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宛昭日常穿着随心，所以送来的围巾也是休闲风，穿什么都可以搭配的黑白拼色。

她长了个心眼，在回校的路上拍下照片，在购物软件稍微搜索一番后，又不禁微微撇嘴：有钱真好，不过他连百达翡丽的表都换过好几只，这随手一送，也不算什么了。

从大厦出来坐上车，先靠着窗户，慢吞吞地给送围巾的人去了个谢谢，等下了车，又飞速跑进学校大门，回到宿舍打开衣柜，反复找起适合放围巾的位置。

衣架不行，架子空间不够……

“收拾东西呢？”

卢小玉知道她兼职辛苦，哪怕忙于复习背诵头昏脑涨，也记得给她带回白饭小菜当作晚饭。

“嗯。”

罗宛昭心不在焉地答，啊了一声，补充道，“书买好了，在你桌子上。”

她盯着暂时搭在头顶衣架上的围巾，吃完饭菜，突发奇想，抓起背包就要走人。

“去哪儿？”

“回趟家，放个东西。”

卢小玉不奇怪她的突发奇想和行动力，只远远地追出去叮嘱，“你明天第一节早课吧，记得别迟到！”

“放心！”

罗宛昭房间里的衣柜从来没放满过，好好放置一条围巾绰绰有余。

她翻出从来没背过的包，挪进旁边的衣柜，将围巾叠了几折，摆在入目就可看见的位置。

罗宛昭咬了下嘴唇，又挑出自己围了好几年的围巾扔到床上，这几天天气降温，的确能够派上用场。有些人大概是年龄和社会经历在，总能比别人多想一点。

门外一阵响动，她出了房间，刚好看见许久不见的罗廷打着呵欠从书房出来，父女俩一对上，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

“还知道家在哪儿呢？”罗廷拧着眉毛看她。

罗宛昭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客厅。

她溜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半天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她微微皱眉，“我的可乐呢？”

罗宛昭一直认为，可乐要冻的才好喝，这跟季节没什么关系。

一墙之隔，罗廷坐在餐桌边，翻开手里打印出的一摞剧本，不太耐烦，“……什么你的我的，我和你万姨今天才回来，还能动你的东西？”

万琪从洗手间洗完澡出来，听见父女俩的争吵，立刻主动解释，“中午小科放学回来的时候好像拿着喝了。”她笑了笑，温温柔柔地补充，“一会儿我让阿姨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一瓶。”

“你少惯着她！就一瓶小孩子喜欢的饮料，又不是外人动的，是她弟弟喝了怎么了？”

夫妻俩短暂的争执间，罗宛昭“砰”地一声将冰箱门关上。

她动作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就是另一回事，格外冷静，注视起对面的人。

“不用了。”

罗盈科百分百是故意的，但这显然没什么必要说出口。

她重新进了房间，将罗廷即刻而起的不满意和万琪的劝说全部关在了墙外。

再出来时，罗盈科已经上完课外乐器课回了家，吵吵闹闹地要吃炸鸡。

没有人再提刚刚的插曲，也没有重新带来的可乐。阿姨在厨房忙着处理一只羊腿，炖鸡汤，为主人家接风洗尘。万琪严厉地拒绝了儿子的请求，说着垃圾食品的不好，罗廷就戴着耳机，对着白纸写写画画，时不时笑着抬头看一眼母子。

她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拿起手机，看见来自老板的信息。

对面的人今天应该很忙，她想。

闻亦周的消息非常简洁高效。

四个大字：“注意保暖。”

罗宛昭笑起来，闷声回他：养生大师？

她想说他是不是自认为岁数到了，所以格外注重这个，结果话到了手指边，莫名势头一转。

明月昭昭：Yes Sir[玫瑰][玫瑰]

她还发来一个古早表情——女人身着旗袍端着红酒杯，雍容又华贵，彩虹色的配字不断闪烁，吸引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过去：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公寓内，闻亦周正慢条斯理地煎一块牛排，煮奶油蘑菇汤，顺手一点，看见屏幕上张扬的耍宝，微微扬眉。

