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负罪感

要说亲密,其实以前就少得可怜。

程章明脸皮薄,汤琰的攻势稍强一点他就想避,尤其是在学校的时候。

为此两人没少闹矛盾。

有段时间老见不到他的人,问他他要么说在实验室忙,要么说在校外兼职,很晚才会回学校。次数一多,汤琰就怀疑他是故意为之。

这种怀疑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首先,走在外面程章明从不跟他牵手,一遇到熟人就会很警觉,生怕被发现似的。其次,两人为数不多的接吻也是他主动,而且都是浅尝辄止,没一次超过五秒的。

难道程章明还是很直?

不是没有这么猜测过,但汤琰一向自信,又从小被人捧着长大,心里认定自己是有一定魅力的,哪怕程章明以前很直,在一起久了也不会完全不动心。

可是这段时间的疏远又怎么解释呢。

谁家恋爱谈得像他们俩一样啊,三两天见不到面,全靠电话短信联系,又不是网友。

又一次被搪塞后,汤琰终于忍无可忍,在电话里对程章明大放厥词:“想分手就直说,没人会缠着你!”

挂了电话简直气得捶床。

……然后每隔三分钟看一次手机,看对方有没有打来。

没有。

没有。

没有。

什么垃圾。

那晚汤琰连离校回家的心情都没了,打算在宿舍里将就一宿。等他排队洗完澡,手机上却多了两通未接来电。

……垃圾恢复人性?

回过去,程章明问他在哪里。他没好气地说:“还能在哪儿,等阁下跟我吃饭等得花都谢了,现在在宿舍,打算蒙头大睡。”

“下楼。”

程章明说。

匆匆套了件卫衣奔下去,远远就看见那道挺拔的人影在楼外徘徊。

“你这是……”

“买了点宵夜给你。”表情有些不快,但倒不是不耐烦。

“一晚上你去哪儿了?”

“家教。”

就你惜字如金。

汤琰板着脸接过宵夜,盒子还很烫,香喷喷的炒河粉味道飘出来。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他咬牙不吃。

程章明想了想,说:“很晚了。”

其实是想问他怎么还在学校,结果被误解了意思。

“是啊。”他酸道,“都快十点了还不回去?别耽误你明天做实验。”

程章明皱起眉头盯着他。

他拎着河粉固执地向另一条路走去,背影犟得跟铁板似的。

“去哪儿?”

“送你去坐车啊。”

为什么在同一所学校也像异地恋啊,早知道就跟老爸要辆车了。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程章明上前拉住他,把他抵在树上紧凑地吻上去。

汤琰抖了一下,后颈磨到了树皮。

“……”

虽然时间不早了,路上行人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跟他藏在树叶的影子当中,身体混乱地发热,明明就只是接吻而已……

他被亲得头昏脑涨。

感觉到柔软的触感拂过口腔,灵魂都忍不住随之战栗,胸腔里放起烟花,手脚微微地蜷缩、发麻。

至少一口气亲了十多分钟,程章明低喘着放开他,大拇指抵着他的下巴,“别再生气了。”

记得是哑了许久,他才闷声回敬了一句,“哪敢啊。”

程章明微微一笑。

后来才知道,程章明每天都要去做家教,一个月能挣三千多。问他,他说钱不够花。

可是明明过得够节俭了啊。

汤琰心想,自己可是非常谨慎认真地穷着……免得被他发现自己的家底,吓着他。

也许他家还有要用钱的地方吧。

这样顾虑太多,以至于汤琰生日也没敢告诉他,怕造成他不必要的负担。

谁知第二天还是被抓包了。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程章明脸色相当难看。

汤琰也一肚子火:“你横什么,自己连我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发脾气啊?”

说得也是。

生日、纪念日这些本来就该自己记好吧,哪有提前通知的道理。

至少吴重是这么分析的。

气过了,程章明也冷静下来了,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没有错。

然而零点都过了,一时之间让他去哪买礼物?

环顾整间宿舍,任何值钱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架亲手拼的模型还算有点意义——木材是他自己切割的,密封胶是他亲手制的,漆也是自己上的。

跑到隔壁实验室要来几块亚克力板,他又裁又粘,半个多小时才完工。

捧着眼前这模型,汤琰确实有些喜出望外。

不过为什么是间平房?

“小时候住的地方。”程章明状似不在意地解释,“我自己凭记忆画的图纸。”

安静了一小段时间,汤琰轻声说:“喔,谢谢。”

“不用。不值钱。”

“那也是你的心意。”

当时分明是这么说的,但自从程章明主动申请去国外工作,这模型就再没出现过。

应该是被汤琰扔了。

第二天早起,程章明没有叫醒他。

回到研究所,吴重凑上来八卦地问:“哄好了?”

