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陷落·圣佛朗西斯
大陆历596年,决定卡奥斯帝国和索菲亚王国两国命运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展开,在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谋略和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赤龙重装兵团等帝国军主力的猛攻之下,索菲亚王国军遭遇到了全面的溃败,就连国王诺兰德夫王六世也丧失了他的性命和配剑——圣剑兰特贝尔克。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会战,也是整个阿伦西亚大陆战火硝烟的开始。
而且,人类原本认为应该早已衰败的兽人族此时又一次的有了崛起之势,兽人族新的大祭司塔塔拉正在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
取胜后的帝国军随后长驱直入,目标直指索菲亚王国的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古老的阿伦西亚大陆上,新战争的序曲之幕拉开了!
“……索菲亚军制,称为三阶级制,以十余人组成一小队,设小队长一名;十余小队组成一中队,设中队长一名,副队长一名;再以十余中队构成一军团,设正副军团长各一名。即所谓军团制,这也是大陆各国通常的军制……???莱恩斯子爵,请叙述我刚才说过的内容。”
“呃,呃,我……”
被从睡梦中唤醒的十四岁少年长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棕色的眼睛中此时闪耀着迷惑的神色——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关于大陆军制,大陆军制!”
坐在他旁边,与他同年的伙伴低声提醒他。然而,很可惜的,由于课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学生,因此这位好心同伴的行为立即被老师发现了。
“殿下,身为索菲亚王位未来的继承人,却帮助臣下作弊,将来可是会被指责为不负责任的国王哦。”
被批评者正是索菲亚王诺兰德夫六世的独子,王国未来的继承人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他所帮助的同伴则是利奥特大公爵的爱子莱恩斯·利奥特。国王的儿子一出生就有王子的封号,而莱恩斯作为公爵之子在襁褓中就有了子爵的地位,命中注定,他们两个将来要成为国王和大公爵,统领全索菲亚的人民和军队。这两个孩子恰巧是同年出生,又同样失去了母爱,幸运的是,就象他们的父亲所期望的那样,他们从小就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无论做什么是总是两人一起。
按照索菲亚王家的习俗,王位的继承人必须从小被送到民间生活,以此培养他平等待人的思维习惯。当阿斯尔王子被送到一户中产阶级的骑士家中生活时,莱恩斯也一起前往,在那里他们象兄弟般度过了最初的十二年时光。两年前。当阿斯尔王子到了应该接受王家教育的时候,莱恩斯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为王子的伴读。作为伴读和同伴,莱恩斯本应在处处帮助和照顾王子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每次都是由阿斯尔替莱恩斯解围,就象这一次一样。
“很抱歉,克劳德大主教。”
王子的道歉只是礼貌性的,克劳德主教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王国首相克劳德的智慧和幽默令两位年轻人极为折服,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莱恩斯上课睡觉。一旦脱离了上课的正轨,话题就自然的转到了正在进行的战争之上。
“主教大人,您认为我们能赢吗?”
若是一般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定会被指责为搅乱军心,但由王太子阿斯尔提出那又不一样了,而且克劳德主教也不想把他们两个当成小孩子哄,因此他索性为未来的国王和公爵分析了目前的形势,让他们自己做出判断。
“这么说父王的胜算不大啰。”
阿斯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在,总不会一败涂地吧。”
莱恩斯还是比较有信心。
“但愿吧!”
克劳德不愿打击年轻人的热情,但他也不愿过分谈论这件事,毕竟这已被谈论的太多了。
“看来你们也无心再学习了,去找阿鲁巴将军练习骑术吧。”
“多谢主教大人。”
两人象得了大赦般一眨眼就消失在门外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游戏比学习当然更有吸引力。克劳德主教正要离开,却见莱恩斯又从门边探出脑袋。
“还有一个问题,主教大人。”
“什么?”
“为什么阿鲁巴将军教我们骑术,而他自己却从不骑马?”