他不慌不忙地继续做了会儿手里的事，将牛排夹进盘子内，擦干净手，一套从容做下来，回复就被迫隔了几分钟。

闻亦周：不错。

罗宛昭咬住下唇，小算盘没打明白，到底还是没忍住，索性勇往直前，拿出平时开门见山的作风，指头翻飞一阵。

罗宛昭：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身后的一家三口终于就吃不吃炸鸡的事情达成了一致，万琪平复好情绪，朗声让她一同上桌准备吃饭，她就懒洋洋地扒住沙发背，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吃过了，全神贯注在屏幕上。

闻亦周：如果你需要，当然。

……

一年到头，十二月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块。

譬如学校，临近寒假，各院各系的学生都开始着急于临时抱佛脚这件事，图书馆的座位就变得格外金贵。罗宛昭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她属于不在图书馆也能认真做事的性格，何况宿舍里有位置，Amy同样给她留了个位置在一客。

也譬如另一头，进入一月，万琪的生日快到了，从一两周前开始，家里的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及这件事。

“今年还是老样子过，让爸妈他们过来一起吃一顿饭就行。”

生日前一天，万琪不奢望能请动罗老爷子，甚至还有一番自己的考虑，摆出颇体贴的道理：去年已经在酒店大办过了，请过她的好友同学，今年就一切从简，在家里吃就行了。

“爸妈他们俩腿脚不方便，等明天吃过饭在家里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带他们出去逛逛，正好开车送回去。”

罗廷对这个是很无所谓，任由她安排。反正房间够住，只要人不来书房烦他，他都可以接受。

“外婆要来？”

反而是罗盈科，他一听外公外婆要过来，直接把手里的辅导书一扔，恨不得一跳三丈高。他在万琪手底下连玩手机的时间都要按分钟计，不像外公他们，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自由得很。

“万岁！！！！”

罗宛昭被吵得堵住耳朵，同样无所谓。

她在这种场合从来是自觉当起空气，只要罗廷不找事，她也愿意老实做人。万琪让她记得第二天上完课尽早回去，她也托着下巴不走心地应下。

在家里熬过短暂的假期，元旦后收假的第一天，罗宛昭迫不及待地回归到学校和课堂。

专业课老师善解人意，专门留给他们一个小时的复习时间，她就趁此机会，一并将剪好的视频发给了上次见过的网红，为下午所谓的大家庭聚会留出时间。

这段时间合作下来，她才发现之前见过的网红虽然平时热情，但在工作上要求相当高，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的要求和原则，尤其看重视频节奏，会对很多问题直言不讳。罗宛昭接受良好，把这也当成提前的一种学习。

课间，她还在和对方疯狂地“宝贝”来去，视频修改来去，同系的一个女生却忽然挤到她身边，支支吾吾，好像有事情想问，眼睛眨巴了又眨巴都没憋出一个字。

“请讲。”

她还是老样子，直来直往不避讳，笑着冲对方摊了下手。

自从之前李让退学的风波，班里的同学有的对她更亲近，有的对她更疏远，她都无所谓。

女生之前属于前者之一，有时候还会主动跟她坐在一块儿上课，此刻却把话憋了又憋，纠结了又纠结，到底还是摆摆手，飞速溜了回去。

罗宛昭回头，看到几个男生女生纷纷朝她摆手，热情点的，直接举了下手里的卡片——真心话大冒险，他们还挺能打发时间的。那女生估计是选择大冒险未遂，回去还得接受惩罚。

她把这当成插曲，一笑而过，结果没想到，等下课进了话剧社排练室，准备等社长到了请个假走人，情况越发明显。

有人朝她笑笑，还有人过来有意无意地问一些关于姜醒的事，更明显点的，直接跟她打听姜师兄的新戏……一切奇奇怪怪的暗示，最终都被最晚进门的社长直肃然拦下，情况如此，她再察觉不出什么，那就真成了傻瓜愣头青。

罗宛昭皱着眉，理清思路，立刻在短视频上搜索姜醒，出来的却是一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词条，什么“姜醒行云令”“姜醒CP”“姜醒和方圆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参考价值，她当即决定换个软件，切进微博，输入姜醒后按时间排序，果然有了蛛丝马迹。

