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凤禾听着耳边传来的一阵阵的秃噜声,忽然什么雅兴都没了,默默低头吃饭,把桌上的东西挨样都尝了一遍。

凌见彻吃的快,几口下去一碗素面就见了底,他喝了一口汤,抬头见凤禾也在吃面,动作慢条斯理,像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面要大口吃才香,你们郯阴不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么?你像我这样大口吃试试。”

凤禾嫌弃的看着他一眼,推开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她是真吃饱了,今晚吃了不少,几乎是她这半年来吃的最多的一顿。

凌见彻见她没吃两口,把面碗扯过去,秃噜两口就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得一干二净。

凤禾愕然,不是都说大彧人最重礼仪么,怎么此人比她这个郯阴人还不拘小节?

“你……”她莫名有些耳根发烫,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你若不够吃,再点一碗便是。”

“懒得等。”凌见彻喝了口香饮子,一脸豪爽道:“又不是你吃,我都不嫌弃你,你有什么可嫌弃的?”

凤禾好像被他劝服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凌见彻把桌上剩下的食物一扫而空,扔下几枚铜钱,带着凤禾离开。

凤禾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囊中羞涩,那场大火之后,她全身上下只剩从小戴到的一块翡翠,再无值钱的东西。

翡翠是母亲留给她的,断断不能卖。

她脸颊微红,小声道:“待我有钱,便把银子还给你。”

凌见彻把马牵过来,摸了摸马鬃,语气很欠地说:“那我现在岂不是你的债主?你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恭敬些,别总拿眼睛偷偷瞪我。”

凤禾没理他,大步往前走。

凌见彻没几步就牵着马追了上来,“不骑马了?”

凤禾摇头,她吃撑了,想消消食。

凌见彻也没上马,跟着她慢慢走。

两人慢步穿过热闹的街市,巷子尽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卖糖葫芦,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靠在老人家怀里打瞌睡,旁边的草靶子上还剩最后一个糖葫芦。

凤禾停下脚步,抿着唇看向凌见彻。

凌见彻牵着下唇角,掏出一粒碎银,走过去递给老奶奶,拿走了最后一串糖葫芦。

老奶奶惊喜的看着手里的碎银子,对着他千恩万拜的感谢,抱着小女孩归家去了。

凤禾望着她们祖孙俩走远的背影,接过了凌见彻递过来的糖葫芦,好奇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糖葫芦。”

凤禾看着山楂外面的糖渍,试探的舔了一下,眼睛微亮,“是甜的!”

凌见彻扯起一抹坏笑,“里面更甜。”

凤禾不疑有假,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结果一口咬下去,差点被酸掉牙。

她酸的直吸气,眼里不由自主的蒙起一层水雾,忍不住恼怒地瞪向凌见彻。

什么凌三公子,从今天起她要叫他凌三狗!凌三狗就是一个大骗子!

凌见彻看到她差点被酸出眼泪,弯腰哈哈大笑。

凤禾从那股酸味中缓过来,酸甜的味道在她齿间蔓延开,她仔细尝了尝,酸味里夹杂着一股绵绵的甜,竟然有些酸甜可口。

她看着凌见彻爽朗的笑容,也露出了两分笑意,拿着糖葫芦慢吞吞的吃着,吃久了觉得味道还挺不错。

凤禾走累了就坐回马上,怀里抱着一大堆吃食,有热腾腾的板栗、梨干、梅子姜、党梅、柿膏儿……都是沿路看到的美食,凌见彻每样都给她买了点。

凤禾吃人嘴短,看了一眼牵着马慢慢走的凌见彻,手指蜷缩了一下,没话找话问:“你这马叫什么?”

“炎河。”凌见彻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名‘阿河’。”

凤禾摸马的动作一顿。

凌见彻无视她僵住的表情,语气十分欠揍地添了一句,“小名是我今天刚想到的。”

凤禾:“……”大彧打人犯法吗?

