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编号175

他们想过真相的那头可能会有极其惨烈的末日景象, 也可能是尸横遍野的炎炎地狱,唯独没有想过,这里居然是一座这样欣欣向荣的希望之城, 这让抱着必死心态的几个人,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眼前这熟悉的景致,让易鹤野想起了什么,然后扭头问裴向锦:“老裴……这里……是A区吗?难道我们穿越了?还是说这是什么我不能理解山與。|三夕的地理结构?”

裴向锦也处在长久的震惊之中,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这人之所以问自己,是因为自己去过真正的A区。

裴向锦捏了捏眉心,说:“我们一直在往环外走,这里应该就是E区没错。”

理论上现在的科技根本不支持时空穿越, 易鹤野也觉得,至少不应该往前走着走着, 就回到了圆心的A区。

E区就是E区,A区就是A区, 中间隔着三个区、两道墙加一片荒漠, 不可能存在什么莫名相连的情况。

易鹤野想不明白:“可是……这里和电视里的A区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是。”裴向锦道,“我拿我的人格担保,这里不是A区。”

易鹤野不知道裴向锦的人格能值多少钱,但他毕竟是在场唯一一个见过A区全貌的人,他说不是, 那么易鹤野也没有道理去怀疑了。

几个人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他们现在站在一片广阔的停机坪上, 上面摆了很多悬浮车, 来来往往奇装异服的人们面无表情地走着, 他们藏在人堆里,即便是穿着防护服,也不是那么显眼。

易鹤野没有工夫管其他人,快速锁定了那两位“神使”。

那两个男人在他们不远处的下了车,接着转身,从车里拎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封闭铁笼,再然后车里就再没有人出来。

“左右是在那个笼子里吗?”易鹤野问。

“应该是。”裴向锦说,“不过为什么要塞进笼子?”

此时,易鹤野怀里的小云朵和俞一礼背上的LOPO已经彻底没了意识,俞一礼见状,又拿出了辐射检测仪。

一声“滴”响过后,俞一礼骂了一声:“草。”

易鹤野和裴向锦同时回过头来。

“仪器爆了。”俞一礼惊悚道,“这里辐射含量太高了。”

人体能承受的辐射极限是500伦琴,仪器爆了,证明实际数值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极限值。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铁笼子应该是专门用来屏蔽辐射的容器。

可现在另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有精密的防辐射仪器,只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任务,身体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么这个城市里的居民呢?他们又是怎么能做到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在这样致命的辐射量中生活的?

正在疑虑的时候,裴向锦忽然盯住了拎着笼子的那个神使,这人的领子一直遮住了他的侧脸,一直到刚才裴向锦才勉勉强强看清了他的长相。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长得很眼熟?”裴向锦问。

易鹤野和俞一礼闻声看去,也立刻就认出了他来——

“这不是……”易鹤野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这不是那个谁吗?”

“柯宇。”俞一礼,“顾文文的丈夫……就是好像眼睛不太一样。”

柯宇,是ISSAC案件中报案失踪的那个年轻人,至今下落不明,但鉴于案情发展,早已经被官方认定成了遇难。

现在,这个人顶着另一个人的眼睛,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的面前,手里还提着装着左右的笼子,一时间,也让他们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难道说,柯宇并没有死,而是隐瞒了他的妻子,来到这里打工了?

许久,俞一礼才说:“可是刚刚小易不是说,这两个人都是AI吗?”

