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秦小姐，这边请。”

蔡雪翎为秦静笙带路。

就在十分钟前，秦静笙向她提出要看酒店前台监控的要求。如果换成别的客人，蔡雪翎未必会答应，毕竟这不符合酒店管理的规则，但秦静笙不是别的客人。

蔡雪翎带秦静笙去了监控室。

她问：“需要清场吗？”

秦静笙颔首。

蔡雪翎朝她点点头，说：“我在外面等您，有什么需要喊我就行。”

她清了场，贴心地关上监控室的大门，同时给江临发消息告知。

每一台监控电视都写明了监控位置。

秦静笙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前台和酒店门口的监控，她已经和前台沟通过，精准地知道不愿意透露姓名先生进入酒店的时间。

心脏的跳动声，一下接一下，似乎要穿透耳膜。

她暂停了回放的监控。

……完全看不到脸，七月的天气却穿得密密实实，还戴了帽子口罩墨镜。

但身影却分外熟悉。

和晏初的背影起码有九分相似。

五年过去了，是个人都会有变化。

秦静笙试着拨打了晏初的手机号码，仍然是空号。她抿紧了唇，关掉了监控回放，离开了监控室。

蔡雪翎微笑：“需要为秦小姐您叫车吗？”

秦静笙说：“不用。”

蔡雪翎应声：“好的，您慢走。”

秦静笙今早刚醒来时只觉被失望淹没，被虚空中的一只手拽回现实里，可现在又好像被虚空中的另一只手推回了梦境里。

秦静笙的手心里握着一张前台给她留的字条，上面是九龙城的那家泰餐厅的地址。

五指用力握紧。

秦静笙咬紧牙关，回房间收拾了下，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就匆匆下楼，自己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九龙城。

与此同时，蔡雪翎接到了江临的电话。

“什么留言？狗唔搭八的人要找秦静笙，你们就给她放进去了？”

蔡雪翎解释：“没有放进去，只是转告了秦小姐。三少，我们有通知客人的义务。”

“你不知道昨天媒体大肆报道了我和她的恋情？现在港城多少人盯着她？看热闹的就算了，万一有人不怀好意绑架她呢？”

……也不是江临担心，几年前确实有过绑匪绑架他的前女友，逼他拿钱赎人。

他是爱收集漂亮的女人，但也没想过让人陷入危险。

蔡雪翎又解释：“三少，秦小姐去看了监控，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把监控给我。”

两分钟后，江临被气笑了：“于弘图来我们酒店都不至于这么夸张，蔡经理，三十四度的高温，哪一个正常人会遮掩成连他亲妈来了都不认识？她人呢？”

蔡雪翎说：“五分钟前已经离开了。”

“地址。”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断。

秦静笙不是没有想过遇到坏人的可能性，他们院里的小孩，自懂事起都知道家境富裕的他们比寻常家庭的小孩更容易遭遇到危险，家里也是早早就进行了安全教育以及防范措施。

只是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晏初，遇到危险，她也认了。

哪怕不是晏初，那也极有可能是掌握了晏初线索的人。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秦静笙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紧张地冒出了一层薄汗，身体的消化系统减缓工作，导致胃部产生了轻微的不适。

到达目的地，秦静笙下了车。

她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了餐厅门口。

这是一家小餐馆，并不大，也许因为时间太早，在秦静笙的视野里，此时此刻并没有看到一个客人。她没有认真地观察，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心里又期待又害怕。

她驻足不前，并未察觉到五米开外有一道紧随的视线。

这道视线来自一辆黑色的奥迪。

江临比秦静笙还要提前二十分钟到达。

他给蔡雪翎打电话的时候，就在九龙城附近，问住得近的狐朋狗友借了一辆低调朴实的轿车，驱车前往蔡雪翎给的地址。

江临甚至在车上吃了一份旁边茶餐厅打包的早餐，才看见秦静笙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

这还是江临第一次见到秦静笙穿红裙以外的衣服。

她扎了高马尾，穿了简约白色T恤加牛仔半身短裙，斜挎了一个奶昔白银扣方包，打扮得青春洋溢。

这也是江临第一次见到秦静笙没有化妆的模样，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她素颜的底子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化妆时有化妆时的美，素颜时也有素颜的好看。