克劳德禁不住笑了,莱恩斯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因为整个王国找不到一匹能驮动阿鲁巴大人硕大身躯的健马。”
打发走了莱恩斯之后,他转身离开了授课室。他并未回到自己的首相休息室,而是沿一条花园小径走到了一间小黑屋内,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正午,这间屋里也照射不到一丝阳光。克劳德进屋后立即关门,将仅有的的一丝阳光也拒之于门外,这样,屋里的人和事就完全与外界隔绝了。
一盏油灯被点燃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立于桌旁。脸完全隐没于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赤红色的眼睛,这并非疲劳和缺乏睡眠所致,而是长期处在特殊和艰苦的环境下,以及修炼特殊技能形成的身体变异之特征。
“很抱歉要阁下到这儿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于置身在黑暗之中了。”
黑衣人的声音嘶哑,显得筋疲力尽。
“事情办成了?”
虽说是在提问,但克劳德用的却是肯定句式,似乎很有信心。
“很麻烦,不过总算成功了。”
无数的艰难困苦被一语带过。
“只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坏消息。恐怕你我的努力都白费掉了。”
黑衣人的语气中微微有些激动的粒子。
“战败了吗。”
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诧异之感,虽然远在后方,但战局早在克劳德主教意料之中。
“以黄金甲骑士团的实力,如果能够等到阿古利亚和林斯塔的援军,本来可以和帝国军一拚的,可是陛下和大公爵还是那么急躁啊,如果再等一等就好了。”
这是索菲亚王国首相克劳德对于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唯一评价,此后他再也没有就这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战役发过任何议论。接着,克劳德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盖了玺印的字纸:“我们之间的协议仍然有效,这是剩下的酬金,七十万枚金币,阁下可以凭此到王家金库中去提取。”
黑衣人并未从克劳德手中接过纸张:“多谢主教大人的慷慨,就算是对于如此困难的仕事,一百万枚金币的报酬也显得太多了,我虽喜欢钱却也不想无功受禄。”
“不必客气,希望这些钱对于阁下的理想实现能起到作用,我是支持阁下之理想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黑衣人收起了这代表着巨额财富的纸张。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
克劳德若无其事的语气反而令黑衣人感到不安。
“不,我可不想面对青龙骑士团。”
黑衣人立即猜想出了克劳德的企图,可是他猜错了。
克劳德微笑着说:“不必紧张,只是让阁下护送一批货物前往林斯塔而已,报酬是十万枚金币。怎么样,有兴趣吗?”
“十万枚金币的送货仕事吗,听起来挺诱人的。这么高的报酬,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黑衣人的声音中有一种疑虑的味道。但他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十万枚金币是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诱惑。
“既然是主教大人的委托,我就接下了。”
“很好,你不会因此后悔的。具体的发送人和收货人我会写在仕事书中的。”
“那么我就告辞了。”
“请等一等,这十万枚金币还包括另一项仕事。”
“哦,克劳德主教的酬金果然不好拿呢——还是要和帝国的正规军作战吧?”
对于黑衣人的猜测,克劳德主教只是笑了笑,突然改变了话题:“哪,听说阁下新近得到了一名十分出色的副官?”
“确实如此,可是这和现在的仕事有关吗?”
“据说他的海战能力十分出色?”
“也还不错,可是,这到底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黑衣人的声调中带了警惕的味道。而克劳德也不再东拉西扯,直接切入了正题:“是这样的,我想请阁下分一部分兵力去防备帝国的一支海上力量。对方的兵力不是很多,但全部是帝国海军的精锐……如果是一般的人听到冰龙海骑士团的名字或许会退缩的,不知阁下如何?”