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易鹤野又集中精神,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长着一张漂亮好看的脸,不是流水线里打造出来的人工面孔,而是美得各具特色的自然的面孔。

他们行走在大街上,动作端庄优美,却怎么看都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仔细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空洞的漠然,他们彼此间甚至没有什么交代,只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一副互不干扰的模样。

一种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易鹤野还是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一遍,这才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

“这里没有人。”易鹤野绷紧了后槽牙说,“这是个AI城。”

这是一座AI城,他们面前所有可以在高浓度辐射下行走的,统统都不是人类。

再仔细看,他们身上的寒意又重了一份——他们眼前的熟人,可远远不止柯宇一个,拎着皮包、穿着西装走在路上的精英上班族,打扮光鲜、衣着时尚的少女,青春活力、五官帅气的青年……放眼望去,全都是在安全科登记在案、却最终杳无音讯的失踪人口。

那现在墙内莫名其妙消失的漂亮年轻人,此时变成了一个个AI,麻木地游走在大街上,组成了这样一个看似光鲜,却叫人头皮发麻的“完美城市”。

眼前的这些面孔,都曾是人口系统内确确实实记录在案的人类,在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失踪之后,他们摇身一变,成了没有情感的漂亮AI。

就在此时,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场直播——是一场线上拍卖会。

拍卖会的主持,是一个言语中毫无情感可言的AI,而正在拍卖的“货物”,这是一个泡在罐子里的完整人类躯体——

“21岁成年优质女性,无基础疾病,人气值378分,购买可得两双随机配套高分眼球……”

随着经过的路人纷纷抬头喊价,易鹤野的脑子里闪现过一些画面,终于忍不住喃喃道:“原来’顾客‘就是他们……”

上一次看见这样被泡在罐子里的人,就是在ISSAC的基础工厂里,老秦说过,那些完整的躯体、健康的脏器、漂亮的肢体还有欲念和情绪,都是要卖给所谓尊贵客人的。

眼前这些“人”早已不是他们本身,而是被客人买下的空壳,他们只是这些AI的一个受人喜欢的“皮肤”,一个装载着他们冰冷系统的容器罢了。

易鹤野想起来,顾文文曾经在一个代言雪糕的广告明星的脸上,看到了自家丈夫的眼睛,所以面前这个“柯宇”长着别人的眼睛,就也能解释得通了——买家买下了柯宇的身体,却不喜欢他的双眼,便转手卖给了那位广告明星,换上了自己购买的另一对眼睛。

把人体当作机械的零件,随意买卖、拆卸、拼凑,这样的事情,易鹤野明明在ISSAC工厂里就见过,可真实打实亲眼看到,还是给他带来了相当强烈的心理冲击。

显然,他的两位同伴也并不好受,沉默,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最常表达情绪的话语。

此时,似乎是为了更好地卖货,直播间的主持人贴出了一些“人气评价”——就是这个女生在社交平台的粉丝数,以及一些自拍照片的评论——“姐姐好美”、“小姐姐的鼻子太优越了吧”、“积了八辈子的德也长不出博主的长相 ”

在这些评论被贴上直播间之后,拍卖的价格又立刻水涨船高起来。

易鹤野看着四周满面麻木的路人,又回想起了ISSAC曾经的运作模式,他终于想明白了,那些“顾客”们根本没有自己的审美,所以他们想方设法,通过在人类社会中举办选秀、直播等,将人类的反馈量化成所谓的人气值,来判定这些货物的“价值”。

而很显然,墙内的ISSAC虽然倒了,但每天仍有源源不断的“货物”上架、拍卖……

俞一礼叹了口气:“我有些不能接受……”

最后的决战还没正式开始,他们的气势就已经消沉了一般,他们做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类,完全没有办法理解面前这种事情的发生。

“打起精神来。”许久,裴向锦率先开了口,“我们现在没功夫想那么多,这里的核辐射含量太高,我们要尽快完成任务,早点结束这一切。”

如果说易鹤野就是因为被颠覆了三观,而久久不能缓过神来,那么这样反人道主义的情景,给俞一礼带来的更多是心理上的冲击。

一直到重新启程,他的情绪都非常低落痛苦,但这却反而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继续前进:“我们得抓紧时间找机会把左右救出来……”

他说得没错,他们一行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查出那几个案子的真相,但避免更多的平民死亡,才是他们最根本的职责。

思索了片刻,裴向锦有些无力地安慰道:“你看周围这些人,都是些完整的、健康的、好看的……所以他们带走左右,应该不是要做这样的事情……”

裴向锦说得确实有道理,走在路面上的“人们”,都是严格按照人类的审美,挑选出的最优秀的那一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至少不会选择像左右这样的皮囊,来做他们的躯壳。

那么他们带走左右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呢?