凌见彻继续念叨着,“其实叫‘小河’也行,这个‘河’字啊读起来……”

凤禾从他手里夺过缰绳,一踢马腹,驾着马绝尘而去。

凌见彻始料未及,往前追了两步,抻着脖子喊:“你记得路吗?”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踏踏马蹄声传来,凤禾熟练的驾着马,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凌见彻站在空旷的街头,徒自愣了会儿神,然后哑然失笑。

等他走回到凌府,只剩炎河孤零零的被绑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凤禾早就已经回房睡觉去了。

凌见彻没好气的走过去捏了捏炎河的耳朵,“就这么跟人跑了?还记不记得你主子是谁?”

炎河抬起马头,朝他喷了口气。

凌见彻:“……”

天气渐暖,庭院里的梧桐花开了,一簇簇娇艳的花朵挂满枝头。

清晨,凤禾推开轩窗,闻到阵阵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她趴在窗台赏了片刻梧桐花,抻了一个懒腰,才起床梳洗。

来到前院,凌家人都已经起来了,凌伯宗把三个儿子叫到院子里,正在带着他们晨练,连大郎和二郎都没逃过,睡眼惺忪的跟在大人旁边扎马步。

凤禾走到廊下,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袅袅颤颤巍巍地捧着碗汤走过来,奶声奶气说:“姨姨,早饭。”

凤禾在长廊边坐下,把袅袅抱进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肉脸,“谁让你叫我姨姨的?”

“三叔叔。”袅袅弯起眼眸,掏出两颗糖来,“三叔给的,分姨姨一颗。”

凤禾腹诽了凌见彻一句‘幼稚’,让袅袅自己留着吃。

她把汤碗接过来,好奇问:“这是什么?”

“辣辣汤。”袅袅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开心的挥舞着小手。

凤禾尝了一口,觉得辣辣汤的味道还不错,咸香可口,食材丰富,很适合早上吃。

凌伯宗背着手,对待三个儿子像在兵营练兵一样严厉,“你们不要以为回京就可以松懈,想要为国效力就得有个好身体!拳脚功夫一天都不能落下!”

三兄弟带着两个小的扎马步,已经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二郎身体摇摇欲坠,差点歪倒在他爹身上,可怜凌见庭也是一介书生,早就是双腿打颤在苦苦支撑,差点没被儿子撞倒,只因为两个儿子跟在身边,不能露怯,硬生生咬牙挺着。

凌见霄也没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他自幼身子弱,现在虽然把身子养好了,但到底比不上凌见彻,累得频频擦额头上的汗。

唯有凌见彻游刃有余,扎马步像吃饭一样轻松,只是脸上的神色十分不耐烦。

袅袅被祖父严厉的语气吓到,担心等会祖父也把她拎去锻炼,一溜烟儿的跑回屋里去了。

凌见霄试图辩解,“父亲,我和大哥是文官……”

“文官也要坚持锻炼!我凌家的儿郎绝对不能手无缚鸡之力!必须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至少也要能保护得了妻小!”

凌伯宗看向凌见彻,这个家里唯一的武官,他想了想,找了块石头过来,放到凌见彻怀里,“你抱着这个练,你是武官,没有好功夫怎么保护陛下?”

“……”凌见彻转头瞪了凌见霄一眼。

凌见霄赶忙闭嘴,不敢再多说,免得老爹也给他加一块石头。

凌见庭在旁边憋笑,身体颤了颤,被凌伯宗踹了一脚,赶紧敛眸抿唇,挺腰直背。

凤禾喝了一口辣辣汤,看着凌见彻手里的石头,幸灾乐祸的翘起嘴角。

凌见彻抬头望去,小姑娘坐在廊下,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碗,手里拿着勺子。

廊下风铃轻响,小姑娘明眸皓齿,笑得眉眼弯弯。

清风拂面,他微微晃了下神。

三兄弟又坚持了一刻钟,凌见彻不耐烦的扔掉手里的石头,拍了拍手心道:“不练了。”

凌伯宗怒道:“你敢!这才一个时辰,必须练足两个时辰!”