@XXX：我靠，姜醒在电影学院有女朋友啊？那他还和方圆在《行云令》播出期间炒CP炒那么夸张？

@XXXX：嘻嘻，有人的CP果然是假的，我早说了男主女主不是一路人，有些人还天天发疯，非得拿各种花絮做论证。

@XXX：不是，我也看了照片了啊，不就是俩人站一块儿吗，怎么就成了女朋友……

@XX：楼上嘴真硬哦，照片发不了，想看的私我吧。

@XXXXX：我看了……能说吗，有点般配的[狗头][狗头]。不过他女友是不是也是表演系啊，那不是以后也可能进圈，能接受自己男友跟别人这么炒？

@XX：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能挣他们多钱你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吐舌]。

@XXX：呵呵，姜醒在《行云令》之前啥也不是，就凭着一个“难得不是古装丑男”，公司给他炒破天了，现在好了吧，营销营销白营销，演技也没好到没边的程度，同辈的小生们先都被踩了一遍。[开心][开心]

@XXXX：不是吧，这么一张破照片也能当实锤？？不懂你们！

@XX：嚯，姜醒原来喜欢的是森系淡颜女神这款？

@XXX：作为看遍各种风波的娱乐圈吃瓜群众，我的评价是，方圆或成最大赢家，俩都是刚刚出头的新人，这下CP粉不都得她那儿去了[墨镜]？

……

罗宛昭微微蹙眉，点开照片，照片正如一部分人所说，是她和姜醒两个人站在门口的照片，姜醒全副武装，她倒是扎了个马尾，大大咧咧地，两个人笑着聊天说着什么，其中有一张，她低头给了对方什么东西，姜醒拉下口罩，很明显地笑了一下，挺养眼。

她还在沉吟思索，卢小玉那边消息已经飞速送了过来。

“你这……”

对方明显也无语了，干脆摆烂，模仿起漫画主角的语气，中二道：怎么会有人在社交网络上连着倒霉两次啊宛酱！

卢小玉立刻做出结论：这肯定是有圈内人想在背后搞姜师兄，结果连累了你。

“……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给你连个马赛克都不打的！！”

罗宛昭心态良好，从容回她：没事，等我问下师兄什么情况。

说罢，她直接调出了和姜醒对话框发完消息，放下手机，重新收拾好东西，跟社长请好假，背上包准备往家走。

路上姜醒没回复，她也不急，干脆戴上耳机，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

到公寓时，整个空间的灯开得透亮。

和寿星自己安排的流程一样，阿姨大显身手，一桌咸甜皆有，菜色齐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万琪在桌边负责摆盘，罗廷就翘着腿坐在旁边，慢悠悠翻已经翻烂了的《理想国》。

客厅内，电视播放着歌唱比赛节目，选手声泪俱下，评委跟着红了眼眶，两边都在恳切地交流着有关唱歌的心得体会。

罗盈科哈哈大笑，倒在沙发上不屑道：“这演得也太假了吧！”

她一如往常穿过餐厅，应了声万琪，将自己关回了房间。

姜醒还是没有回复，她就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稍加休息后，忍不住回头翻看起那些评论。

和上次不一样。

上一次的热度虽然更大，波及面更广，评价也更加不留情面，但远不及这一次给她的感觉。这一次，他们点评起她的衣着打扮，长相样貌，有的嫌她素面朝天，有的赞她清水芙蓉，但更多的一点也不在意她，只给她贴上“姜醒”女友的标签，好像她本人就完全不重要，不过一个附属物……

“昭昭，出来吃饭！”

万琪的声音隔了一堵墙穿过，她哦了一声，出门间，正巧看见大门口的来人。

门“砰”的一声，轻轻关拢。

万琪的母亲立在门口，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先对着她主动招呼：“昭昭也回来啦。”

