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四周的水声断断续续的,黑猫跑在最前方,踩出一条水痕,而姜南离则是跟在黑猫身后。
原本及脚踝的裙子被姜南离撕到适合行走的长短,她有些厌烦地将手中的红色布料掷到一边,只是那半截裙子刚刚从姜南离手中飞出,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死死贴着墙壁。
而墙壁上的苔藓突然开始疯长,竟是一点一点地将那半截布料埋进了体内。
姜南离收回视线,继续往里走去。昏暗的通道越来越狭窄,脚下的积水也越来越多。
而黑猫则是动作变慢了许多,它像是极为嫌弃脚掌没在水中的感觉,时不时回头冲着姜南离叫上一声,那叫声听上去,竟有几分委屈。
姜南离弯腰捞起了黑猫,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黑猫的脑袋,声音很轻道,“快到了。”
像是为了印证姜南离所说的话,她抱着黑猫又走出去几十米的样子,面前便出现了一堵墙,墙面上内嵌着一道门。
门上的图案繁乱复杂,可于姜南离而言,那却十分熟悉。
因为门上的图案,是姜家用来锁门的符咒。
姜南离心中的猜想成了真,她退了半步,抬手按在了那些图案中的一个圆上。
片刻后,那扇内嵌的门缓缓打开,亮光从门内照了出来,有些晃眼睛。
姜南离抬起一只手挡,适应了片刻后,才能睁开眼仔细去瞧内室里的东西。
门后,有一个穿着白色孝衣的男人背对着姜南离。
在男人面前,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方,放着个牌位。
“阿离,过来磕头。”穿着孝服的男人并没有回头,他像是知道姜南离会出现一样。
姜南离没有动,在看清牌位上刻着的字后,姜南离脸上的神色骤然冷了几分,若是照顾了她十年的阿嬷还在,定是能看出来,此时的姜南离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也许是见姜南离一直不动,男人将手上的三支香在牌位前插好后,站起身转身看向了姜南离,“阿离,过来。”
“姜淮一,你是故意的。”姜南离的语气十分笃定。
姜淮一并不在意姜南离对自己的疏远与抗拒,他脸色温和,从石桌旁取出三支香,递向了姜南离,“你这些年从不回姜家,老爷子怎么也算我们俩的半个父亲,如今他死了,你总要来磕个头。”
姜南离并不去接那三支香,她冷眼看着幼时一起长大的男人,“姜家的人知道你把他的牌位藏到了这种地方吗?”说着,姜南离动了动眼睛,四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房间。
房间里没什么装饰,就是最简单的石壁石砖。
上方应该有水流,整个房间都被洇得湿漉漉的,站在里面久了,连衣服上都蒙上了一层水渍。
而整个房间里,更是只有一个石台。连一个多余的凳子都没有。
听到了姜南离的话,姜淮一有些无奈地看向她,“阿离。”就连语气里也颇是无奈。
“你分明知道,我们从水里出来之后,整个姜家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会……又怎么敢多说什么呢?”
听姜淮一提起从前那件事,姜南离的背脊有些僵硬,怀里的小黑猫察觉到了姜南离情绪的变化,尾巴上的毛微微炸开,看向姜淮一时,两边的耳朵微微向后,作出了攻击的姿态。
姜淮一的视线落在了黑猫身上,“这些年,姜家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要,反倒把从乔家抱来的小玩意儿当做宝贝似的带在身边。”
姜南离没接姜淮一的话茬,她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背脊,“如果你借蒋齐的事儿见我,现在你也见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说着,姜南离转身便想离开。
姜淮一看着和小时候一样倔强的姜南离,有些无奈,他跟上了姜南离的步子,“阿离,你不喜欢姜家我知道,可是现在,你是那艘船的主人,也就是姜家的主人。”
姜南离的步子微顿,她没有回头。
姜淮一继续道,“没有老头子,你不会这么顺利地成为那艘船的主人,他现在死了,你该给他上炷香。”
姜南离笑了一声,她僵硬的背脊软和下来,转过身时,刚刚外泄的情绪已经全部收敛起来,看向姜淮一时,就像在看世上任何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姜淮一,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我的仇人。”
姜淮一脸上温和的笑愣了愣,眼底也闪过一丝阴鸷,他看向姜南离,有些不满道,“姜南离,你既然姓姜,姜家就没有人是你的仇人。”
“再过半年就是姜家一年一次的祭祖仪式,你已经七年没有参加过了,今年——”
“不好意思。”梁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从半敞开的石门边上探出一个头来。