“吴主任要是在科研方面有这个劲头,应该不会被隋雯压得这么死。”

“靠,我这是关心你,真是狗咬吕洞宾。”吴重夸张地说,“你是没见到昨晚汤琰对我那个态度,嘶,简直能把人冻死。”

“他向来如此。”程章明淡声,“不是针对你。”

这就护上了,我也没批评嘛。

“是是是,你家那位向来如此,也就对你与众不同些,看来是应了那句老话,一物降一物啊。”

感慨完,吴重问:“对了,你这是最后一次长驻法国了吧?”

前几天就听所长说了,说他深思熟虑后接受了留下的提议,不过在那以前要回法国把几个项目收尾和交接工作做完,数月后再正式转回国内。

“嗯。”程章明眉毛也不抬。

“那敢情好,下个月阿凯结婚你还能赶上。”

当年关系好的几个人里只有他俩继续在做研究,其他人要么转行干别的去了,要么留校当老师,离实操都比较远。魏子凯就是那个留校当老师的,听说准夫人也是临大老师,论文发得比他还多。

“下月几号?”

“忘了……回头我翻翻微信。”吴重拍拍额笑起来。

按说他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搞研究,远不如程章明严谨。

然而七年时间过去,吴重已经从研究员变成了吴主任,程章明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提拔。吴重问过他,他没有多说,只说自己没那份心。

晚上录完节目,安慧芸意外接到了程章明的电话。

“真没想到程博居然会主动找我,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她快人快语。

“哪里。只是想起那天安主播问过我一条硅材料的信息,当时我没有答。”

“这么说现在是查到了?”

简单几句聊完,安慧芸说:“通了,我明天加到节目里。程博吃饭了没,有时间一起用个餐?”

“今天不得空,改天由我回请安主播,到时候叫上汤琰。”

“行啊,正好他今天也不在台里。他请假了。”

程章明的嗓音顿了下,然后才说:“好的,下次见。”接着便匆匆挂了电话。

汤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吹风而病倒。

上回晕倒可以赖给疲劳过度,这回发烧难不成又是疲劳过度?

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表弟白帆的电话:“喂哥,在哪儿呢,出来嗨啊。”

“嗨什么嗨,没力气……”他咳嗽了两声。

“你又病啦。”白帆问了几句,然后颇为讥讽地嘿嘿笑,“哥啊哥,你可真柔弱。”

……都什么形容词。

白帆试探:“要我通知程哥不?”

“别!”

“别就别,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嘛。”

“我警告你白帆,别去画蛇添足,否则我让姨父停你的卡。”

好狠的威胁!

“知道啦。”白帆又嘀咕了一大通他跟他女朋友的事,听得汤琰云里雾里,头重脚轻,几次想要打断,又完全插不进对方那连绵不断的啰嗦里。

总算那边说累了,停下来,他还没开口却听见门铃响。

“等一下,我点的外卖到了。”

“喔,去吧去吧。”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发型也蓬松凌乱,慢慢走到大门口,“外卖?”

外面沉闷地嗯了声。

把门打开,然后就僵住了。

程章明面色不虞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大兜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东西。

“你怎么会……”

错愕了一瞬,汤琰下颌条件反射般收紧,牙也反酸,总之就是浑身都不太对劲。

“你不是录过指纹吗。”

“恰好我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汤主播不欢迎我。”程章明不冷不热地说,“还是按门铃比较稳妥。”

往旁边让开一步,汤琰脸微侧,让他进门。

等人进来才想起电话还没挂,匆匆过去对白帆说:“先不跟你聊了,家里来人了。”

“哈?谁啊。”

不速之客。

“先这样。”

挂完,回过头,发现程章明正看着自己。

“谁的电话。”

“白帆的。”

表情还是有些阴,难道很讨厌白帆?以前也没看出来啊。

程章明把带来的药分门别类放进药柜里,头也不抬地问,“多少度。”

“什么?”

“体温。”

“……我没量。”

他蹙起眉盯着汤琰。

汤琰把视线转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虚,哑声解释,“太麻烦了。”

“生病不麻烦,量体温麻烦?”

“不是一回事。”

程章明走过来,抬起手背。

汤琰即刻避开。

程章明脸色一沉,“那就自己量,别让我有任何负罪感。”

心跳就这样奇怪地漏了拍。

为什么他要有负罪感?

见汤琰不解地盯着自己,程章明背过身扔下几个字:“昨晚是我跟你吵架。”

“……”

难道他以为我是为他生病的吗,真是荒谬。汤琰嘴唇掀了掀,喉咙里却像堵了块糖似的,反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去躺好。”

目光从他病容上扫过,程章明硬邦邦地说:“我不想再跟你吵。”

吵一次就生一次病,该拿这样的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