两位神使提着笼子走在前面,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远处。这个AI城对他们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大街上的AI都各走各的,完全不会注意到他们的世界里多出了几个本不属于这里的异乡人。

他们就这样一路穿过了浮在半空的环形大道,大道的尽头与一座空中站台相连,站台边正停靠着一艘巨大的载货飞船,飞船的后舱正打开了个大口,有大概十来个穿着统一的神使,正在上上下下搬运铁笼子。

这应该是一条运送活人的飞船,假柯宇和他的同伴看到了队尾,等待着将手里装着左右的铁笼送上船。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躲在了拐角处,看着他们把笼子一个一个往里送,却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

他们穿着防护服混在人群中不怎么扎眼,但是想混进这满满一屋子神使的队伍里,就显得分外夺目了。

然而,谨慎永远是属于裴向锦和俞一礼的,易鹤野似乎天生和这个词八字不合。

他扭头看见一位推着小车、运送空笼子出来的神使,只悄悄打量了一眼,便立刻转身——

“你干什么?!”裴向锦脱口阻拦的一瞬间,易鹤野已经宛如电光石火一般凑了过去,那AI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易鹤野一记手刀劈断电了。

“卧槽……”俞一礼看着眼前垂直倒下的神使,除了脏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向锦先是慌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引起任何注目,才后怕地骂道:“你他妈怎么这么冲动?!”

易鹤野抬头蔑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揍这玩意儿我可是专业的。”

驴头不对马嘴,裴向锦懒得再跟他掰扯,好在结果是好的,过程再怎么鲁莽粗暴、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们悄悄把这人拖到了一旁的巷子里,毫不客气地扒下了他的衣服——这玩意儿套在防护服外面正好,只要稍稍遮住脸,就不会出大问题。

除此之外,他们还截获了一车专门用来盛放人类、可以屏蔽辐射的铁笼。

裴向锦说:“衣服只有一套,其他人都藏进笼子里,所以谁来假扮神使?”

话音刚落,易鹤野就毛遂自荐道:“我来,我擅长和AI打交道,你们更擅长和人打交道。”

这样的安排确实合理,很快易鹤野就把那一身工作服套在了防护服外面,另外两个各自带着LOPO和小云朵,也钻进笼子里。

AI面前永远是易鹤野的主场,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遮住脸,然后有条不紊地拎着两个笼子混进了长队里。

这群家伙彼此之间几乎没有沟通,易鹤野几乎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不枉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在上车之前搞清楚了些许——

这艘飞船是专门用来运输“货物”的货船,所谓的货物,就是他们想尽办法从墙那头拐骗进来的人类。

这些人类最终会被一同送往“总部”,在前往总部的沿途中,还会顺道运输其他的“货物”,听起来应该是个不算太短的旅途。

易鹤野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总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凭他野兽一般的直觉,他相信到了总部,他们想要知道的一切真相就都水落石出了。

他轱辘轱辘推着小车跟着走上了甲板,一副面无表情、动作生硬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几分模仿AI的天分在身上,一直到上了飞船,身旁的AI们都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混上车,他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货舱——在场的每一位神使,都将在旅途中负责照看一间货舱。

这一节货舱的面积相当大,里面装了将近八十个铁笼,它们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货架上,从外表看一片平静。