“冰龙海骑士团吗?相当难缠的对手啊。”
“正是,若是连阁下都没有把握……”
“不必激我,就算是冰龙海骑士团也没什么可怕的,既然是主教大人的委托,这仕事我就接下了。”
黑衣人冷冷的回答道,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从他的声调中可以感觉到他的自傲之意。
“那就拜托了。”
黑衣人回身慢慢的打开门,他先用黑布斗蓬小心的把自己完全罩起,然后才敢将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置身于亮光之中显然不是他所爱好的。在离开之前他回头对克劳德主教说:“真是可惜,主教大人,我们辛苦完成了仕事,而一切却已经结束了。”
首相克劳德目送黑衣人消失在宫廷的花丛中,嘴角边喃喃自语:“结束了吗,不!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眼中浮现出与他的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果决的光芒。
索菲亚王宫城堡中,两个少年正在到处转悠。完成了骑术课之后,就是阿斯尔和莱恩斯两人自由活动的时间了。由于战争的关系,城堡中的人都显得紧张,也没人有空陪他们闲聊打发时间,这让两个少年感到很无聊。
“到金库去看他们数金币怎么样?金子永远都看不厌。”
莱恩斯虽然比阿斯尔小几个月,却总是由他提出建议,而且往往是些不怎么高明的建议。
“好吧,虽然我对金子没什么兴趣。”
未来的索菲亚国王显示出了纳谏的雅量。
“但我想先去武库祭奠母后,好吗?”
“虽然我还没有宣誓向你效忠,不过,国王是不必征求臣下的意见的,我们走吧。”
莱恩斯虽然在提醒阿斯尔注意君臣之分,但他却毫不谦让的走在阿斯尔的前头,压根儿就没有遵照“臣子不能逾越皇帝之前”的礼仪——事实上,莱恩斯经常拿阿斯尔的王太子身份开玩笑。而阿斯尔也从不以为忤。
“我现在只是王子,而且克劳德主教也常说一个好君主应多听臣下的意见。”
阿斯尔很认真的回答莱恩斯。
“只是开玩笑而已,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幽默啊。”
“你不也常说幽默会丧失王家的尊严吗……”
“呵呵……若是你一直这么软弱,将来我可不一定效忠于你哦……”
互相抬杠也是他们的日常乐趣之一。
“每次都在武库中祭奠王妃,大约会引起守卫士卒的疑惑吧。此次出征为什么不把圣地之枪一起带走出战呢?”
即使是在肃杀的武库和祭奠的严肃气氛之中,莱恩斯仍然控制不住他的嘴巴。
阿斯尔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恭敬的对供奉在武库壁龛正中的一只金色三叉戟长枪行叩拜之礼,然后才回答莱恩斯的提问。
“父王说圣地之枪是母后留给我的遗物,将来只有我才有权掌握它。”
“如此贵重的战力却置于武库中不用,陛下真是个大傻瓜!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动用能出动的一切战力,管他有没有权掌握,让杰克佛里特将军手持圣地之枪,一定可以打翻那个什么青龙骑士。”
莱恩斯愤愤不平的发出了对主君的弹劾,也不顾阿斯尔正在身边。
阿斯尔对于这很无礼的指责并不以为忤,他早已习惯了莱恩斯不负责任的发言。
“到金库去吧!”他说。
然而两个少年在金库的门口被拦住了。
“阿鲁巴大人有命令,近来金库时常神秘失窃,为安全计,没有他或首相大人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金库。”
守门的卫兵这么说。
“你认为我们有盗窃的嫌疑吗!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呢。”
莱恩斯怒气冲冲的对卫兵叫喊。
“很抱歉。王子殿下和莱恩斯少爷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们没有命令不能打开金库大门,而且王子殿下和莱恩斯少爷经常出入金库不知有什么事情呢?”
