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情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预计17:50分到达九江国际机场,当地的地面温度为15摄氏度,谢谢!”

“Ladies and Gentlemen,We will be landing at Jiujiang International Airport at 17:50. The ground temperature is 15 degrees celsius. Thank you!”

听到广播声的周旋摘下眼罩,偏头往窗外掠去一眼。

广袤的云海包裹着视野,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的噪点,像一种无孔不入的光波污染,看久了眼晕。

她拉下机窗,漫不经心地在舱内环视一遭。

俄而,周旋定下视线,斜前方隔了两个座位的地方,有个男人拿着手机探头探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恍惚间,她回忆起登机时,一直排在她前面的小姑娘就坐那个位置。

她稍微坐直了些,摸出眼镜戴上,清晰度陡转清晰,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男人手机上的画面。

屏幕里,一截翻飞的裙摆勾连着撑形饱满的肉色丝袜,斜侧往上的刁钻角度,甚至能看见从腿根一路延伸到若隐若现的私密地界,以及白色蕾丝遮掩的暗色边缘。

光看成品构图,周旋完全能想象男人准备偷拍时的动作。

目不斜视却胆大妄为地伸手挑开裙摆底线,又是以怎样垂涎的姿势伏在女孩腿前几厘米的地方脸不红心不跳地拍下这张照片。

在男人两眼放光反复放大并无知无觉沉浸在那张照片的时候,周旋默默收回视线,习惯性地往包里摸油画刀,却扑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还在飞机上。

那些把玩的小东西一早在安检的时候被转运走了。

压下那股刚冒出头的暴动,转而抬手推了推眼镜,周旋按铃叫来空姐,点了一杯热咖啡。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难得找到好玩的乐子,周旋扯了扯手腕的链子,感受着机身的倾斜,大概算好播报气流颠簸的时机,然后握着咖啡起身。

目的明确地往前走。

感觉有人停在自己身边,男人连忙暗灭屏幕,做贼心虚地仰头看向来人。

原本掩饰心虚的厌烦目光在看清对方的脸后,瞬间变了个色调,满眼的惊艳之态。

九江常年潮湿,为了保暖,周旋穿着一件黑色长皮衣,一眼见底的黑色料子,没有任何图样修饰,却恰到好处衬肤色雪白。

衣摆落至膝盖,余下是包在牛仔裤中线条匀称极具美感的大长腿,衬地她175的个子更加修长。

仅看背影,就轻松压人一头,或许是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遮掩了几分与身俱来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忽视了部分自带的攻击性,加上披在身后似海藻茂密柔美的大波浪,将真容牢牢遮蔽。

看气质是美女无疑,后面的乘客一一投来想要一堵真容的目光。

旁边小姑娘还在睡觉,周旋侧目往下看去,发现小姑娘的裙摆虽然拢了回去,但和照片中露出的边角一模一样。

咖啡的温度蕴在掌心久聚不散,在男人一阵失神的视线中,周旋朝他笑了下,手中的咖啡朝一边倾斜,毫不留情地往下倒。

直到腿上传来刺痛的烫意,男人惨叫着从座位上跳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此集中过来,看到那张瓷白面容上一双含笑的狐狸眼,从容地没有分毫慌乱,给人一种故意为之的错觉。

适时广播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夹杂着男人聒噪的痛呼,分外刺耳。

始俑者握着空杯子,在空姐到来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刚才飞机颠簸没站稳,您没烫着吧?”