易鹤野先把自己的同伴按顺序摆放在货架上,等货舱之间的铁门徐徐关闭,他再一次抬头环顾了四周——没有看见什么监控设备。

随着飞船缓慢升空,易鹤野轻轻给舱门上了锁,然后打开同伴们的铁笼——他们身上还有一层防护服保护,所以可以自由进出铁笼,而这舱里的其他人则不同,一旦离开了铁笼,他们就会被笼子外高浓度的辐射直接杀死。

等他们走出笼子,易鹤野立刻跟他们汇报起了有关“总部”的消息,和一些旅途相关的情况:“我们在4号舱,左右被送进了6号,大概三个小时之后,货船会在第一站停靠,接一批人进来继续起飞。”

裴向锦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他们的背包:“一会轮流进去吃点东西,吃完了就各自休息一会儿。”

在这种遍布着强辐射的空间里,如果不是有铁笼,他们连摘下面罩进食的机会可能都没有,眼下这个情况,对他们来说反而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各位翻罐头的时候,裴向锦说:“我刚刚试了一下,LOPO和小云朵在笼子里似乎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信号干扰,等连接完全接通之后,我会立刻和外面联系。”

能联系上外面,就能及时得到增援,这对孤身四人的他们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吃完饭,几个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易鹤野在笼子外面闭目养神,睁眼的时候,已经飞船已经开始徐徐降落。

几分钟之后舱门打开,神使们列队出舱,易鹤野便也就混在队里,冲出了站台。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有前往什么科研中心,也不是来到了什么拍卖现场,而是走到了一处繁华的娱乐城。

这里和墙内的娱乐中心别无二致,各式各样的餐饮店铺,一应俱全的娱乐场所,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

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易鹤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难以想象,从过去到现在,他们身边的多少人被这样无声无息地偷走了。

这些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愉快的表情,他们出现在这样“寻求快乐”的地方,似乎也只是为了拼凑出这个场景应该有的模样而已。

易鹤野原以为可能只是恰巧路过,没想到他们的队伍竟然径直走进了一个名叫“开心小丑”的大剧院内。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这里有什么人类需要接走吗?易鹤野看着这七彩的牌匾,满心疑惑地跟着队伍走了进去。

这个大剧院的构造,和墙外的差不多,易鹤野跟着队伍穿过门口的走廊走向了演出大厅。

漆黑的走廊的尽头,舞台散发着荧荧的灯光,还没走过去,就隐隐约约听到了音乐的声音——

这是一段极其滑稽轻松的音乐,配上“开心小丑”的剧院名,倒是非常搭配。

但等易鹤野顺着光走过去,真真切切看到舞台上的场景时,他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整个舞台被一个巨大的防辐射透明玻璃罩隔离,玻璃罩子里面,一个脑袋像是被刀削过一般又尖又瘪,双手就像是鱼鳍一样没有发育好的男孩,此时嘴里正叼着一根燃烧的火棍,随着舞台的音乐做出一个个滑稽可笑的动作。

他们的身后站着一排畸形人,有双腿像蹼一样巨大的男人,有两只眼睛竖着排列的少女,还有双手比身体还大的小孩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都是从畸形村里带过来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受到神明的眷顾,他们只是被人诱骗过来,像小丑一样站在舞台上,给观众表演着所谓的杂技。

再抬头看,舞台上方的悬浮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一行字——“Freak Show!最精彩的畸形人类表演!为您激活不一样的情感体验!”

将本就经受着病痛与苦难的人拐来这里,只为上演一场场可以让AI体验到情感刺激的“畸形秀”,这样的事情让他反感恶心,却又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在这个地方,似乎所有的AI都在想方设法努力变成人,但他们却又把人类当作汲取价值的物品,肆意践踏、毫不珍惜。