这样的秦静笙勾起了江临的一丝好奇心。

……她要见谁？

江临张望了片刻，却见秦静笙根本没有进餐馆的打算。她停留在餐馆前，像是一座雕塑。

又过了一会儿，秦静笙终于动了，却也不是进餐馆，而是在餐馆门口徘徊。

也是此时，江临在秦静笙的脸上看到了丰富的表情变化：害怕、紧张、期待、担心、难过……很难想象平时高冷淡定从容的秦静笙会有这么多表情。

而秦静笙在餐厅门口不胜其烦地拒绝了第四个搭讪的男人后，终于踏入了餐厅。

有服务员迎上来，问：“你好，请问多少位？”

秦静笙打量着餐厅内部，说：“我约了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到……”她停顿了下，正想说“他姓林”时，服务员就咧开笑容，说：“到了到了，他很早就过来了，在我们餐厅的二楼，这边请，我带你过去。”

服务员边走边说：“他很早就来啦，说在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士，只要你一进来我肯定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果然说得没错！”

餐厅二楼比一楼要狭窄，只放得下两张方桌，看得出来是店家硬生生挤出来当二楼餐厅的，几乎是一踏上二楼的地面，整个二楼就一览无余，包括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服务员还在说些什么，可秦静笙已经听不见了，她的眼睛，她的耳朵……五感似乎在顷刻间就剩下眼前的这道身影。

她觉得好像在做梦。

梦里的林晏初也是这样背对着她坐着，等她轻轻地喊他一声“晏初”，他就会回首，含笑看她，用温柔的嗓音喊她：“笙笙。”

她踩着不真实的步伐，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经过他身侧时，眉眼低垂，直到落座了，坐在他的对面，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才真正抬起了眼，正视眼前的人。

积攒了一上午的期待，瞬间落空。

秦静笙的脸色无法控制地难看起来。

而对座的人也察觉到了，一张英俊帅气却稍显稚嫩的脸露出了小心翼翼的表情：“对不起，笙笙，请你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来找你，我真的很想你，和你分手后，我吃不下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我就想见你一面……”

秦静笙没有说话。

陆阳泽顿觉委屈，他说道：“我看到热搜了，我知道论家世背景，我比不过江临，可是他游戏人间，他配不上你……”他一顿，又改口说道：“你愿意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优点，对不起，我不该口无遮拦诋毁你的现任男朋友。笙笙，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不要名分，只要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话音落后，他闭上了嘴，静静地看着秦静笙。

……和秦静笙交往三个月，他一直很清楚一件事。秦静笙对他没有多少感情，对他也没有多少耐心，唯独在他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时，她眼里才有几分耐心。

陆阳泽并不介意。

他也不想知道秦静笙看上他什么，年轻也好，没谈过女友也好，六块腹肌也罢，他就是喜欢她，想时时刻刻黏在她的身边。

秦静笙微微恍神。

陆阳泽是她谈过的替身男友里，容貌最像晏初的，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

在希望破灭的这一瞬间，秦静笙甚至在想，陆阳泽的脸，加江临的声音，合起来也许才是正儿八经的替身。

但这样的想法，在下一秒就被秦静笙推翻了。

她像是被彻底拉出梦境的人，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冷漠：“你重复一遍。”

陆阳泽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说：“笙笙，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留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

餐桌上有按铃。

秦静笙喊来了服务员，她翻开菜单，说：“泰式青柠蒸鱼，黄咖喱牛腩，酸辣海鲜汤，清炒空心菜，再来一份红咖喱虾球，和一份泰式甜品。”

陆阳泽怔怔地看着她。

秦静笙放下菜单，等服务员离开后，又对陆阳泽说：“继续。”

陆阳泽问：“继……继续什么？”

秦静笙：“重复一遍。”

陆阳泽又重复了一遍。

秦静笙没有回他，眼神落在窗外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陆阳泽察觉到她的不悦，也不敢再吭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也不敢肆意地看她，只敢偷偷摸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

陆阳泽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秦静笙，有些新奇，又有些嫉妒，不知道花花公子江临哪里来的魅力，能让秦静笙做出这样的改变。

菜上齐了。

秦静笙终于收回视线，也没看陆阳泽，起筷吃早午饭。

陆阳泽看着二人份的饭菜，心里微暖，以为秦静笙给他也叫了一份，正想拿起筷子时，秦静笙又说：“重复一遍。”

她眼神淡漠。

陆阳泽又怕又爱，只好再重复一遍。

秦静笙只吃了十分钟，五道菜一道甜品，她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撕开了一张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嘴，眼神又看向了陆阳泽。

她言简意赅：“重复。”

陆阳泽这会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

秦静笙从包里取出五千港币，放在了桌上：“请你吃饭，剩下的当我请你飞来港城为我演了一场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