字字礼貌诚恳,却连张擦衣服的纸都懒得给人拿。

要不怎么说这是个看脸的社会呢,男人憋着一肚子难听的话,正要骂骂咧咧,然而抬头看见那张脸,眼神交接的几个来回,最后只不过表情痛苦地瞪了周旋一眼。

处在闹剧中心被惊醒的小姑娘对着眼前的狼藉愣了几秒,连忙从拿出一包面巾纸递给男人。

然而一只手比男人动作更快地伸过来。

当着两人的面,周旋撕开粘条,抽出一张纸擦去手臂上意外溅到咖啡液。

几秒后,反手将纸扔在男人身上,话里话外扯着散漫的调子,听不出真心诚意,“真是不好意思,您擦擦,一会落地,我带您去买身新衣服换上。”

美色再误人,男人吃了一次亏,听周旋这副完全不当回事敷衍阿猫阿狗的口吻,哪能不长点教训再次被当猴耍。

他从上到下打量周旋一遍,将她身上的行当估摸出一个虚数,心里有了大致的盘算。

就她手上戴的那块表,少说也得几十万。

估计是哪个娇生惯养不通人情世故的富二代,一心想着拿钱了事。

男人压下火气,默许了周旋提出的处理方式,边擦裤管边计划着一会怎么讹笔大的。

只是胸口积攒的怒气无处发泄,对前来调解的空姐说话语气重了点。

一会吵着新换的座位不舒服,一会又说光线太亮影响他休息了。

话音夹枪带炮全是不满,时不时回头朝周旋翻个白眼,话是说给空姐听的,不过周围稍微眼明心亮点的,个个敞亮得很,知道他就差借题发挥指着周旋的鼻子骂。

热闹是看不起来了。

因为被男人针对的周旋半点反应没有,四平八稳地坐在位置上看杂志,眼皮都懒得抬。

她默不作声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如果不是这张明艳风情的脸映衬反差,完全可以认为是个任人捏软揉搓的主。

偏偏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很难掩藏,先声夺人的气场稳又强烈,和少不经事的小女生不同,往人堆里一站,和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半点不沾边。

被一个大老爷们明里暗里夹眼讥讽,换做一般人要么着急上火仗着自己占理早冲上去理论了,要么软弱一点滴几滴眼泪走怀柔路线争取到热心群众的帮助也是好的。

然而周旋直接冷处理,自顾自忙自己的,像根本没把这人的小吵小闹放在眼里。

两个极端对比,在周旋的不置一词中,男人越发像个光长岁数不长脑子的跳梁小丑。

气流颠簸得厉害,终于打散了各色好事者的目光。

周旋换了个懒散的坐姿,杂志平摊在膝盖上,一只手来回翻,另一只手捞在大衣口袋,摩挲着钩钉在衣料上的钢片扣子。

指腹轻轻擦过削薄的扣锋,类似油画刀的触感失而复得。

飞机落地,一行人四散。

周旋不慌不忙地靠着椅背抬起头,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从她身边走过,偶尔有几个低头看她一眼,周旋好心情地回了个微笑。

顶着那张风情万种的脸,汪水的剪瞳看谁都是柔情蜜意,明晃晃似带着意味深长的暗示,稍微走神,便被蛊惑地自动走入她藏在眼睛里的猎人陷阱。

等人差不多走完了,周旋才施施然起身,对不远处男人滚热的视线视若无物,明摆着故意晾他。

廊桥外是宽阔的停机坪,人影稀落,五湖四海的过客来来往往。

周旋走到男人面前,视线才从手机上抬起,顺势抄回兜里,摸了摸那枚锋利的扣子,正眼看他笑,“久等了,您刚才不是说要找我算账,行啊,我们算算账。”

机场出口,电子大屏上的航班信息一轮一轮翻新。

王潮生正举着手机对航班号,屏幕上方突然跳出来一条信息。

显示来自陌生号码。

【不好意思,有点事要处理,烦请和林婵说一声,我明天自己找人上山,多谢。】

王潮生仔细看了一遍来信人,和林婵发给他的号码对上。

他做事周到细致,反手将信息截图发给林婵,等她回信息的空档往回走,边走边说:“遇哥,林婵姐朋友给我发信息了,说她有事,我们大概要先回了。”

无人应答,王潮生抬头往车里看,副驾驶哪还有什么人啊?