这名剑士卫兵的语气虽然恭敬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而且还反将了莱恩斯一军。看来这是一个颇有头脑的家伙,和以往那些呆头呆脑的士兵大不一样。
这下子轮到莱恩斯瞠目结舌了。“我爱听金币落地的声音”这话可不能对阿斯尔以外的人说起。他只能色厉内荏的说:“你不过是一名卫兵,竟敢干涉王子的事情,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向阿鲁巴大人控告你。”
“王城近卫军团第九中队席勒尔男爵麾下第五小队剑士艾尔夫·汉密尔顿,阁下。”
卫兵的回答严肃而恭谨,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他接着又说:“如果阁下能向阿鲁巴大人传达我等将兵忠于职守的消息,卑职将不胜感激。”
这句话引起了另一名大个子卫兵的兴趣,他似乎真以为是在向上官报名记功,连忙走过来高声叫喊:“我是枪兵戈尔斯,新近被降职的小队长,请向阿鲁巴大人报告,枪兵戈尔斯没有放进一个可疑之人。”
艾尔夫立即喝止他:“闭嘴,傻大个儿!”一时间金库门前闹作一团。
关键时刻,又是阿斯尔站出来替莱恩斯解围,他把话题转开了:“枪兵和剑士属于不同的中队,为何被安排在一处守卫呢?”
王太子的问话当然是必须回答的,艾尔夫立即立正,然后回答:“因为阿鲁巴大人先后换了几拨守卫,而失窃却总是发生。阿鲁巴大人因此而处罚了一批将官,并调用不同将领所属的士卒共同把守,以避免监守自盗的现象发生。但毫无用处,昨天金库里又失窃了一些,每次的数额都不大,而且最奇怪的是每次丢失的都是银币。但这样的严密防守都未能奏效,实在是令人迷惑不解。”
“是……是被鬼魂取走了呀!”
大个子戈尔斯苯嘴拙舌的插话。
“不要胡说,那些胆小士兵的醉话岂能作为开脱责任的借口。”
艾尔夫再次喝止他。
“我没胡说呀,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这扇大铁门连圣剑兰特贝尔克都不能将之破坏,除了鬼魂又有什么人能从我们两人的眼前带走钱币呢。”
艾尔夫干脆不再搭理他,向阿斯尔鞠了一躬:“很抱歉,殿下,两位没有阿鲁巴大人或主教大人的指令就不能进入金库。”
两个少年只能讪讪的退回来。
“到街上去逛逛吧。”
莱恩斯又提出了建议。然而,当他们走到城堡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了惊人的消息:“杰克佛里特将军回来了,我们战败了!”
战败了!诺兰德夫王驾崩了!利奥特大公爵阵亡了!掌剑官,掌玺官,掌旗官都死了!圣剑兰特贝尔克也落入了帝国的手中!一连串的坏消息若寒风般顷刻吹遍了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人们聚集在王宫的四周议论纷纷:“这怎么可能!……”
“听说是全军覆没呢!……”
“听说帝国从地狱中雇来了佣兵,王国军都给吃了!……”
“这些只是谣传,千万不能听信,拥有圣剑兰特贝尔克的索菲亚军怎么会输呢!……”
一时间王都圣佛朗西斯刮起了猜疑与议论的风暴。而处于风暴眼中的索菲亚王宫却显得相对平静。剩余的朝臣们以克劳德首相和阿鲁巴军团长为首都聚集到大会议厅中,就是在这里,诺兰德夫王和大臣们作出了与卡奥斯帝国开战的决定。
“……情况就是这样了,在逃离战场的路上又遇到了银狼佣兵团的反复埋伏与截杀,士兵们全都……”
满身血污的杰克佛里特坚持着说完了战况,他摇摇晃晃的向阿斯尔王子跪倒:“遵照陛下的遗诏,微臣杰克佛里特,向王太子殿下宣誓效忠。”
说完这句话后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毯上,左臂的伤口又渗出鲜血。厅中的人们发出低声的叫喊,素有“战士中的战士”“大陆无敌的骑士”之称的杰克佛里特居然伤重若此,战局之惨烈可见一斑。
随着杰克佛里特被抬下去,议事厅内的短暂平静终于被打破,朝臣官员们亦如同外面的庶民们一般议论纷纷。只不过作为统治阶级,他们不仅是谈论局势,还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建议,建议迁都者有之,建议召集各路诸侯决一死战者有之,建议死守王都待援者有之,当然建议与帝国和谈者亦有之,一时间庄严的大议事厅内比王宫外的集市更为热闹。
“都是些废话!”
