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音想对林芸说的话，无怪乎就两种发展。

若她为人与长相一样干净美好，必然是为了澄清自己和赵海洋之间的关系，以免他们夫妻徒生芥蒂。

倘若是抔表里不一的小抹茶，自然是为恶心林芸而来，要是能让赵海洋因为她而对林芸心生不满，那是最好不过。

不论是哪种，林芸都没有兴趣知道，眼见白音音奔着胡仲青过去，她便直接同赵海洋离开了县衙。

对于胡仲青出口留人的举动，白音音虽感意外，但多少也能猜到缘由。

他对她的倾慕从未作过回应，此次胡府表妹一事过后，只怕对她更加避之不及了。

果不其然，胡仲青待衙役散去，朝她微微抱拳，“在下对姑娘并无男女之情，自认也无逾礼之处，往后还望白姑娘自重。世间人言可畏，出门在外姑娘当记谨言慎行，免得徒生是非，害人害己。”

白音音垂首低眸，眼角恍惚挂着微红苦涩，深秋的风毫不怜惜地卷起她几缕秀发于空中乱舞。

“这些年是我失了礼数，不想竟牵累公子名声……公子放心，日后必不会再让公子难为。”

她轻福一礼，转身离去，柔软的裙摆竟生生划出一股决然，将无形的情丝尽数斩落。

胡仲青一瞬怔住，突然再次出声：“白姑娘。”

少女身形顿住，没再回头看他，只问：“胡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他哑然，欲言又止，最后却道：“无事，白姑娘慢走。”

白音音刚出县衙，侍女桑枝便迎上前，“姑娘，您没事吧？”

“不过回几句话，并无大碍。”她微微摇头，视线在街面上一扫，问：“你可看见赵公子和林姑娘了？”

“林姑娘？”

“就是和赵公子一道过来的那位…赵夫人。”

“赵夫人？”桑枝神色微诧，蹙眉想了想：“他们走了，想是赶着回家。”

说话间，她往县衙里看了看，依稀窥见胡仲青的身影，立马警惕道：“姑娘，咱们也回吧？”

白音音却道：“不急，先去找赵公子。”

桑枝本要劝她莫去寻赵玉林那轻浮浪子，偏眼见胡仲青已经踏出县衙大门，心头一紧，只能改口：“他们往前边走了，咱们走快些还能追得上。”

家里的大人千般嘱咐，如今姑娘正值说亲之迹，万不能再让姑娘与胡公子有所牵扯，若是再惹恼县令夫人，姑娘的亲事只怕有得磋磨。

桑枝不敢马虎，伸手指了方位，便半步退到白音音身后，无声息挡住胡仲青的身影。

等她们找到林芸和赵海洋时，他们正立在一位卖糖葫芦的老翁面前。

老翁胡子灰白交加，脸上满是褶皱，衣裳上还有不少补丁，虽胜在干净整洁，到底掩不住贫苦面貌。

林芸拿了两串糖葫芦，但凡换个年轻小贩，她怎么也要讲讲价，虽说糖在这个朝代比肉还精贵，但五文一串委实也太贵了些，玉软家的馄饨也才七文一碗呢。

她穷，可面前佝偻着后背的老翁显然比她还穷，林芸嗓子眼堵塞，终究开不了口，叹口气便开始掏钱。

正要付钱的时候，余光见赵海洋眼巴巴盯着草靶子上殷红诱人的糖葫芦，手一顿，便多掏了五个铜板递给老翁，再从草靶子上多抽一串颜色鲜艳的山楂串。

“给。”

赵海洋眨眨眼，这会却忽然矜持了，将手背到身后，煞有其事道：“太贵了，芸姐你退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馋这个。”

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你跟我说不馋？

林芸暗暗翻个白眼，“花我钱的时候没见你心疼过，现在花你的钱，你倒是心疼了。”

“要不要？不要我真退了。”

“要要要！”赵海洋眼睛一弯，讨好地笑道：“芸姐，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最体贴的姑娘了。”

林芸早习惯了他各种离奇的彩虹屁，已经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对比并不作反应。

卖糖葫芦的老翁一听，却呵呵笑道：“小公子还没吃糖嘴就这么甜，要是吃了糖，怕是要把小娘子哄成花了”

赵海洋不知臊，笑回：“她生得比花好看，何须我哄？”

林芸老脸经不住他这样来回丢，拽住他的袖子，扯了扯：“走了！”

“好嘞。”赵海洋好脾气的笑道，将糖葫芦最顶端的第一颗山楂递到林芸嘴边：“芸姐，你试试，上面的糖看着好多，肯定好吃。”

林芸不跟他客气，停下步子微微朝他侧过身体，空着的手虚扶住他握着长签的拳头，一口咬下山楂，便又继续往前。

赵海洋十分自然的落后她一个肩膀，两人单肩轻微重叠，他低头嬉皮笑脸地问：“怎么样？我看中的东西好吃吧？”