“哗!”一道亮光闪过,舞台上的男孩儿将口中的火棍抛到空中,划出一道火红漂亮的弧线。

观众席里响起了一阵响亮却又机械的掌声——程序告诉这些观众,表演到达了高潮,此处应该有掌声。

这样的表演对于一个双臂残疾的男孩来说是非常吃力的,火棍虽然精准的落了他的口中,但是飞溅的火星掉在他的脸上、唇边,也让他疼得冒出眼泪来。

但是底下的观众看不见他的眼泪,他们只是机械地鼓掌,为这场表演的高潮送上应该有的背景声。

此时,马戏团的老板对他们的领头人说:“表演结束就把他们带走,我们的下一场演出在主城。”

易鹤野听明白了——这是一场巡回演出,他们乘坐着那架飞船四处飞走,于各地展现他们的怪异与滑稽。

“听说这一批来了一个双头人,一会儿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老板说。

易鹤野站在AI的队伍里,等待着台上的表演结束,他听着轰鸣的掌声,看着男孩眼中痛苦的泪水,只觉得心情憋闷得难受。

台上,一个肩胛骨严重畸形的小丑,骑着独轮车拉上了帷幕。

表演结束、观众散场,神使来到后台,将马戏团的演员们装进笼子中打包带走。

这些畸形人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奔波运输,他们的表情倦怠而绝望,却又很自觉地自己钻进了送进玻璃罩里的笼子中。

毕竟外面辐射大,易鹤野怕出岔子,按个儿检查这笼子是否关严合拢,而同行的其他人自然没有他这份细致,只随随便便将笼子关起来就准备拎走。

往回运输的途中,易鹤野看见一个笼子的警告黄灯似乎亮了一下,他觉得不对劲,立刻提醒打包这个笼子的AI:“刚刚这个黄灯亮了一下。”

那个AI只轻轻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运输途中可以允许有少量损坏。”

这句话显然站在一个没有感情的装卸工的视角,他似乎完全意识不到里面装着一条生命,只是漠然地表达着——坏了就坏了,我这个月的货物损坏额度还没有用完。

易鹤野赶紧低头查看了一下,他怀疑这个笼子本身就损坏了,等他焦急地寻找了一圈,却没有能找到其他空的笼子。

不知道笼子损坏的程度如何,对里面装着的人有多大的影响,易鹤野不敢懈怠,只拎起笼子就赶紧往回赶。

这个时候,队伍前进、舱门关闭的速度就慢得可怕。等易鹤野完全安顿好、呼唤自己的同伴出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的全身冒出了一大片冷汗。

“怎么了?”裴向锦和俞一礼也听到了他慌慌张张的声响,收到信号之后,赶紧从笼子里钻了出来。

“这个笼子……”易鹤野话还没说完,面前这么疑似损坏的笼子就像是有人从内部撞击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

两个同伴被这副场景吓了一跳——里面的人看起来很想出来,但是……

“砰”的一声,笼子口被猛地撞开,一个少年从里面滚落出来。

这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四肢非常健全,但全身从上到下就像是被漂洗过一般雪白一片——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白色的睫毛,甚至连眼睛都近乎透明。

此时,应当是经历着巨大的痛苦,蜷缩在地面上,口中发出崩溃的呜咽。

裴向锦见状,紧张地问:“怎么办?把他塞进我们的笼子行不行?”

此时,俞一礼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凑到了他的身边,快速翻看他的眼底,然后道:“先别放,先急救。”

“这边的人应该给他做过手术,短时间暴露在辐射环境中,不至于立刻死亡。”俞一礼快速说,“所以现在抓紧时间给他处理,他或许还能活命。”

裴向锦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帮他找来急救包——多亏了那一次增援,里面用很多应对辐射感染的药剂可以使用。

此时,地上的白色少年还在剧烈地挣扎着,易鹤野和裴向锦见状,赶紧过去控制住他的四肢。

“妈的……”易鹤野骂出声来的时候,看见裴向锦也一脸震惊——

或许是病痛的缘故,这家伙的力气实在大得吓人,他们两个这样的物理输出想要擒住他,都显得稍稍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俞一礼配药十分迅速,他快速跪坐到少年的身边,一边观察着他的情况,一边缓缓将药物注射进他的手臂中。

