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随行下山
苏云渺眸中露出鲜少的讶色,“你见过这本书?”
她幼时启蒙便对医书颇有兴致,对各类药草有关的毒症之解,也是过目不忘。
医理大同小异,可她师父所著的《神行百草》,书内所记内容却大为不同。
【江水以南,病起洪潦,多为霍乱;食鼠之症,为患之后;水过之滨,洪水泛淹,百草不生】①
书中扉页所言,其后便是霍乱、鼠疫之症的注解和用药细则。
苏云渺对这本书记忆尤深,却只翻阅过前章。
因为师父临终前曾嘱咐过,《神行百草》切不可落入江湖,若不幸丢失,必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医书带回。
她没想到,今日会从容凛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容凛问道:“《神行百草》当真为尊师所著?”
“自然。”
苏云渺见他沉默良久,却又蓦然起身径直向她走来。
“容某想同苏姑娘做笔交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交易?”他身姿过高,苏云渺只能仰视,水眸里是不解与戒备,“是何交易?”
容凛走至她身侧,独属于少女身上悠然的药草清香传来,他眸色清明了些,
“苏姑娘有所不知,容某此次受伤是受人所害,有幸得姑娘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来。可家父也身中奇毒,重病缠身,之所以久未下山,也是想寻毒症之解?”
他言语戚戚,哪有几分真切情感。
苏云渺蹙眉,心下微叹。
容凛说话一向弯绕,断不清有几分真,她颤着眼眸有些幽怨地瞧他,
“所以你便想等着接应的人上山,好将我强行带走,为令尊解毒?”
容凛微怔,失笑间,幽深的凤眸流转出惑人的风采。
她当真是不留情面就戳穿他心思,丝毫不考虑,如今她的处境早已不同以往。
他垂眸,沉声道:“是,也不是。”
男人声线清冽,辨不出真假。
苏云渺侧身,看向窗外雾气散开后的绿林,声音柔软,“可我,并无下山的打算。”
容凛站在她身后,视线跳过窗外,看向不远处坐靠在乱石上的傅筹,眸色微敛,
“《神行百草》如今现身江湖,已在各门派内引波起澜!尊师也当为医者,医者仁心,想必苏姑娘应当也不想看到江湖武林,因这本医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腥风血雨?”苏云渺轻喃。
江湖之事她未曾接触,也不想管,可师父的交代环绕耳旁。
医书应当一直由师兄保管,如今江湖皆知此书,她实在担心师兄的处境。
见她还在思忖,容凛继续道:“如若苏姑娘愿意为家父解毒,容某定会将此书双手奉上。”
他先前虽有让苏云渺下山的打算,可却没有拿捏她的胜算。
这姑娘性子太淡,功力高深,实在不好把控。
也是这本医书,让她透出些情绪,若是她不愿,倒也不防试试暗摇的法子,直接将人绑下山去。
“不知苏姑娘,意下如何?”
苏云渺收回思绪,抿唇点头,“好。”
三日后,永州以北。
药堂后院,易游利落地将药盖掀开又掩实,可那刺鼻的味道却还是飘的到处都是。
他顿时头晕脑胀,拧着眉,捏着鼻尖抱怨道:“这一天天的,锅都熬坏几十个了!”
“属你最会偷懒,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易游回头看见一身白袍布衫的洛云珩走了进来。
他双眼一亮,瞬时丢了手里的绢布,凑了过去,
“洛大夫,你来了!现在周边百姓毒已经解了,未痊愈的也单独做了安置,你看这药还要继续熬吗?”
洛云珩无奈一笑,摇头:“今日还是要熬的。”
见易游一脸苦相,他俯身将被丢下的布子捡起,掸了掸,又掀开药罐子查看道:“不过,明日便无需再熬了。”
耳旁传来易游的惊呼,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天呐,一个多月,四十二天了,我整整熬了四十二天的药,闻到味儿都想吐,终于不用再闻了!先生,你不知道……”
易游在耳旁喋喋不休地说着,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刺鼻的药味儿四散开来,洛云珩将盖子盖好,没拆台他这闻药就想吐的病,怎么就不治而愈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易游,人多手杂,他配药从不假他人之手,只让常年在药馆打杂的易游熬药。
永州鼠疫由南向北蔓延,传染极快,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止住。
他配了多少道方,易游就熬了多久的药。
“如今天气转暖,鼠疫已去,不日我便要离开此地。”
洛云珩的话温润清朗,却听得易游心里一紧,脸上也没了先才的喜悦,怔怔问道:“先生,……要离开永州?那…可有明确去处?”