主持会议的最高级武将阿鲁巴厌恶的说道。由于留在王都的大多是些文官,提出的建议难免空泛而不切实际,自然更不符合作为武将的阿鲁巴的胃口。他越听越感到无聊,最后当他一眼看见坐在桌旁忙于纪录的书记官图拉姆——由于建议有功,诺兰德夫王在离开王都前刚刚提升了他的官职,图拉姆被任命为御前第一书记官。阿鲁巴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诱骗陛下出征。”
强壮的武将一只手就把矮小的书记官举在半空,只要阿鲁巴一用力就能拧断图拉姆的脖子。然而小个子书记官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既不挣扎也不叫喊,只是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下官只是说出了陛下想要说的话而已,出征是陛下自己的意愿。”
“还敢狡辩!”
阿鲁巴暴怒的神情与“红狮子”巴夏尔倒是有几分相似。他将图拉姆举的更高,似乎是打算将书记官重重的摔在石阶上。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首相克劳德终于说话了,制止了阿鲁巴的轻率行为:“住手吧,难道你想把战败的责任推给一名小小书记官吗。”
克劳德尖刻的讥讽阿鲁巴:“伟大而英明的君主战败的全部原因就是听从了一个小书记官的不实之言?现在将这个罪魁祸首处死就可以摆脱战败的全部阴影?陛下的名声就获得了保全?臣子和庶民就会坚信我们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一连串尖锐的讽刺和抨击令阿鲁巴连头都抬不起来,克劳德主教年轻时就以对旧教权制度的严厉抨击而闻名,成为主教和首相后收敛了很多,在此时终于忍无可忍而发作出来。
无论是地位还是年纪,克劳德都在阿鲁巴之上,阿鲁巴只得讪讪地放下他的捕获物,低声的向克劳德首相道歉。发作后的克劳德此时也平静了许多,他也对阿鲁巴说道:“很惭愧,阿鲁巴大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就连我都失去冷静了。陛下和群臣都决心出战,图拉姆只是为陛下找到了出兵的理由,仅此而已。”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鸭子堆里是不可能做出正确决断的,先散会吧,待明天大家冷静了再商议对策。”
“好的,首相大人。”
“在这以前,阿鲁巴将军,阁下应立即调集城内王城近卫军的剩余兵力,并召回担任辎重运送任务的那一半兵力,加固城防,以备不测之需。”
“下官立刻就去办。”
“另外,向各路领主诸侯发出征集令,要他们率领所属向王都汇合。”
“是,首相大人,大约两三天时间就可以准备完毕。”
然而,阿鲁巴未能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当天夜里,卡奥斯帝国的两大主力:青龙骑士团和双头龙皇骑士团横冲直撞的杀到了圣佛朗西斯城下——帝国军几乎是紧随着杰克佛里特前脚接后脚的一路冲杀而来,没有给索菲亚一点准备的时间,这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的所谓“紧逼压制”策略。机动力极高的骑兵甚至抢在向王都撤退的索菲亚辎重队之前赶到了圣佛朗西斯城,断绝了阿鲁巴所属的王城近卫军一半兵力的归路。这样,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于帝国军铁蹄之前。
紧急会议又在大议事厅中召开了。只不过这一回与会的只有首相克劳德,军团长阿鲁巴,伤势略轻就起床议事的杰克佛里特三人,目前这三人是索菲亚的最高级官员了。还有负责纪录的书记官图拉姆。由于索菲亚王制规定书记官必须纪录所有的重要会议和文件,所以尽管图拉姆遭到指责仍得以出席紧急会议。
“刚刚得到消息,防御外围的第八中队未能及时撤回城内,遭到青龙骑士团六个中队的袭击,一下子被歼灭了,中队长柯拉阵亡,无人幸存。”
阿鲁巴的脸呈土色,他一向不信鬼神,而这一天尽听到不好的消息,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撞了邪。
“这样一来城内的防守力量只剩四个中队了,连半个军团的兵力都不到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让王太子殿下登位,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大义名分召集各路领主。”
