们先走啦”。
说完拖着许嘉遇往来时的反方向去了,引得许嘉遇一头雾水,站在巷子尾,指了指对头,“南溪宝贝,你受什么刺激了,我们打车的方向在那头”。
“吃撑了,走几步消消食,那头离太近了”,姜南溪开始胡扯,坦白说,谢昀庭的遮掩她是有难过的,以为是信任之人,到头来不过是比陌生人好一点的关系。
而那边同样颓丧的还有谢昀庭,他看着姜南溪头也不回往对头走,便知道他失去了一个坦白的机会。
“你们聊什么了,看着把小姑娘惹不开心了?”顾时也搭着谢昀庭的肩膀,没正经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叫辆车去珍珠巷北出口”,谢昀庭兀自安排。
珍珠巷是在老街里的巷子,南出口接近主干道,一般是行人进入的主出口,白天的时候很多人会从南出口进,北出口出,到了晚上由于北出口附近都是打烊的商铺,灯火暗,少有出租车往那里去。
顾时也打了出租车平台电话,报了地点和姜南溪的位置,这才有空继续八卦,“还没问你和姜医生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德国旧识”,谢昀庭此时并没什么心情跟顾时也聊天,只草草两句打发了,饭局结束的时候姜南溪还是那句“回见”,却连个电话号码也没给他。
想知道他的号码并不难,问一句顾时也,他却很奇怪,偏偏想姜南溪亲自给他,那样继续的联系才有意义。
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夜色里谢昀庭脸上的冷意和笑容交缠在一起,说不清自嘲的意味多一些,还是失落的意味多一些。
顾时也的手机来了消息提示,姜南溪的道谢干脆又简单,“谢谢顾教授叫的车”。
刚准备递过手机给谢昀庭,看到他脸上那副如工作时淡漠的表情,顾时也一时间说不出,卡壳了半天,才勉强吐出一句,“姜医生说谢谢你”。
谢昀庭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时也立刻缩回去半分,“说谢谢我们”。
原本对话到这里结束,算是好的收尾,顾时也偏是个思维跳脱的性格,临了一句,“你不会没姜医生的电话吧”。
“自己打车回去”,谢昀庭的司机在路边已经等了许久,他顾自迈上后座丢下一句后,吩咐司机开车,空留顾时也在原地懊悔干嘛多嘴那一句。
总算清净了的谢昀庭,终于有空想一想他和姜南溪的后续。
而那边,姜南溪逃过了好友许嘉遇的追问,却接到了那通久违的电话,对面的女人声音优雅而又温和,却说着最没温度的话,“听你爸说你还是进医院了?”
“嗯,还是喜欢在这里工作”,姜南溪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前几天忙着入职,还未来得及找房子,酒店她又续住了一星期。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专挑辛苦的工作,既然学医了,又去做科研,那跟舞台上的幕后工作者有什么区别。”
还是熟悉的感觉,姜南溪都习惯了,倒是也没多少不耐,只是说话的时候多了分有理有据“即便是幕后工作,也得有人做,才能保证演出的完整呈现,妈妈”。
话未说完,对面的嘟声已经响起,也不知道那句“妈妈”她有没有听得到,姜南溪没有情绪地躺在床上。
她实在不愿意为这些无谓的争执浪费精力,但是她母亲似乎并不想放过,信息来的干脆而又利落:人生大事早日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