和万琪的行事作风一模一样。

罗宛昭以前接触过，早对此心知肚明，不甚在意，微微点头，问了声好。

万琪母亲的穿着明显是特意打扮过，花白的头发挽成发髻，扎成一团，手上提了两袋东西，穿着家里的家居鞋，应该是早就到了，这会儿临时下去买点东西。驼色风衣也算合身，却配了条黑白拼色的……

罗宛昭略过一眼，忽然脚步一僵，目光骤然冷下去。

她心口发凉，连久违的反胃感也从食道冒出来，大脑充血，逼迫她不得不上前一步，厉声道：

“……你脖子上是什么？”

“嗯？”

万琪母亲没反应过来，被她惊得朝后退了一步。

罗宛昭听到心脏的狂跳，连漫不经心的态度都拿不出来，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问你，你脖子上围的是什么！”

她眼神冷漠，嗓音提到了最高。

万琪听见动静从厨房赶出来，目光一扫，惊异道：“怎么回事？”

罗廷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摘下耳机，《理想国》顺手一放，大家长一样皱眉喊她：“罗宛昭！你什么情况！”

他一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罗宛昭却不答，又往前逼迫一步。

太阳穴突突地疼，一口气憋到了嗓子眼。这下，她索性也懒得多说了，干脆趁着对方没反应，仗着身高，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将对方脖子上的围巾抓了下来。

众人惊愕，就连从厨房出来的阿姨都愣在了原地，不理解地看着她——罗廷更是把桌子一拍，“噌”的一下起身，指着她，哆嗦着没憋出话。

所有人中，只有从客厅匆忙溜过来的罗盈科神情怪异，有心虚，有幸灾乐祸，还有看好戏的笑。

罗宛昭余光瞥见，顿时明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罗盈科，耳边听见万琪的说法。不愧是母子，万琪倒也反应够快的：什么大人在忙，小科外婆提前到了，穿少了点，主动要帮忙下楼买点调料，估计也是小科不懂事，去她那儿拿了什么东西……

“不懂事？”

罗宛昭抓着围巾，忍无可忍，冷笑着大声质问：“那我问问，他到底还要不懂事多少次？”

“罗宛昭！”

“你给我个解释！”

万琪也急了：“昭昭，来，听万姨给你说，这事儿我们……”

罗宛昭打断她：“我不想听！行吗！让罗盈科自己过来给我解释！”

“昭昭、昭昭……听外婆的，你别和你弟弟一般见识，外婆给你再买一条道歉好不好？”

“我不需要！”

她忍了太久，终于爆发。

罗宛昭朝罗盈科越逼越近，万琪主动来拦，直接被她毫不留情一手打开。罗盈科看势头越来越不对，这会儿也终于知道害怕，两腿一抖，嘴巴一咧，马上就要大哭出声。

“爸、爸爸！姐姐她……”

“啪！”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巴掌来得又急又快，罗廷几步跨过来，人没收力，瞪着她像看个怪物。

罗宛昭捂住了脸。

她歪着头，心里什么都没想，没有任何想说的，依旧面无表情。

罗廷还在大怒。

“罗宛昭你什么意思？非要挑你万姨的生日闹事是不是！怎么就不念念平时大家对你的好，一条破围巾，你玩个什么大小姐脾气呢！目无尊长的德性……人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对你一视同仁吧？忍过今天怎么了？你身上什么不是我给的？！”

他也是气急了，平时爱好的书往她身上一扔，恨道：“谁都劝我说你是小孩子脾气，以后大了、成家了就好了，我看，是都把你想得太好了，太善良了，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要做，对同学都愿意豁出去做个什么狗屁的证人，对家里人都不舍得一个好脸色！”

“是不是非得说，当年就不该把你带回来，看你去哪儿当这个大小姐，你他妈才能给我在家里老实一点？！”

罗廷动了真格，情绪正是高涨，吼声越来越大，当然没人敢有动静。

罗宛昭是仅有的一个。

她捂着脸，露齿笑了。

她一笑，眼里就跟着闪起光，原本发抖的语气渐渐沉下去。

“……挺好的。”

罗宛昭说。

“爸，有机会听见你说真心话，真的挺好的。”

她抓着围巾和手机，慢慢放下捂脸的手，奇异地开始变得镇定。

罗宛昭喘了口气：“我从来没想过当大小姐。”