杰克佛里特提出的见解让阿鲁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国中一日不可无主,拥立新王必定可以恢复人心士气。”
克劳德却忧郁的摇头:“你们这么认为吗,我的意见正好相反,如果现在阿斯尔王子登位,也就意味着各地领主对诺兰德夫陛下效忠的宣誓被自动取消了,如果各地领主对现在的局势不满,他们大可借机投靠帝国。”
杰克佛里特与阿鲁巴面面相觑。当年,索菲亚王国从原阿伦西亚王国的废墟中建立时,大量的地方势力拒绝服从新王朝。索菲亚开国皇帝阿兰德尔凭借强大的武力和高明的政治手腕迫使他们承认了索菲亚的正统统治权,为了令他们支持王国政权,新王国的土地被分为直辖领和委任领两种,委任领实际上就是那些地方豪强原有的土地,再以索菲亚国王的名义将这些土地及其上的人民分封给他们,许诺他们成为贵族,土地和城堡可以世代相传,这些人被称为领主或是诸侯。而被国王的军队攻下的地域就成为直辖领,由首相直接派人管辖。这种方法避免了新生的索菲亚王朝与当时大量存在的地方势力直接冲突,对于巩固王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也带来了一定的后遗症——那就是整个索菲亚国内诸侯林立,最盛时号称有三百诸侯,王室的权力并不很集中。一旦发生巨变无法在短期内征集到大量兵员,这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所以战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王室只能动用直辖部队导致兵力严重不足的缘故。
而且,为了体现王制的的公平性,索菲亚王制还规定了在每一位新王登基时,各地领主都要到王都来对新国王宣誓效忠,如果对新国王的人选有意见,诸侯可向国王提出疑义乃至于挑战,由国王本人或他指定的臣下应战。多少年来,在圣剑兰特贝尔克的护佑下,除了兄弟争位的情况,几乎没有人敢于向索菲亚王挑战,即使有一两个鲁莽之徒也很快在圣剑兰特贝尔克之下俯首称臣。这一代的王子只有阿斯尔一人,由他即位担任索菲亚的国主,本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在当前王朝基础受到动摇,尤其是圣剑兰特贝尔克已落入敌手的情况下,如果真的有人对阿斯尔王子的地位提出质疑,谁都没有把握能镇压下来,那必将会在王国内部引发重大变故,若在诸侯间引起连锁反应,那更不堪设想。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一想到这一点,两人的脊背上都感到一阵寒意。
“王子登基的事先缓一缓,我们还是考虑当前的局势吧,克劳德大人,我们是应死守王都还是向内陆撤退呢?”杰克佛里特提出了问题。
“两条路都走不通。”
“为什么?”杰克佛里特追问道。
“死守,兵力不足。即使是最近的林斯塔派出援军,至少也要等到两个月后才可到达。况且是否有援军也很难说。”
“那撤退呢?”
“无论我们带着阿斯尔王子逃到哪儿,帝国军必将紧追不舍,到头来只会使我们丧失所有的土地。”
“真是伤脑筋呀。”
杰克佛里特陷入冥思苦想中。他原本不是一个善用智谋的将官,但自从出使海外后,已经比原来成熟了很多。
阿鲁巴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叫道:“既然想不出就先别想啦!帝国光凭骑兵无法攻城,先守它一阵子,让他们在城下瞎折腾好了。”
结果,会议毫无成效的结束了。在散会后克劳德主教留下了书记官图拉姆,同他面对面的进行了一次交锋。
“图拉姆,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颇有胆识的人,我先前错看你了。”
虽说是在赞扬,但克劳德的语气中可一点都没有和善的意思。
“下官只是陛下谦恭的仆人,一心为陛下效忠。”
图拉姆当然也不会迟钝到听不出克劳德语气中的讽刺之意,他慌忙为自己辩解,但克劳德一言就揭穿了他的真实想法:“如果你真是为陛下效忠,就不会以陛下和大批士兵的生命换取官阶。”
“下官委实不知帝国竟敢行险放弃北方边境。”
“可你却敢劝陛下行险出击。”
“下官一心盼望着我索菲亚统一大陆。”
“你一心盼望的只是身份和地位,所以拼命的讨好陛下,说他想听的话,甚至不惜别人的鲜血和生命!”
