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柔弱
刚到前院的沈念慈就被郑家的丫鬟请去后院,说是郑大夫人找。
沈念慈真是忍不住翻白眼,长吸一口气才压住内心的不耐烦。就不能快些,自己好不容易已经走到前院了,才来叫人。
众人看着浑身泥泞,还一瘸一拐的沈念慈,又回想起刚才匆忙离席的郑大夫人,都是一脸疑惑。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沈念如连忙上前扶着沈念慈,身躯娇小却依旧坚持。
“大姐儿,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弄得如此模样!”严寒艳也忍不住皱眉,自是觉得沈念慈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失了规矩。
这沈念慈似乎就是在等着众人发问一般,崴了脚踝的脚丫子狠狠一用力,疼痛感瞬间遍布四肢,直达天灵盖,眼眶瞬间蓄满泪水,还带着浅浅红色。
真是一副让人心怜惜的美人模样。
“方才,郑家妹妹领着我去换衣裳,回来的路上,郑家妹妹不小心跌入池塘,我为了救郑家妹妹才弄得此般模样,还把脚给崴了。”
沈念慈说着说着,还装模作样的,一抽一吸。转眼间,豆大般泪珠从泛红的眼眶中滚落,继而从白皙的面庞划过,怪让人心疼。
“怎会如此不小心!”
“沈大夫人,沈大姑娘,我们家大夫人还等着你们呢。”一旁的丫鬟好心提醒。
“阿姐,我扶着你过去吧。”沈念如此时糯糯的声音充满了心疼,小心翼翼地护着沈念慈走着。
“嗯。”说着,沈念慈还用衣袖擦了擦眼眶,要不然泪珠都快没了。
众人面色各异,心怀鬼胎,纷纷跟随在沈家一行三人后面。
梅花哪有接下来的大戏好看呀。
后院内房。
沈家三人一进门,便看见了围着一圈汤婆子还不够,还死死抱着几层锦被的郑玉珍。
此时的她,脸色煞白,脸蛋上隐约能看到泪痕,完全没了刚才精致的模样,乌发还没干透,随意地耷拉在脸颊,狼狈憔悴极了。
看到沈念慈进来,眼睛瞬间充满了愤恨,一边哆嗦一边指着沈念慈,道:“母亲,便是沈念慈这个小贱人,是她推我入水的。”
众人听到小贱人三个字,都不免皱了皱眉毛。世家大族的女子,最讲究的便是体面,私下里说说这些也没什么,如今这么多人,跟个泼妇一般,口出污秽之言,骂的还是沈家的嫡长女。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是佩服郑玉珍的勇气还是什么,各各面面相觑,想到是郑玉珍倒也是习以为常。
“沈大夫人,今日我郑家设宴,请你们来赏梅,你便如此纵容家中姑娘欺辱我家姑娘吗!”
郑大夫人动起怒来,跟郑玉珍还真有三分相似,不过郑大夫人作为一家主母,那气场自然更加强势些,眉眼之间尽显凌厉之色。
这可吓得沈念如身体忍不住往沈念慈身边靠,却有些不明所以。刚才阿姐明明说了,是那郑姑娘自己不小心落入池塘的。
严寒艳好歹是做了这么多年沈家主母之位,这不至于被吓到。
看着郑玉珍的模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郑玉珍是郑家独女,娇宠长大,自然呵护得厉害。
“大姐儿,这是怎么回事!”严寒艳转头质问沈念慈。
这严寒艳似乎是巴不得沈念慈出事般,直接将沈念慈刚才在前院讲的话给忽视。
顺着郑大夫人的话质问沈念慈。
“郑大夫人,方才阿姐在前院同我们说过,这明明是郑姑娘自己不小心跌落池塘的。”
可沈念慈还未开口,沈念如便涨红着小圆脸,死死撑着脖颈,跟郑大夫人对峙。
“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明明就是沈念慈推我入水的!”
这可把郑玉珍给气得,什么都不顾及了,声音尖酸刻薄,震得在场人耳朵一聋。
“我阿姐为了救你,脸都崴伤了,还弄了一身泥泞,你怎么能这样子诬陷我阿姐!”