“好疼——!!救救我!!”药推完的一瞬间,少年尖叫起来,整个脖子上爆满了青筋,上半身甚至直接压过两人的力气,半坐起身来。

俞一礼怕出意外,也赶紧伸手将他摁住,少年人挣扎得更用力了。

“草。”易鹤野就没见过自己压不住的人,此时这番模样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俞一礼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注射器,三个人拼尽全力,才将他摁倒。

这回似乎彻底用光了少年的力气,那一剂药里的麻醉效果似乎也上来了,少年昏沉沉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几个人反复确认了好多回,才敢慢慢松开手,俞一礼简单摸了摸他的心率,再次皱眉——

症状已经稳定下来了,但问题还没完全解决。

想了片刻,俞一礼有些艰难地开口:“裴队,我现在需要监控他的状态,随时给他加药,所以没法把他放进笼子里,但是长时间暴露在辐射环境里,不利于他的恢复……”

话外之音是,如果可以让他穿上防护服治疗,那必然是最好。

可哪儿来的防护服呢?他们几个确实可以躲进笼子里,但是脱下防护服、打开笼子、把防护服送出来,这样的动作根本不可能在完全隔离辐射的条件下进行。

也就是说,只要把自己的防护服脱了换给他,就必然会遭到辐射的感染。

俞一礼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同伴冒这样的风险,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少年。

此时,正昏迷的少年又一次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俞一礼赶紧给他加了一针,然后抬头对裴向锦说:“裴队,实在不行,我把注射时间告诉你,我……”

“不可能。”听到这样的建议,裴向锦立刻严肃拒绝道,“绝对不可能。”

说完,他显然对俞一礼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了生气:“俞一礼,我警告你,不许拿自己的命冒险,我说句难听的,你是医学博士,是首席法医,你的命比这一车笼子加在一起都值钱。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给我有任何一命换一命的念头出现,听到没有?!”

俞一礼还是第一次听裴向锦发这么大的火,瞬间有些委屈。

“听到了……”俞一礼颤抖道,“但我一定会把他治好。”

在这之后沉默的两个小时里,裴向锦和易鹤野就沉默着看着俞一礼忙来忙去,偶尔帮他打打下手,更多的时间,则是旁观他快速而紧张地观察、测量、配药。

眼前这少年呕吐过一次,崩溃过一次,剧烈腹痛过一次,终于,在俞一礼最后一针注射完之后,他缓慢而疲惫地睁开眼。

俞一礼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他的眼底,少年顶着满脑门子的汗水,朝他扬起了一个艰难的微笑:“谢谢……我好像不疼了……”

这句话是最好的定心丸,累得头昏眼花的俞一礼摆摆手,让两人把少年安置进了他的笼子里,然后晃了晃,一个没站稳坐在地上。

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加上精神紧张才产生了眩晕和耳鸣,但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面罩被一片红色糊住了。

俞一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巧对上裴向锦看过来的目光,那一瞬间,本来打算扶他起来休息的裴向锦怔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回事儿?流这么多鼻血?!”

裴向锦和易鹤野凑过来的一瞬间,俞一礼也懵了,他下意识伸手擦了擦,却隔着面罩擦了个寂寞。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鼻血正像是水龙头开了闸一般往外涌着,他慌乱地低下头,血就只能滴到面罩上。

疲劳吗?那一瞬间,剧烈的头痛伴着反胃,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连续加班三晚,再疲劳也不过是稍稍有些低血糖,现在这个情况,来得实在有些太突然了。

他一边努力保持着大脑清醒,一边开始怀揣着糟糕的预感,配合起裴向锦检查起全身。

自家队长检查的动作停滞的那一秒,俞一礼的大脑就嗡地一声尖叫起来。

“……草。”在易鹤野的骂声中,俞一礼扭过头来,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看去。

他的防护服上,出现了一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