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楼2

云章一愣。

据他所知,这位网友的母亲已病重许久,她即便忧虑重重,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常常侍奉左右尽孝。

熬至如今,她母亲竟突然去了。

其实,也并非突然。云章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很差,跟现代根本没法比,很多对现代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的小病在这个世界却是药石无医,只能活生生熬至油尽灯枯。

亲人离世,再多话语都是徒劳,云章只能:「节哀。」

小姑娘显然很难过,话也比往日多,连平日的警惕戒备都忘了:「自从母亲生下弟弟,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弟弟夭折后更是直接病倒了,即便父亲请了扬州城内最好的大夫来瞧都无济于事。」

「母亲担忧我年幼,怕过了病气,往日也不肯叫我在身边多留,我竟是连侍奉都不曾好好侍奉过。」

「我真是不孝。」

想也知道她心里是多么的难过。

云章心怀不忍,安慰道:「你母亲病中都在挂念你,显然是爱极了你,你若是伤心难过,甚至哭泣不止,又叫她如何能安心长眠呢?」

小姑娘回:「我忍不住,我舍不得她。」

云章:「只要你还记得她,那她就是活着的,她永远都活在你心里。」

小姑娘回:「我自然会永远记得她。」

云章:「对,只要你不忘记,她就不曾离去。」

跟这位网友认识一年多,云章已知晓对方是一位极聪慧的姑娘。面对自己时小心警惕,不肯透露过多私人信息;谈论起家人时常怀忧愁与欢喜,会因父母的夸赞而开心,会因母亲的病重而担忧。

这样一位早慧而染愁丝的小姑娘,难免惹人怜爱。

云章多陪她聊了些时候,开导宽慰,叫她好歹是答应不哭了。

云章知道,她既答应便是能做到,才可算是稍稍放心。

关闭聊天系统,云章突然叹了声,觉得生命总是如此脆弱,稍不留神,可能从此就会告别人世间。

不过,生活还得继续。云章每天仍忙于喂鸡养鸭寻摸吃食,为一个铜板而奔波,与前些时候稍不同便是每日会多同“小草”聊聊天。据他所知,她乃家中独女,无其他兄弟姊妹,当大人为丧事而忙碌时,她恐怕连个能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心中难免更觉寂寞,不好受。

可能是这份失去亲人时的陪伴,叫小草对云章放下了戒备,亲近了许多,还会同他说每日琐事。

云章对此自有察觉,不过并无过多想法,毕竟他也没想过要利用她,更不会去探听她的出身。

当然,打脸来的很快。

在云章都以为她母亲丧事已过、她心绪已平时,她却突然说了一个令他很是费解讶然的消息——

「我父亲要送我去京城。」

云章不理解:「为何?」

「父亲说我年幼体弱,上无亲母教养,又无姊妹兄弟扶持,外祖母家中显赫,舅氏姊妹众多,正好减我顾盼之忧。」

云章看到这段话眉心便是一跳,这话,怎么这么眼熟?

云章试探着问:「你外祖家比你家还尊贵显赫?」

小姑娘反应很快:「你如何知晓我家中境况?」

「显而易见。」云章解释:「能请得起先生教养子女、尤其是教养女儿的,家中自然是有底蕴的,且你父亲见识颇远,胸襟开阔。」

扬州城中,一座精致宅院内,一位身体面庞虽纤弱娇小,却难掩风流态的年幼姑娘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自语:“父亲自小便将我作男儿教导的。”

这聊天系统很神奇,语言会自动转化为文字发送,在她心绪起伏不定而暂忘未注意时,这句话便直接发到了云章面前。

云章顿时更觉眼熟。

想了想,他道:「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

小姑娘回:「自然。」

云章:「那为何还要送你去京城?你父亲大可亲自教导你。」

扬州城中,小姑娘眼泪下来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

「可不成。」

「父亲说他再无续室之意,我如今无人教养,外祖母又差人送了信来,说想接我去京城,父亲便答应了。」

云章问:「你外祖母能照顾好你吗?」

「外祖母大家出身,又是国公夫人,父亲说她最疼爱的便是我母亲,那想必也会爱屋及乌疼我几分,有她教导,日后才不会累及我的婚事。何况,还有两位舅母。」

云章:……

云章呼吸一窒,因为自己的猜测,有种难言的荒谬感。

他艰涩询问:「四王八公?」

对方惊讶:「你猜着了?」

云章:!!!

竟然真的是!

「你说你外祖母是国公夫人,那想必就是八公之一了。」

「确是。」

云章迫不及待的问:「若不曾猜错,你外祖家正是那荣国府?而你外祖母正是史太君?」

对方问:「你这般了解,可是京城人士?」

这话,摆明承认了!

所以说,这真的是《红楼梦》的世界,而正在跟他聊天的网友,那株红色小草头像下的人就是绛珠仙子林黛玉!

云章手指颤抖,被这个消息炸的头皮发麻。

谁能想到呢,他不仅穿越到了红楼世界,还跟林黛玉成了网友!

「我不是京城人士。」云章压下心中各种繁复纷杂念头,镇定解释:「只是听说过一些事罢了。」

林黛玉好奇,「有关我外祖家吗?」

云章想了想,道:「金陵四大家都听说过些。」

林黛玉问:「那我外祖家如何?」

云章:那能说的可就太多了。

什么贪赃枉法、包揽诉讼、草芥人命、兄弟阋墙、男子内纬厮混、爬灰、阴盛阳衰……

可惜,这些脏话不能说出来,免得污了小姑娘耳朵。

沉思片刻,云章才道:「这么说吧,你外祖家虽贵为国公,可实际上细说起来还不一定比得上你家。」

「怎么会?」林黛玉疑惑,「我虽没读过几年书,可也知国公尊贵,比我林家先辈的侯爵还高一等呢。」

见林黛玉这么认真,也为了消灭掉林黛玉心里那种“我家不如外祖家尊贵显赫”的印象,云章索性解释到底:

「表面看是这样,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贾家是依靠军功封的国公,本身身份却不显;可你林家不同,林家本就是书香门第,林家先祖又因为追随袭了列侯。世人自来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观念,所以从这一层看,贾家明显不如林家出身好,不然贾府也不会想改换门庭。」

林黛玉认真看着。

「这是家史,我们再论眼下。如今荣国公已亡故,若不是还有史太君健在,那荣国公府的牌匾早就被收回去了,如此一来,贾府只剩你大舅的一等将军爵,无甚实权;你二舅的官更小。」

岂止是官小没有实权,皇帝还看四王八公不顺眼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贾府不得帝心。

「可你家不同,你爹掌管盐政,是帝王的钱袋子,这得是何等看重。所以站在当朝君王角度,你父亲可比整个贾府加起来都更得圣意。」

「所以,细究起来,你的出身根本不比国公小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