这可让沈念慈愣住了,心中既有错愕也有些许感动。这傻丫头,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吓得泪珠子都在打转,还要帮自己讲话。
“母亲,女儿没有说谎,真的是沈念慈那个贱人推我入水的。”
郑玉珍见这边人多势众,都没有人帮自己说话,只好拉着郑大夫人,泪眼婆娑。
郑大夫人此时真是进退两难,若是随便什么人也好,迫于权势,自然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可这人偏偏是沈家的,还是沈家的嫡长女,事情不清不白的,也不能直接下定论。
沈念慈冷眼看着郑大夫人和郑玉珍,搞笑得很,装柔弱,搞得谁不会似的。
“郑家妹妹,你怎么能如此冤枉于我。我为了救你,脚都崴伤了,如今还疼得厉害。”
沈念慈哽咽的腔调说着说着,还用衣袖假意擦擦眼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知是真伤心的,还是被衣裳擦的,眼眶又变得红通通的。这一招还是沈念慈从前世学来的。
“你!你!”郑玉珍此时只有语塞,真是气不打一出来,郁闷死了。
“母亲,那时,六…”
“住口!”
郑玉珍话还没有说完,郑大夫人立刻大声呵斥住她,恨铁不成钢般看着郑玉珍。
郑大夫人早就问了那六殿下,那六殿下一问三不知,只说是迷路了。
而自己女儿,衣衫湿透,如此鲁莽的被一个外男看去,若是被她人知晓,定会成为满盛京的笑柄。
日后还如何嫁去东宫。
“姑娘,姑娘!”一道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如今的气氛,众人纷纷看向来人,正是沈念慈的随身丫鬟紫堇。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严寒艳冷声道。
“姑娘,你没事吧,真是吓坏紫堇了。”可紫堇丝毫都不收敛,反而哭腔越来越响亮,扒拉着沈念慈。
这让沈念慈直接一个重心不稳,崴着的脚踝再次受力,本就煞白的小脸此时直接难受的皱成一团,发出“嘶”的一声。
“姑娘,你怎么了!”
“紫堇,你别这样子,阿姐脚崴了,这样子扒拉在她身上,定是弄疼她了。”
“哦哦!”紫堇连忙点头,有点子懵。
“紫堇,你为何没有一直跟在你家姑娘身边,你不是同你家姑娘一道去的吗!”严寒艳冷声朝紫堇道,如今也只有这一个人可以问问了。
“回禀大夫人,奴婢陪着姑娘去换衣裳。准备回来时,郑家姑娘说是郑大夫人要送一盆绿梅给姑娘,姑娘欢喜得很,便让紫堇去取了。”
此话一出,郑大夫人本来还带着薄怒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冷眼看向一旁的郑玉珍,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
“绿梅呢?”严寒艳继续追问。
“沈大夫人,是我见到你家大姑娘,欢喜得很,才会吩咐人去的。今日之…”
沈大夫人话还未说完,这紫堇却大声打断,语气带着委屈但说起话来倒是清晰利落。
“大夫人,奴婢在取绿梅的路上,不知为何,只觉得四肢无力,身体软得很,可把紫堇吓坏了,这才没取回绿梅。”
“四肢无力?紫堇,你怎么了。”
沈念慈连忙上前查看紫堇,主仆两人眼神一交换,便已经知道了对方所想。
这戏是演得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郑大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并未多心,可一旁的郑玉珍却跟丢了魂似的,整个人都傻傻地愣住了。
“姑娘,不知为何。奴婢喝了郑姑娘给你送来的姜茶之后,便就觉得有些乏力,只是后来感觉加重罢了。如今,已经没事了,姑娘不必担心。”
主仆两人看起来不经意的对话,声音却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众人心里炸开。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这郑家姑娘想要推沈家大姑娘落入水中,然而这沈家大姑娘是个会武的。于是便在送给沈家大姑娘的姜茶里下药。
却不想这姜茶被这沈家大姑娘的婢女喝了。
这郑家姑娘想要推沈家大姑娘入水,自己却不小心落入水中,沈家大姑娘为了救她,还平白无故崴了脚。
无论怎样看,都是郑玉珍害人不足,自食恶果,还要来反咬一口。
这种腌臜的手段在场的人在后宅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不过都是暗地里使的,如今却被人直接给搬到了台面上来。
这郑玉珍还是个闺阁女子心思便如此恶毒。这消息传出去,日后那还有人愿意娶这么个刺头回去。
一下子,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来凑热闹的人纷纷都不敢再小声嘀咕,都看着郑大夫人和她的宝贝女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因为当今圣上膝下的三个殿下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特别是当今太子殿下,前段时间宫中便有消息传来,皇后娘娘在给太子殿下相看太子妃。
这郑玉珍得罪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得罪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在场的贵女自然是巴不得的,毕竟这郑玉珍可是她们强大的竞争对手。
“怎么会这样,池塘边,郑家妹妹的举动的确变得有些奇怪,这才落入水中的。”
沈念慈似乎觉得还不够,还要再在母女两人的心口狠狠扎一刀才满意。
那一副不知所措,一脸无辜的小表情,拿捏得妥妥的。
“母亲,不是的,不是的!”