他打量一旁的男人,目露不舍。
易游原先一直在药馆打杂,成日里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儿,哪里被人正眼瞧过。
永州突生鼠疫,他熬药的火候正好,这才被洛云珩找去专门熬药,也因此受到邻里乡亲的爱戴和尊重。
易游知道,这都是因为洛云珩的缘故才会如此,他也非常感激。
虽然嘴上说着对熬药嫌恶至极,心底却是害怕洛云珩离开后,自己又要回到从前的日子。
可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知道先生神医妙手,断不会在此处了却余生。
虽是心里做了准备,可在洛云珩说要离开时,还是不设防地哭了出来。
“先生……呜呜呜,先生……”
洛云珩被易游满脸的泪痕,吓了一跳,“哭什么?”
他笑着从袖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易游接过帕子边擦边哭,“呜呜……,先生待我这般好,……我舍不得先生……”
手里的帕子极其柔软,有一股清雅的药香,易游抹干了眼泪,蓦然说了句,“这帕子,好香啊!”
说完,又咧嘴笑了。
“这是家中妹妹的。”洛云珩说着要将帕子收起。
“先生竟还有妹妹?”
易游看着洛云珩俊美的面容和温润的眉眼,是极好看的,很难想象这妹妹得是如何仙姿。
他别开手,将帕子攥着,“先生既要离开永州,往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不若…将这帕子赠予我,也…也……”
易游是个嘴笨的,说了半天也没寻出了理由来。
洛云珩浅笑,手并未收回,“是要赠与你些东西的,也不枉你跟着我,叫了一个多月的先生。”
只是,却不是这帕子。
云行山脚。
茶肆内茶客满堂,说书先生的醒木拍了数回,惊呼叫好的却没有几位。
“唉,这上回说的玉面医仙可还没完呢,今日可别又忘了!”
底下吵嚷不停,肆内的小伙计挠头一脸难为,“各位听客不知,原先那位先生告了病假,这后续怕是听不上了!”
“什么,你们这不是骗钱嘛!”
“对啊,我们来可就是为了听这后续呢!”
座下听客拍案而起,茶肆内混乱不堪。
没人留意二楼转角的厢房,一道黑影闪过。
……
“我就说嘛!这说书之事,不过是那些江湖画本子胡乱写的,怎么可能真如传闻所言!”
暗邢调整好马鞍,并未接话。
暗摇却心生不满,“怎么你们都不信我,我可是亲耳听见的!那说书先生早就被吓得告假回了老家,茶肆内现在可是热闹的很!”
“暗枢和暗衡未回,在此之前,不该妄下定论。”说着,暗邢看向身后的马车,沉声道:“况且主子都未发话,你便莫要再提!”
暗摇撇嘴轻哼,“一个两个怎么都和傅筹似的,做事这般谨慎!”
他抬眼看向前面的傅筹,男人一身青衣,手上牵着马绳,脊背挺直。
而他身侧,是一身素纱的苏云渺。
“这么快就看对眼儿了!”暗摇嘀咕着。
暗邢也随之看去。
此刻傅筹低眸,侧身时的眼神也并未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会骑马吗?”
他声色冷清,没有半点情绪。
苏云渺柔和的视线从他面上滑过,话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不会。不过,方才见你骑过,似乎并不难。”
见他骑过?
傅筹想起方才探路时,他一路骑马飞驰,没多久的功夫,她竟也记住了。
“嗯。”
他话极少,苏云渺也没再多问,抚摸马鬓时,身后传来暗邢的声音。
“苏姑娘若不善骑马,可随主子一同坐乘马车。”
现下几人都得知,少女对容凛有救命之恩,且医术高明又武功高强,自然就比先前多了些许敬意。
苏云渺能察觉几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视线看向暗邢身后那辆雕花鎏金的马车,门帘低垂,风过时也未动一二。
她摇了摇头,温声说了句,“多谢,不必了。”
身后的傅筹已经翻身上马,嘶鸣声在耳边回荡,苏云渺颔首,转身也驾马而上。
素纱飞扬,乌发在马鞍处摇摆轻晃,最是显眼的玉色发带也随风飞舞。
暗邢锁眉看着,目露忧色。
这位苏姑娘容颜姣姣,实在绝色,如此回京,路上怕是少不了会生事端。
“还不走吗?”
暗摇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催促,暗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利索地上了马。
作者有话要说:①来源参考百度百科,仅供参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