见姜南离朝自己看了过来,梁弋露出一个笑道,“姜小姐,蒋齐已经被我在上面捆好了。”
姜南离闻言应了一声,也不再和姜淮一多说什么,转身便要往外走。
“阿离。”姜淮一开口喊她,只是这一次,声音里的怒气显而易见。
姜南离并没有放慢脚步,她跨出了石门,声音传回了姜淮一的耳朵里,“当年我们说好的,我上船,姜家的事儿别来烦我。”
“姜淮一,你不要再掺和进我手中的事儿来,蒋齐的事情如果再发生……”姜南离转过身,她已经半个身子没入了黑暗里,唯有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别怪我不顾当年一起爬出来的情分。”
姜淮一追出去两步,只是还不等他追到石门边,便看见姜南离脚下踩着的积水开始小幅度的沸腾,水珠子争先恐后地蹦起。
姜淮一知道,那是姜南离对他的警告。
在有水的地方,从没有人能强迫姜南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姜淮一沉着脸目送着姜南离和梁弋离开。
姜南离当年和蒋齐做交易时,还没有和姜家有这么深的隔阂,所以姜淮一知道了他们交易的内容。
连着十来年姜南离不出现在姜家能伸手的地方,那艘小船也谢绝姜家人的拜访。
姜淮一没有办法,只能以蒋齐为诱饵,才得以和姜南离见上一面。
蒋齐那时候和姜南离做过交易后,姜淮一便和他有了不算深的交情。
起初,姜淮一是负责给些黄纸给蒋齐,那些想要求得什么的人,便能通过蒋齐手中的黄纸见到姜南离。
后来,蒋齐和姜南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蒋齐好几次找到姜淮一,想要姜淮一想个法子救自己的命。
毕竟当年姜南离和他说得明明白白。
如果姜南离帮他在病痛的折磨中活下来,那么时间到了之后,蒋齐要代替现在江里的水鬼成为新的水鬼。
水鬼不好过。
江底的水鬼,并不像民间传言里的那样,会在每一个漆黑照不出人影子的夜里,潜伏在岸边,只为拉下一个又一个落单的夜行人,成为自己的同伴。
澜沧江底的水鬼,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不光如此,它还要以自己的鬼魂压住江底翻涌的东西,不让更多无辜的人葬身于此。
蒋齐当时问过姜南离,江底的东西是什么。
姜南离没有明说,那时候的姜南离才十来岁,声音稚嫩,“我不能告诉你。”
“只不过,也不比你现在好过。”
这句话,成了蒋齐这么多年来的噩梦。
也成了姜淮一利用蒋齐的契机。
姜淮一只需要装作不经意地告诉蒋齐,只要诓一个人替他去当那个水鬼就好了。
姜淮一倒不是真心实意去救蒋齐,他知道,姜南离绝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想要见到姜南离,只要等在帕镇就行了。
因为姜南离一定会亲自来帕镇,找蒋齐。
姜淮一的思绪收回。他转过身,看向石台上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牌位。
“老头子。”姜淮一将散在石台上的三支香笼在了一起,“你啊,当年的事儿的确干得不厚道。”
“姜家有规矩,只有亲生父母同意,孩子才能进入选拔。阿离的父母不同意,你便害得他们长睡不醒也要让阿离参与进来……”姜淮一看着在火舌下一明一灭的细香,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也的确有眼光,阿离的确是最受……喜爱的那一个。”
“除了阿离,我当真想不出当年还有谁,能活下来。”姜淮一晃了晃手上的三支香,然后在牌位面前插了下去。
“你养我一程,老头子,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姜淮一越过石台,停在了一面墙前。
那墙上长满了苔藓,所以刚刚姜南离并没有发现,这儿仍旧藏着一道暗门。
姜淮一抬手推开暗门,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孝服,缓缓朝着里面走去。
小道尽头,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水潭前,停着一口棺材,四周有油灯亮着,淡黄色的光笼罩在姜淮一脸上,让他显得有些模糊。
如果姜南离,或者任何一个姜家的人在这里,便能看出,棺材上方钉子的位置,是个锁魂阵。
姜淮一停在棺材前,伸手按在了上面。
“老爷子,我现在想想,当年的确太苦了,我苦,阿离也苦。”姜淮一手下暗暗发力,棺材开始缓慢地朝着水潭移动,“后来,你把我和阿离养在身边,我也给你尝了尝香火,算是报答了你的恩情。”
“那么现在,到了你偿还当年事情的时候了。”姜淮一半垂下眸,棺材已经有大半悬在了水潭上方,“老爷子,好好享受这深潭的刺骨吧。”
姜淮一松开手。棺材朝着水潭坠了下去,砸起了一片水花。
而岸上的人,则是冷漠地看着那尊棺材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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