早没影了。

得,人没接到,还丢了一个。

机场建在郊区,附近全是四通八达的高架桥,隔音尤其好,对面矗立着几家商务酒店,人流量算不上大,稍微走远点就是僻静的街头巷尾。

这条通往百货商城的小路,平时除了打扫的环卫工,鲜少有人问津。

死个人没有十天半个月飘出腐臭味都不会有人发现。

譬如此刻,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断断续续,传到路口只剩几道类似小猫扒墙的叫唤。

谁也想不到上一秒还颐指气使的男人,眼下居然会狼狈地像一条死狗被人揍得哀嚎不断。

周旋有恃无恐,带跟的短靴用力碾踩着脚下的脸,强逼着男人打开手机,平静地看他抖着手将之前在飞机上拍的照片一一删除。

那张柔媚的脸此刻在男人眼里像淬了毒的罂粟,连看都不敢正眼看。

确定他全部删干净了,周旋非但没有收脚,力道反而压地更重。

她很会挑地方,一击直中靶心,男人感觉自己脑壳都快被顶穿了,五官狰狞地挤进水泥路面,就连吸入的空气也裹满了令人作呕的腐土气息。

伏在地面的视野晕头转向,意识模糊间似乎看见一个模棱两可的人影,很高大,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正往他们这边走。

他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然而仅仅片刻,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一探究竟的喘息都不给,从头骨直蹿全身的痛感触电般反复走过。

头顶的女人下了狠手,却迟迟没有过足瘾,变着法折磨他。

他恨不得周旋大发慈悲给个痛快,好过现在这样钝刀磨肉。

招招不见血,招招要人命。

巷口掠进来一阵湿潮的冷风,是即将下雨的预兆。

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周旋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仅有一只歇脚的野猫。

野生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极其灵敏,这是兽性里自我保护的一部分。

刚触及她的目光,一溜烟窜逃地飞快。

头顶倾盖着逐渐阴沉的天幕,风卷残云,早就变了颜色。

灰黑的色调,像一把从天而降的保护伞,令人厌烦。

她慢腾腾偏过头,耐心把身上恶心的痕迹擦拭干净。

纸巾照旧甩在他脸上,周旋摸出一根烟放在唇边咬住,没点火,她用牙齿咬开一道缝,褐色烟草溢出来,带着些微发苦的尼古丁味道盘踞在鼻间发散,让她把自己从不可控的兴奋边缘捞回来。

云层的阴影落在脸上,周旋没什么表情,她心知肚明,自己现在的形象就跟闭关已久刚出山就找人发泄压抑已久的暴欲的妖精没差。

徒劳的挣扎,下次只会变本加厉。

雨开始下,洗涤人间各色人模狗样的妖魔鬼怪。

她收回脚,在人彻底昏过去前,松散地笑,“以后想看这种照片,记得来找我,我拍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虽然有点晚,但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因为编辑说文名有点敏感,就改成了《日照金山》。

下本写这个《告密》,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

文案: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白喻把藏在心中对江燕临不可言说的秘密以小说的形式圆满。

本以为故事完结,他们再无交集。

直到那本小说被翻拍成电影,阔别经年,白喻再次见到江燕临。

彼时他与她相视一笑,眉眼温和疏远,“你好,我是这部电影的男主——江燕临。”

白喻点头,握住了那只修长纤折的手。

果然,他不记得她了。

拍摄期间,白喻作为原著作者参与制作,亲眼目睹江燕临和女主角在镜头前扑说风月。

就连导演都夸他们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那一刻,白喻的痴心妄想被打回原形。

她收敛所有不该有的感情,努力和他保持距离。

直到电影杀青那天——

白喻看着手捧鲜花的江燕临朝她走过来,眉低目敛,一身校服宛如当年。

他伸手截住她逃跑的路,语气低淡,“擅自把我当作原型写进小说,你这算不算侵犯了名誉权?”

白喻眼皮一颤。

“我要的不多。”他逐步上前,目光锁住她,“把你赔给我。”

电影《告密》上映当天,开屏写着一段话——

我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但我不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此间岁月了,我却背叛了自己,成为了那个告密者。

清冷细腻作者x温润腹黑新生演员

大概是一个暗恋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