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赵怀逸在床榻上独坐到天亮,他不知哪里做错引得妻君震怒。明明只是想尽心尽力地好好服侍她,半旬未见,漱玉也应该是想念自己的。
所以他笃定妻君是被外面的狐狸精蛊惑,不然她怎知晓那些花郎床上的花样。想到这里,男人脸色稍冷,早就听闻妻君跟他成婚前同风月楼的头牌多有来往。
莫非是那年老色衰的行首为了脱籍勾引妻君。
赵怀逸从其他夫郎那里听闻过这些卑贱之人的床上手段,为了能让下半生有个好依靠,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想也是时候去会会对方。
待天微亮时,赵怀逸才起身穿衣,将昨晚的羞耻事一件件遮掩好,准备前去小厨房为妻君做早膳。姜家不缺厨子,但他只能靠这种微末手段讨得妻君欢心。
可惜扑了空,书房里没有女人的身影,衾被也早已冰凉。赵怀逸刚一脸茫然退出房门,迎面就看到他的陪嫁小厮石竹走来。
赵怀逸原来在赵家身份低微。按照旧例,妻君所生的孩子都由正室养育,他那阿爹本就嫉妒被外人分得妻君的爱,对庶子的吃穿用度自然什么都是最差的,使唤的仆人也是最为蠢笨。
石竹空有一身好力气,但人木楞呆傻。即使模样尚可,但他粗手粗脚哪里配伺候妻君。
赵怀逸自幼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独属于自己,即使是小爹,对母亲也比他更为上心。也就漱玉他是唯一能占有独属,哪里愿意放手。
他冷冷打量着眼前人,莫非是石竹趁他外出,爬上妻君的床。不然公爹怎么会想到纳他进门,着实不合情理。
赵怀逸面色一沉,冷声道:“妻君去哪了?”
“主子昨夜被宫里传唤,君后身子有恙,请她前去瞧病。”石竹闷声道出缘由。
“半夜进宫?”
这显然不符合规矩,明明能让当值的太医前去问诊。
“君后的身子一向是由主子调养,这半旬都是如此。”
赵怀逸经石竹提醒,这才知自己冤枉了妻君,昨日归来太过想念,只顾床笫之事以至于未看见她眼底的疲惫就急于欢好。但妻君昨夜睡在书房的事相必已经被公爹知晓,今日也少不了一番诘问,可还是要硬着头皮前去请安。
绕过月洞门,越过紫藤花架,走过抄手游廊,赵怀逸行得缓慢。姜家是个四进院的大宅,从他的居所到公爹住的东厢房要花费不少时间。
毕竟姜宅祖上就集极其富庶,成为皇商之后可谓财运亨通,家中药行专为宫内供给药材。再有姜漱玉在太医署当差,更是手眼通天。
赵怀逸本做好被痛骂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今日姜许氏并未为难自己,神色嫌恶地扫了他一眼就让人赶紧离开。他明白这定是妻君在其中调和,不然少说要被骂一炷香的时间,就连昨日纳侧一事都没再提及。
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姜许氏早就晓得昨夜的事。若不是玉儿前来为他说情,哪会也会轻易放过这不中用的男人,生了颗没开窍的木头心,白瞎了一副狐媚样貌。当初有勇气爬上已经定亲兄长妻君的床榻,怎么就没本事把人的心牢牢留住。
谁家的夫郎不是每日笑脸软语将妻君好声哄弄,他整日端个黑脸跟被谁欺负似得,冷硬的像是块臭石头,玉儿还几年还真能忍受。
赵怀逸为公爹请安后,就回院内整理账册。他不似兄长饱读诗书,只粗略认识几个大字。小爹也说男子读书也是无用,不似女子心思细腻。
所以刚看账册时勉强有些吃力,好在有妻君在旁指点。他也曾想过掌管中馈,但公爹显然还不准备放手,只是把外面的几个破落庄子交给他打点,京城营生最好的药铺从不让他碰触。
赵怀逸倒觉得无所谓,待妻君诞下嫡女后,慢慢接管也不迟。虽然漱玉跟他平日相敬如宾,但他明晓对方对自己的情意深厚。
当年他阴差阳错误入她醉酒下榻的厢房,使得清白受损。若是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会让自己进门。
娘亲晓得此事当场气昏过去,阿爹更是说要将他沉塘肃正门风。就连小爹也一声不吭,生怕因为他连累自己刚得到的宠爱。若不是妻君执意求娶,他早就没了性命。
赵怀逸正沉浸在过去时,素来闷声不吭石竹。给了他一重锤。
“您刚回来,有些事奴想了许久还是应该知会一声。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主子常去风月楼跟里面的雪公子相见,莫不是……”石竹后面的话未说出口。
赵怀逸眸色微动,难怪妻君昨晚对他的口舌功夫无动于衷,果然还是被外面的小狐狸精勾引了。
他清楚这位雪公子的名气,弹了一手好琴,至今还是清倌人。引得不少世女钦慕,散尽千金只为买他一笑。更紧要的是,他就是从前跟妻君相识的头牌。