“大人明鉴,下官只是……”
“好了,我对你的忠诚不感兴趣。现在我要你办一件事,若成功了你又可获得提升。”
“嘿嘿嘿,难怪人人都传说:“首相大人从不让人做没有利益的事’,下官一定尽力。”
克劳德令图拉姆附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图拉姆先是一惊,随即又显出会心的笑容:“想不到首相大人也会……,真是料想不到啊!”
与此同时,在王宫的寝室里,阿斯尔与莱恩斯也正在促膝长谈。
“现在我们都是孤儿了,必须坚强。”
阿斯尔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痛哭流涕的挚友。比起莱恩斯,他的悲痛要轻一些。一方面,他总是比莱恩斯显得成熟一些,另一方面,诺兰德夫王只对武事感兴趣,阿斯尔十二岁时才进王宫生活,父子之间的感情颇为淡漠。
“杰克佛里特将军说要我明天就登基正位呢。”
阿斯尔试图转移莱恩斯的注意力,他这一着成功了。
“那样不好吧,万一有领主不愿宣誓效忠,局面就无法控制啦。”
莱恩斯很难得的显示出他的敏锐洞察力,竟然与克劳德主教的想法一样。
“克劳德首相也这么说。”
“但是无论如何,阿斯尔,在那一天,我一定会发誓对你效忠的。”
“谢谢,莱恩斯,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也一定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听到你的宣誓……莱恩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在这样一个悲哀的夜晚,这对朋友互相做出了一生的承诺,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誓言日后将对他们构成多么大的影响。
紧张的夜晚过去了,当索菲亚人次日清晨看见帝国在城外布下的军阵时,就连阿鲁巴也不敢轻言死守了——青龙骑士团的严整军容沉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虽然知道帝国军在步兵没有赶到之前不会攻城,但在城头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了败北的觉悟感。就在极度的紧张之中,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捧腹的小插曲。
一群少女带着水果和酒以劳军的名义登上了圣佛朗西斯城头,然而当防卫官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时她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城外的青龙骑士团阵营。当青龙骑士雷昂出现在阵前时,她们在城头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当脸色发青的防卫军官将她们赶下城墙时,城内女子中间已充满了关于青龙骑士美貌的传闻,这件事比战败更打击城内男人的自尊心,以至于有部分自暴自弃的军官向阿鲁巴提议出城决战。
“你们想死就从城头往下跳好了,我决不会开城门!”
阿鲁巴虽然这样对部下吼道,但他对于城内的士气越来越担心了,而且自己也变得更为暴躁。
在帝国方面,青龙骑士雷昂此时也充满了焦躁的情绪。从俘虏的供述可知城内兵力严重不足,因此雷昂立即提议对圣佛朗西斯发动强攻,虽说骑兵披着厚厚的甲胄无法攀爬城墙,他们也没有冲城车,撞门锤等攻城用具,但雷昂的打算是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反复冲击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他甚至建议由他亲自用圣剑兰特贝尔克破坏城门。只是这些建议都被皇帝法兰一句话就否决了:“我军必胜,何必虚耗士卒。”
雷昂自己也知道皇帝的决断是正确的,但是,要雷昂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城墙后发抖,自己却只能静待尚未到来的友军发动进攻,这实在不符青龙骑士一贯的风格。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去见宰相夫利斯,可夫利斯此时也对皇帝有所不满。他也向法兰皇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摧毁圣佛朗西斯城外的输水管道。城内虽有水井却不能满足全城军民的需要,没有水索菲亚人的斗志很快就会被催垮。可这条建议同样被皇帝否决了,理由是他不想伤害城内的平民。
“陛下何时突然变得如此仁慈了。”
夫利斯的话语中带着略微讽刺的口吻——与青龙骑士之间的交谈不必顾忌太多——雷昂绝不是一个传播谣言的人。即使象宰相夫利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时也难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陛下似乎是有了充分的把握可以轻易取下圣佛朗西斯城吧。”
雷昂从皇帝的态度中猜出了点儿什么。但两人最终只能等待,别无办法。
一连数天过去了,城上城下均毫无动静,但在表面的平静中双方都孕育着不安的情绪。城内,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又一次在议事厅中碰面了,他们俩都是被首相克劳德匆匆招来的。
“首相大人有对策了吗?”