郑玉珍混乱地解释,连忙摆头,湿漉漉的头发散乱开来,神情扭曲。
这盛京之中的世家贵女,可从来没有见过郑玉珍如此狼狈的模样,心里都在偷偷地憋笑,只觉得畅快。
刹那间,“啪”的一声,郑大夫人反手便是一个大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郑玉珍的脸颊,煞白的脸颊瞬间浮现红色的手掌印。
似乎是不敢相信,郑玉珍扶着脸颊,双眸中蓄满了泪珠,眼底猩红一片,接近疯狂,“母亲?你居然因为这个贱人打我!是她推我入水的!是她!”
“郑大夫人,这便是贵府得待客之道?郑姑娘如此行径,还如此口出恶言。”
严寒艳可谓是松了一大口气,说起话来气势都不一样了。
“沈大夫人,此事是我们郑家有愧于你们沈家,日后我们定当好好教导珍儿。”
郑大夫人神色疲惫极了,只想早些息事宁人。
“大夫人,念慈脚上有伤,便先行离席了。”
沈念慈知道严寒艳那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并不会为她争取什么,也懒得继续纠缠下去了。
这种人,一心想着攀高枝,自己已经断了她最大的念头。
活着,也只是折磨罢了。
“阿姐,我扶你。”沈念如总是喜欢黏在沈念慈身旁。
“无事,紫堇会照顾好我的。郑大夫人送我的绿梅还未曾取来,我腿脚不便,小妹便帮我去取这绿梅吧。”
沈念如微微低着脑袋,“嗯”的应了。
听到这个,郑大夫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呕血得很。
这绿梅是今日赏梅宴中最华贵的品种,还是郑大夫人请了专门的人精心养育,还让金台寺的高人看过,娇贵得很,如今便这么拱手送人了。
怎么能不心痛!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洒落人间。
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路上行人撑着油纸伞,络绎不绝。而真正能落入梁执今眼中的,却只有那一辆挂着沈家令牌的马车。
“殿下。”梁执今的随身侍卫白蔹撑着一把描着山水水墨画的油纸伞走近。
伞下,公子无双,墨发飘扬,雪花缓缓落在发尾,身影清冷孤寂。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神思飘渺。
“殿下,方才不该在郑府暴露了踪迹。”
“无事,事情已经办妥了。”
梁执今自然知道白蔹说的是什么,但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墨色的瞳仁收回视线,重新变为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
马车内
紫堇终于可以停下来查看沈念慈的伤势。
褪下鞋袜,那紫红的瘀血在哪白皙的肌肤上,看得吓人。脚踝处已经肿得老高,可当事人还跟无事人一样,乐呵乐呵的。
“姑娘!”
“哎呀,紫堇。这瘀血呀,只是看得吓人,过不了几日便会好了。”
沈念慈现在只要一想起刚才郑玉珍那狼狈模样,就得意得很。
“姑娘何必因为那郑姑娘还把自己给伤了。”
“傻丫头,若是不真受点伤,怎么能让众人信服,世上之人,总会更加偏心于弱势一方。”
前世那个横冲直撞的傻丫头,如今也会了玩弄人心。
“你家姑娘无事,别再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的戏精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