凌见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态度坚决:“一天才十二个时辰,你让我在你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两个时辰,不可能。”

凤禾:“……”

凌伯宗噎了一下,胡子抖了抖,“那你想在何人身上浪费时间?我告诉你,凌家儿郎不许去花街柳巷!”

凌见彻挠了下眉心,像说多光荣的事一样,笑了一声道:“我十岁那年就去过了。”

凌伯宗:“……?”

“七皇子带我去的,当时他一个人不敢去,非要拉上我。”凌见彻无视他老子逐渐变得扭曲的面容,笑容满面说:“春月楼的糕饼不错,紫芳斋唱的小曲好听,爹,你和兄长们以后如果想去,可以先问问我。”

“我……我打死你这个混账!”凌伯宗憋得面色青紫,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拎起一根棍子就追了上去。

凌见彻哪里会任他打,绕着庭院拔腿跑了起来。

凌见庭和凌见霄朝凌见彻拱了拱手,趁机偷懒,赶紧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让大郎和二郎偷偷遛之大吉。

凤禾把一碗辣辣汤喝见了底,凌见彻才终于跑累了,任由凌伯宗抽了一闷棍。

凌伯宗骂了几声,确认凌见彻没有在花街柳巷留宿过,才总算消了气,气哼哼的离开了。

凌见庭和凌见霄一左一右抱住凌见彻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灿烂。

“少凛,还得是你!从小到大就只有你敢顶撞咱爹。”

“这些年你不在,我们已经很久没看过爹气成这样了。”

凌见彻揉着被打疼的地方,斜睨了他们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你们要是羡慕,我也可以把你们气成这样。”

凌见庭:“……”

凌见霄:“……”

两兄弟擦着汗,神色复杂的离开了。

凤禾费解的看着凌见彻,很好奇他小时候怎么没被两位兄长混合双打的?

凌大哥和凌二哥有这样一个弟弟,可真是受苦了。

凌见彻成功把父亲和两位兄长都气跑,浑不在意的走过来,瞥了她一眼问:“看我挨打开心吗?”

凤禾诚实地点了点头,表情直白得凌见彻都后悔多问这一嘴了。

凤禾盘腿坐着,单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花街柳巷好玩吗?”

凌见彻揶揄道:“你若好奇,等七皇子下次去,我让他叫上你。”

“也不是不行。”凤禾蠢蠢欲动。

凌见彻无语凝噎,“我用不用再给你叫两个姑娘作陪?”

“为何不给我叫两个男子作陪?”

“……”凌见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默了片刻,一言难尽地睨着她,“幸好你不是老头子的女儿,不然他恐怕早就被你气死十回八回,坟头已经长草了。”

凤禾丝毫不以为然,“你还没回答我呢,春月楼、紫芳斋好玩么?”

“不好玩。”凌见彻撇了下嘴,“酒气熏人、胭脂气熏人、汗臭味熏人。”

“那你还去?”

凌见彻得意的挑了下眉,“我是纨绔,不去花街柳巷算什么纨绔?”

凤禾:“……”你是纨绔,你骄傲,你了不起。

凌见彻看了一眼她手边空掉的汤碗,嘴角噙笑问:“你早饭吃的什么?刚才看你吃的挺香。”

“辣辣汤。”凤禾回想起辣辣汤的味道,轻轻舔了下唇,“味道不错。”

下次还想喝。

“……辣辣汤?”凌见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抖着肩膀,笑声半天都没停下来,嘀咕说:“没见过世面的小质女还挺可爱。”

凤禾满头雾水。

凌见彻擦着汗,意味深长的走了。

后来凤禾去问沈韵柔,才知道她早上喝的东西叫胡辣汤。

“……”

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