赵怀逸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想攀高枝的花郎,他并未放在眼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会让卖皮肉的男子进门。但还是当即差人架好马车前去风月楼前去瞧瞧那小贱人。
为了防止被人察觉,坏了妻君名声。赵怀逸特意从后门进去,一进风月楼就先闻到浓重的脂粉气,呛得他直咳嗽。男人的调笑声不绝如缕,在整座花楼里四处回荡。满眼都是艳色,张扬地刺目了赵怀逸的双眼。
大户人家的正经夫郎衣裳要端庄,否则会被认品相不端,为此他的衣柜里一水的螺青,石绿,藏蓝,花青,木兰。衬得人不像是年轻夫郎,倒像是上了年纪的家夫。
本以为找人要费些力气,还没通传龟公,对方倒是先乖乖让人引路。
看来是早知他要找人算账。
赵怀逸冷脸抬脚进入厢房。本以为是个妖艳浪荡的货色,想不到打扮得倒像是正经的夫郎模样。
男人穿得极其素净,月色长衫,腰间坠着只通体雪白的美玉。乌发如墨垂在身后,头上不饰一物。独坐在窗边的书案上,面前摆放着瑶琴。
就连室内的陈列也干净的很,博古架上放满书册。不似烟花之地,倒像是书香世家。
“不知姜夫郎来此有何贵干。”雪公子嗓音温软,仿佛当对方只是寻常人,好声好气地说着话。
身为头牌,男人自然容貌上佳,不比赵怀逸的昳丽冷清,貌似水中月,眉目如画,令人徒生怜惜。抚琴的玉手也是漂亮的很,手指修长白皙。最为动人的是那双水眸,如同空濛湖水。
望见那双抚琴的手,赵怀逸自觉羞耻,连忙将糙手藏在袖下。所以妻君是因为这男人弹得一手好琴才对他青睐吗?
赵怀逸对这些风雅韵事一窍不通,本就是男子,生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不比他阿爹母亲是太子少傅来得尊贵,兄长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哪方面都比他高出一截。议亲也因为这层身份,被不少世女看中,以求仕途青云直上。
最后却阴差阳错,被自己得了良人。
赵怀逸故作淡定,摆出正夫的架势,漠然讥诮:“你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哪里配进姜家的大门。”
“您误会了,我同姜大人并无私情,只是好友。”雪公子回答地不卑不亢,只是目光不时瞟向窗棂。
“你这种卑贱货色,也配跟我妻君为友。”赵怀逸生起怨气来,看到书案上的几个墨色未干的大字更是勃然变色。
不过是个花郎,通音律还习书法,哪哪都将他比了去。
赵怀逸从前自视清高,丝毫看不起那些谄媚讨好妻君的卑微男子。他势必要在女人群中活出自己,更发下誓言宁愿出家当道士,也不愿嫁人低眉顺眼的伺候妻君。
后来却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每日尽心尽力伺候妻君。反倒是他那励志当贤夫淑男的兄长入了道观。
赵怀逸不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兄长自幼有诸多人的疼爱,没了姜漱玉还会有更好的女郎求娶,只能怪他自己福薄。
他只能依靠妻君的爱在姜家活得体面,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了他的地位。但这花郎对他的羞辱无动于衷,让赵怀逸心生厌恶。
直到雪公子看到街边熟悉的人影后,嘴角露出一抹怪笑。骤然之间改变语气,眯眼讥讽:“我再怎么卑贱也不如你啊。为了抢兄长的良人,不惜用下作手段。身为男子婚前失贞,只是漱玉心软,才勉为其难让你进门。”
“你……”
赵怀逸哪能容这厮羞辱自己,刚要扬起一巴掌狠狠打下去。雪公子却自己先撞到桌角上,额头缓缓流出一股热血,渐渐污了那张俊脸。
他不懂对方的用意,刚要唤石竹走人,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姜漱玉刚进来就看到满头血污的男人倒在地上,强忍疼痛,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但雾蒙蒙的水眸能看出他疼得厉害。
赵怀逸看见妻君出现在面前,才反应过来中了对方的离间计。没有辩解,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冷冷盯着始作俑者。
雪公子面色惨白,斜斜跪在地上,一副被欺凌受辱的模样。还不忘起身低声轻语:“大人,是奴自己摔倒的,不关您夫郎的事。”
赵怀逸暗骂:小贱人。
女人淡淡扫过无端出现在此处的夫郎,淡言:“你在这里胡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