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爱人这个词,古板又老套,直接又陌生。
姚牧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明明想笑,却是心里一颤。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夫妻,平常的称呼妻子为老婆,亲昵的称亲爱的,暗戳戳的称某太太,肉麻的起一堆独有昵称,唯独没见有人正儿八经介绍一句“这是我爱人”。
池遂宁明明不到三十,却像上个世纪的人——念旧,守时,又传统,稳定得像个等边三角形。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也不违和。
赵小山把结婚证举到他脸前比了比,然后忽然端庄起来:“怪不得看你眼熟,原来是一家人。来得正好,快进来坐,我正想与你聊一聊。”
她虽然时常歇斯底里,但此时的举止亲疏合度,主客分明,不卑不亢,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姚牧羊本来气闷,这会儿却差点儿笑场,她这两下子的确挺能唬人。
池遂宁一眼便猜出了她的身份。姚牧羊眼睛像姚远峰,窈窕的身形、瘦削的鼻梁和丰润的唇都和赵小山一模一样。
他看向屋内的姚牧羊,只见她做了一个“别理她她脑子有问题”的复杂表情,心中有了计较:“我是来接牧羊的,这房子她以后不租了,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赵小山的端庄有了一丝裂缝,咬牙纠正道:“我不是房东,我是她妈妈。”
池遂宁的疏离客气仍旧无懈可击:“抱歉,我还以为这是您的房子。”
他伸手把姚牧羊拽到怀里:“过来,司机在楼下等着呢。”?
“哦对了,司机!”她打开通讯记录,发现网约车司机只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早就取消了订单,后面几个都是池遂宁打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来电人裹挟着出了门,那人还不忘回头客气:“您安心住下,牧羊今天就搬走了。”
关门声干脆利落,姚牧羊想象得到赵小山气急败坏又找不到人发火的样子。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我不是让你走吗?干嘛多管闲事?”
池遂宁怀里一空,手插入袋中,闲庭信步:“不用客气。”
姚牧羊脚步一滞,于情于理,她确实应该感谢他帮自己解围,可谢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把头发在手指上绕了好几个圈:“托你的福,我还得重新找房子。”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
逼仄的小区院里停了一辆增光瓦亮的黑色劳斯莱斯,西装革履的司机一溜小跑拉开车门,池遂宁下巴微抬,示意她上车。
还真有司机?
“我可没说要搬家。”
“我说了。”
“你说了我就要搬?”
“刚才当着岳母大人的面,你默许了。”
岳母大人?刚才他明明趾高气扬,嘲讽赵小山装腔作势以主人自居,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刚才当着她的面可不是这副面孔。”
“我很尊敬她,只是看你的脸色行事。你对她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若真如此,那他还挺会察言观色的……
姚牧羊清咳两声:“我那是为了赶紧走人,才没反驳。再说合同里约定了,咱们各过各的,只有孩子的费用共同承担。”
“说到合同,姚小姐是不是违反了补充协议第三条?”池遂宁逻辑清晰,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漏洞。
姚牧羊自知理亏,她自己设定的不与对方亲属社交,却率先违反。
池遂宁利用这片刻的亏欠,带她上了车。
她咬着唇:“不然算我欠你一次,下回你需要我出面应付亲戚的时候,我配合就是。”
“你学财会的,不算利息吗?”
资本家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正好她一点便宜也不想占,于是大方道:“那就两次!”
“成交。”
姚牧羊第一次做这么豪华的车,腿伸直了绷起脚尖,仍然够不着前座。车子开得很快,却听不见一点外面的噪音,说话声音清晰得有些失真。
“池总今天怎么换车了?”
“为了方便搬家,没想到你却净身出户了。没关系,你需要什么写下来,我派人置办。”
姚牧羊一惊:“你还真是来让我搬家的?咱俩领证就是走个程序,没必要真的安排个金屋子。“”
本以为这是他随机应变的说辞,竟然是计划内。
“你的假期快结束了,我的孩子不能跟着你挤地铁。我在事务所附近有套公寓空着,可以借给你住。”
“借?”
“你想租也行。”
姚牧羊犹豫了一下,问道:“贵吗?”
六大会计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租金自然也贵得吓人。
“我付一半,剩下的从你的五百万里扣。”
“你为什么付一半?你要和我一起住?”