“嗯。”林芸嘴里嚼着杏子大小的山楂，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点点头以示对他吃货眼光的肯定。

白音音静静跟在他们几步之外，看着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有说有笑的样子，思量片刻，打消了上去搭话的心思。

她原本就是怕赵夫人误会自己和赵公子的关系，最后他们两人落得和胡仲青与胡府表妹一样的结果，才想着过来解释一二，免得他们夫妻因她生出芥蒂。

可如今看来，却是她自作多情了，赵夫人瞧着，与赵公子甚是恩爱，她这番若是上前搅扰，倒是惹他们心烦了。

白音音有意打道回府，奈何她回家的路与他们有一段相合，便只能带着桑枝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几人前后拐进一条巷子，眼瞧着走完这条巷子就要分路了，却在这时候，主街上忽然传开一阵喧闹，隐约听见有人大声惊呼：“让开！都让开！惊马了！！”

即便看不见，巷子里众人的目光依旧不约而同往发声地看过去，有好事的行人还不惜折返回主街，打算看看前面什么情况。

有人刚跑到巷口，却忽然瞪大眼睛猛地往边上窜开，一边朝巷子里的人群使劲挥手：“快躲开！惊马朝这边来了！”

林芸想不通，马受惊了不应该是跑直线吗？怎么还带拐弯的？

可事实就是这样，巷子与主街的交界口，一匹精壮高大的马身后套着辆马车，马脑袋忽然猛地一偏，紧接着便扬着蹄子一个大拐弯冲进巷子里。

因拐弯拐得急，套在马身上的马车受力险些偏倒，车顶嘭地一声巨响撞在拐角处的瓦屋屋体上，险而又险地立回正道被发狂骏马拖着继续往前急驶，车体摇摇晃晃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

明眼可以看见，在马车拐进巷子时，车架上有人被甩了出去，想来那便是赶车的人了。

那人不仅没能制住发狂的马匹，失误之下将马驶进副街，还把自己给甩出去了。

巷子里众人顿时惊慌不已，人群瞬间乱成一锅粥，能避到边上的都往边上避，避不开的拼了命朝巷子另一侧出口逃走。

这处巷子其实在广阳县诸巷中算得上宽敞的了，即便巷子两侧白日里都有人在地上摆摊卖菜，占去一部分街道，若只是区区一匹惊马，人群往两边挤一挤，也能避过一劫，便不至于让所有人如此惊慌，

但坏就坏在，这匹惊马身上还套着辆马车，马车虽然看着质朴，车体却实打实地占了一半巷子。

而巷子两侧还有摊位不说，此时又值各家买菜做饭的时候，巷子里本来就拥挤，加进一辆马车，能避人的地方就不多了。

随着马车不断逼入，黑压压的人群惊喊着朝巷子另一出口蜂拥而去，赵海洋也半拥着林芸努力朝前方撤走。

可忽然地，人群后方远远传来一道极度恐慌的男高音：“赵玉林！救我——”

先时，赵海洋没有反应过来，男声又大喊了几句，最后几乎气急败坏地：“赵狗！快救小爷！”

赵海洋脑袋这才冒了灵光似的，匆匆回头一撇，正巧人群里透出一抹空隙，于是他便瞧见，那辆马车车窗上，有一个青年死死扣住窗侧，一颗脑袋撞来撞去：“赵狗——！！”

赵玉林：“……”

赵玉林猛地一停顿，撇下一句“芸姐你先走”，便突然折身回去，扒开人群逆向而行。

林芸耳边一阵嘈杂，未能及时听清他的话，待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冲出去一段距离了。

她匆匆转身，毫不迟疑地跟上去，“赵海洋，你干嘛？”

话才落下，便见他忽然伸手抱住了一位白裙姑娘，紧接着便揽住人家的腰便将人推到一侧巷墙下，他自己则将人护在了身后。

林芸看清了那位姑娘的脸，正是方才见过的白音音姑娘，一瞬窒息不已，甚至以为是赵玉林回来了，所以他才不要命地也要护住白音音。

可事实上，赵海洋自己也一脸懵。

他原本是打算去救马车里的人，刚走没多远，却见白音音被人推着倒向地上，那一瞬自己并没有想太多，只知道若是任她摔倒，肯定逃不过人群踩踏、马车碾压——小命可能不保。

于是他便将人救下了，带着白音音刚勉强躲到墙下，马车便擦着他鞋尖两尺远的地面急驶而去。

赵海洋身后护着白音音，脑袋里哪还有救马车上青年的念头，急忙寻找到林芸的身影，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心跳险些停顿，立马扯开嗓子大喊：“芸姐！快躲开！小心马车！！”

从始至终，未曾给半挂在车窗上的青年一个眼神。

他话音刚落，马车上的青年骤然大声怒吼：“姓赵的你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