“你给过我的，我也都会想办法还给你。”

她几步到了门边，回头，看所有的人，像看麻木冷漠的雕塑，手脚冰凉，连最后一点力气都没了。

“你们吃饭吧。”

罗宛昭转过身，顿了顿，吸了吸鼻子，“万姨，生日快乐，我回学校了。”

说完，她打开了门，单薄的身影像风一样，扑进夜色。

……

一月的天气，远比十月份来得寒冷刺骨。

罗宛昭连外套也没穿，形单影只，无声地走在路上。

衣服单薄，有陌生人过来关心，也有陌生人过来搭讪。她低头什么也不说，就像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

去学校的路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手机屏幕亮了，是姜醒的消息。

对方跟她抱歉，说添麻烦了，还说了些其它的，她提不起心思回复；卢小玉和她分享淘到的一家好吃的店，她想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回复一个表情，却下一秒落下泪来。

她不想坐车，就这么凭着直觉一直走，快到学校的时候，罗宛昭转了弯，刻意折往另一个方向。

大街上，元旦后的店家们还没来得及撤下庆祝标语，她抬起头，双目红肿，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客所在的大厦附近。

这条路，她不知道乘车走了多少次。

“欢庆又一年，家人贺团圆。”

罗宛昭在来去的目光中仰头站着。

嗓子痛，胃里火烧火燎，她知道自己搞砸了。

她一直想的都是，至少在彻底独立之前不必招惹罗廷，可现在回头看，她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抓着围巾，忽然想起母亲陈明真，眼泪又流了出来。

可时间太可怕，连陈明真的脸都开始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了。

罗宛昭蹲了下来，看见地面下了雨，啪嗒啪嗒，越过睫毛，全从心里往外掉。

天是灰重的天，风声呼呼，往身体里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宛昭站起了身。

她穿过巷子，走进了商业建筑后的一条小路。

尽头有一家网吧，她哆嗦着进去，却发现自己没带身份证，摸出的钱够也没辙。老板大金链子金手表，点了根烟，看她实在是身型单薄，可怜凄惨，干脆让吧台小弟搬了个椅子给她，让她坐在空调下面取暖。

“哎哟，姑娘，天大的事情，听哥一句，只要能吃饱饭，屁事都不算！”

“天下男人何其多啊！你要有兴趣，我这手底下这些毛头小子你看着选……”

他以为她失恋了。

罗宛昭埋头，把头摇了又点，眼泪快把围巾浸透。

她缓了五分钟，抬起头，这会儿终于有了动静。

罗宛昭哆嗦着道了谢，又摸出手机，百分之十的电，还够她回复姜醒，回复卢小玉……

外面的天像沉沉的黑色天鹅绒，堆叠一处。

下雨了。

她出了网吧，才走了两步，又捂着胃蹲了下去。

有了雨，商业街上彻底没了人。

她抱着膝盖，分不清雨点和泪珠，捂着脸，终于喊出了一声“妈妈”。

罗宛昭忘了自己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

雨停了她也不动，放任自己放声落泪，直到精疲力尽，才松开手，抬起了头——

原来不是雨停，是头顶多了把伞。

黑伞巨大，撑起一方小天地。

她抽噎着，在小天地下歪着脖子，扭身艰难地抬头，对上一双沉静稳重的眼睛。

“……”

哭嗝也哽在了喉头。

男人不知道来了多久，岿然不动，居高临下地看她，片刻后忽然躬身，伸手，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转了一下，眯着眼略作打量，松开。

高大的影子被网吧招牌的光拉长，变作收敛獠牙的野兽，将少女吞噬。

随后，他将自己的风衣外套脱下，搭在她的头上。

“还能站起来吗？”

闻亦周平静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入V，入V后还是以前的老规矩，尽量在晚上日更，不行的话会在文案公告栏告知请假，还请老婆们多多支持啦=3=

谢谢zwzwz 33瓶、(●'-'●)、子正 10瓶；小蚕同学、一夜13郎、阿酷、荇歌姑娘们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