“也不是不行,但我是替它付的。”
池遂宁指了指她的肚子,表情公事公办,比戏谑更让人感到屈辱。
姚牧羊深吸一口气,塞上了耳机,做出请勿打扰的姿态。
新下载的胎教音乐轻柔又催眠,加上司机驾驶技术太好,她竟然睡着了。
梦中,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蹙着眉看她,修长的手指握住深绿的玻璃瓶,倒了一杯苏打水递过来。
“我来酒吧是喝酒的。”她把杯子推开,手伸向他面前的酒瓶。
男人按住瓶身:“你喝得够多了。”
她小指上移,勾住他的:“我失态了吗?”
他手指动了动手,终究没有移开,目光对上她粘着盐粒的唇角,点头道:“非常。”
镜片挡住了他幽深的眼眸,十分碍事。姚牧羊手比脑子快,一把拽了下来,本意是轻柔的,但三杯玛格丽特下肚,动作难免变形,那人轻轻“嘶”了一声。
“疼吗?”她赶紧凑上去看,那人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红印。
她想也没想,朝着红印吹了口气。
一口气没呼完,嘴唇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掌盖住,她支支吾吾挣扎,口红蹭掉了大半。
又有一只微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她猝不及防,手里的眼镜掉到了桌下。
她踉踉跄跄蹲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捡。你近视多少度?能看清路吗?”
那人拎起她:“我不近视。”
耳机被轻轻拿开,低沉的声音凑过来唤她的名字。
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银色镜框在地库昏暗灯光下幽幽发亮。
“你……近视多少度?”
池遂宁一顿,然后打开车门:“上楼再睡。”
原来是梦。姚牧羊嗯了一声,迷迷糊糊下了车,跟着他进了电梯。
京城内环楼房限高,最高不过七层,池遂宁按亮了七层按钮,然后扶了一下眼镜:“我不近视。”
姚牧羊好奇地凑上前:“所以这是老花镜?”
池遂宁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年龄羞辱,偏偏对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着求知的光芒,让人没办法发火。他只能抿了唇不说话,也不给眼神。
原来是平光镜。
姚牧羊十分不解:“你眼睛长得这么好看,干嘛非要戴眼镜?为了走斯文败类路线?”
池遂宁摘了眼镜,俯身与她视线平齐,眉眼近在方寸,看得清每一根睫毛的走势。
“你觉得,我是斯文败类?”他的声音很低,语速很慢。
姚牧羊错了,他一点也不斯文。
她忽然有些理解他为什么要戴眼镜了,他的眉目凌厉又浓艳,极具攻击性,也极为魅惑,离近了看甚至有些邪性。这样的眉眼,在明星脸上是上天赏饭,在企业家脸上却不够稳重。
七层并不高,滴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姚牧羊终于得以喘息。
公寓比想象中大,也比想象中更简洁。装潢黑白两色,家具横平竖直,让人甚至不敢斜躺在沙发上,生怕破坏了屋内秩序。
姚牧羊面露难色,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这里离公司近,你凑合先住。”
“池总,不是凑合的问题。我在想,一半房租我也付不起。”
“这是我的孩子应有的生活水准,请你克服一下。”
“池总可能不了解,贫穷是克服不了的。”
“我是让你克服不合时宜的自尊心,接受住在你合法丈夫的房子里,否则我只好派司机每天在公司门口接送你。”
姚牧羊赶紧摆手:“你可别害我,就你那车,我说是网约车都没人信。”
“你自己选。”
两害相权取其轻,姚牧羊很快做出了选择,溜边坐在了雪白的真皮沙发上:“那打扰了。”
池遂宁放下钥匙:“你先睡一觉,晚上我来接你。”
“又要去哪?我不去!”
“参加家宴,你刚才答应的。”
姚牧羊悔不当初,自己怎能对资本家心存愧疚,以至于话赶话答应了不平等条约。
说起来,池遂宁和赵小山见面是意外,而她去参加家宴却是蓄谋,怎么看都是自己亏了。
“你家人多吗?”她小心翼翼问。
池遂宁好整以暇:“住在京城的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妈,堂兄表妹加起来八个。”他顿了顿:“怎么,这些没弄清楚,你就敢和我结婚?”
姚牧羊觉得自己被骗,气得跳脚:“说好了互不干涉,我和你结婚是为了你的京城户口,不是为了阖家欢乐。今天你不过和我妈说了两句话,就要让我去应付你那一大家子?我不去!”
池遂宁看了看表,镇定自若道:“今晚只有我母亲,你不用说话,吃饭就行。”
好像,被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池总:我家财万贯,她图我户口?
牧羊女:又上当了我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