一见面阿鲁巴就问。
杰克佛里特摊摊手表示一无所知,他被图拉姆从城头上叫下,匆忙就赶到王宫里来了。
克劳德出现在厅中。
“没有书记官吗?”
杰克佛里特这样问道。按照索菲亚的制度所有的重要会议都应该由书记官加以纪录和整理。
“这一次会议不需纪录。”克劳德说道。“我已经有了应付目前局势的方法。”
“是什么?”
另两人同时站起身。
“向帝国投降,交出圣佛朗西斯城。”
克劳德的语气就象是扔给别人一个苹果般平淡,但他的两位同僚却象被雷击一般跳了起来。
“克劳德首相!你疯了?”
杰克佛里特一时间也失去了一贯沉稳冷静的风度而口出污言。阿鲁巴的反应则更为激烈——他伸手抓起了倚在墙上的大板斧:“叛徒!到伟大的米尔斯神面前去向国王陛下谢罪吧。”
他一步一步的向首相逼近,但很快就被杰克佛里特从背后抱住了。
“克劳德首相大人,您的言行是当真的吗?”
杰克佛里特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试图理解克劳德提出的见解。只是他的问话已不需要回答了,王宫外响起了骚乱和打斗的声音,接着,一名军官气喘吁吁的跑进了议事厅,阿鲁巴认出他是守卫王宫的卫士,而不是守城的士兵!
“大人,大人!帝国军进城了!青龙骑士团已经杀到王宫门口了……是书记官图拉姆开门放他们进入的,他还说奉了首相之令!”
军官的报告杂乱无章,他已经完全混乱了。
大厅中的三个人,克劳德原本就保持了冷静的态度,杰克佛里特此时也沉静下来,只有阿鲁巴象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怎么办,如何是好,我怎么去见陛下呢?”
猛然间一抬头,他看见一名侍女将阿斯尔和莱恩斯带进了大厅。
“现在,你们两个都要听从我的指挥。”克劳德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反对的威严。“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索菲亚王家的血脉。”
“什么!还要我们听从你这叛徒的命令?休想!”
阿鲁巴恶狠狠的吼叫着。但克劳德压根儿就不搭理他,自顾自的下达命令:“杰克佛里特将军,你带着阿斯尔王子从王宫侧门出去,穿过平民区从后城门离开。阿鲁巴将军,你带莱恩斯子爵经正门离开,相信凭阁下的武力应该可以顺利脱逃。”
阿鲁巴还想怒吼,却被杰克佛里特制止了:“没有时间供你发怒了,阿鲁巴大人,赶紧离开,我们在城外见。”
两人按照索菲亚人出征前的习惯互相握了握手,就分别从两道门离开了。在临出门以前,杰克佛里特回头看了背叛的首相一眼,忍不住问道:“克劳德……大人,您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安享他的荣华富贵了。快走吧,莱恩斯,没时间了。”
阿鲁巴叫着。克劳德并不生气,反而递给莱恩斯一件斗蓬:“披上吧,莱恩斯,为了阿斯尔。”
莱恩斯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披上了这件斗蓬,如果杰克佛里特尚未离开,他一定会注意到这是阿斯尔的斗蓬——上面绣着索菲亚王家的白底蓝十字徽记。然而,粗心大意的阿鲁巴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一把抱起莱恩斯就冲出了会议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