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莫茨心!”

一青衣男子顶着夜色冒着瓢泼大雨,神色紧张地进了莫茨心的院子。

“师兄?”莫茨心正蹙眉看着天边异像,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为何红门山只有这里变了天色?”来人眼中满是担忧,语气也有些急促。

还未等到答话,倏然天边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在空中凝聚炸开。

院子中顿时沙石四起,竹叶沙沙作响。

莫茨心的墨发白袍在飓风中被吹得猎猎飞舞,腰间的红飘带也被吹得相互缠绕交织。就连身体也逐渐出现束缚感。

她的目光聚集在天劫凝聚处,只见雨落滂沱,风化利刃,雷鸣嘶吼,电光闪烁,风雨雷电四道天劫直直的朝她劈下。

“糟了!是历神劫!”

如今自己的徒弟和师兄还在小院儿里。她头皮发麻,顿感不妙!

绝不能在这里渡神劫。欲起身离开,奈何身体被一股奇力压制,动弹不得。

她眉头紧皱,来不及细想,抬手捏决。

霎时浑身金光闪烁,天罡金字环绕在她周围,金字周身炸出金红色光晕,向外围撑开,将小院儿护在天劫之下。

风雨雷电四道天劫强势地刺向天罡金字,像一头发狂的灭世凶兽。

两力相抗,莫茨心立刻意识到这神劫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凶猛。

“师兄,带安清走!”

她紧张地朝来人喊出这句话,便再也顾不上旁人,皱眉蓄力,左手捏决,右手抓风,飞至半空,高喝:

“梅花!阵开!”

劲风在她手中显形,被生生捏碎。

被捏碎的强风中散出朵朵梅花,借着风力吹向四面八方,顿时,铺天盖地的梅花飘散开来,逐渐扩散,化作无数锋利的梅花刀片,强势地与另外三道雨、雷、电天劫相抗,梅花所过之处,皆擦出锐利的火花。

夜晚的天,被火光映亮了一半,两股强悍的力量相抗,似乎要将天云炸烂。

一个身着白衣,腰间系着红系带的女子就孑然立在空中,强大得好似天地都臣服于她。

然,随时间流逝,莫茨心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越感力不从心。

见势不妙,便徒手画天罡,脚下霎时金阵大开,她将全部法力灌注其中,撑开一道天罡结界,金红色天罡大字在周身流转,往外扩大,由攻转守,阻挡天劫。

【欲成神明,八苦淬炼,得天赐名,莫辞辛劳,为天之棋,替天行道】

天音自九天传来,伴着最后一道天劫劈下,天罡字连带着漫天梅花‘砰’地碎掉,莫茨心被这股力量震飞好远。

天边的天罡金字和和梅花化成金红闪粉落下,飘散在地上又消散。

散粉落在她的身上,她重重地喘了口气,又稳住身形,目光更加坚定:

“梅花!再来!”

闪粉又重新聚集,蓄积出更加强悍的力量,这次,致命一搏。

可,四道天劫不甘示弱的再次袭来,远比她的力量更加强悍。

“砰!”的一声,金字和梅花再次被炸得稀碎,炸得天地间都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气流。

她耗干了所有的力气,真的...支撑不住了,身体自半空坠落,缓缓阖上了眼睛,平静地等待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预期的痛感并未传来,反倒是一股淡淡的书墨香传入鼻腔中,她缓缓抬起了眼眸。

“呵,死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一时间还没体会到做鬼是什么滋味儿,现下也不见阎王的身影,她也想瞧瞧,是哪个判官如此胆大,连她的命都敢收。

环顾四周,又觉得不像地府。这是个宽阔富庶的书房,自己是从一张堆积着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的书桌上醒来的,桌旁灯笼中烛火摇曳,还幽幽散发着浑黄的光,好似主人家钻研书本,一夜未眠。

其中高大的书架上堆叠着各式各样的古籍善本,书房内梓香悠悠,沁人心脾。窗外枇杷树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人间?”她微微蹙眉疑虑。

低头看身上的装束,绫罗绸缎加身,连鞋子也是轻云锦鞋。摸摸头上,盘着发,钗环珠翠点缀其间。

这绝不会是自己的装束。

抬臂观手,竟还缩了水,变作了少年模样。但,好在的确是自己的身子。

正在疑惑时,书房外出现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少年推门进来

“师兄?”

莫茨心打量着眼前人,虽然同师兄生得一副面孔,但却也变作了少年的模样。

“小姐,你唤我什么?”来人蹙眉,一脸不解。

“嗯?”莫茨心心中开始不安。

随着不安的蔓延,一阵撕裂般的头痛涌来,让她有些站不住脚,抬手捏决,欲运转灵力调节,却发现自己半点法力也没有。

因承受不住剧痛,身体本能地支住了桌子。

“怎么了?”青衣男子快速上前扶住她,紧紧皱住了眉头,伸手去触摸她的额头。

她想尽力适应、调和痛感,可头痛欲裂的感觉如暴雨般袭来,头部连带着全身的经脉都是疼的,她只能感受到身边人正在焦灼地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伴随着痛感一同涌入莫茨心脑海的还有很多并不属于她的记忆。

比如,她叫傅彩霞,户部尚书之女,舅舅当朝太尉,母亲也有县主加身。

而眼前这个缩小版的师兄,就是幼时偶遇天灾成为孤儿,阴差阳错被尚书府收留的孩童陆砚尘。

他自小与傅彩霞一同长大,青梅竹马。

感受到身边人的急促,她咬牙强忍痛苦,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人。

按照脑子中呈现出来的人物关系猜测出眼前人,问道:

“你唤作陆砚尘?”

那青衣男子明显呆滞了一下,随后道:“嗯。”

“那我姓甚名谁?”她又问。

陆砚尘听着这两个问题,看着眼前人陌生的眼神,他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小姐本人,但又感觉这人身上的感觉十分熟悉,不像是旁人。

霎时间他呼吸都变得阻塞,心中的不安唰地浮上心头,试探着答道:

“小姐姓傅,名彩霞。”

“呃——”莫茨心痛苦地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抚上了额头,感觉脑子中的神经要尽数断掉,疼痛再也不受她压制。

“小姐”

虽然心中有猜疑,但担心却是一点都没有少。陆砚尘已经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想转身去请府医,可如今身旁又没有婢女丫头。瞧着小姐痛苦的模样,他也不敢贸然离去,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地扶着这个活像是被夺舍了的小姐。

莫茨心拼尽力气,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恳切地瞧着他的眼睛,道

“记住,记住,我名莫茨心。”

因为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在疼痛中被消解,她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姓名告知身边人。脑中的信息太过复杂,她怕自己忘了自己的使命,也忘了自己是天定神明——莫茨心。

“什么莫茨心?你怎么样?”

陆砚尘彻底被今日之奇事冲昏了头脑,再加上心底对她身体的担忧,脑子也是嗡嗡的。

问完,未能等到答话,就感觉到小姐攥着他的手逐渐变得无力,直到倒在他的怀里。

“小姐,小姐。”他心急如焚,焦急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力气,变得软趴趴的,陆砚尘慌忙抱起他去寻府医诊治。

府医为她施了针之后,也不见好转,整整昏睡了五天五夜。

再睁眼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只知如今大开之世,她便是困于闺阁之中的傅家儿郎。

而现下锦衣乌巷,正值万民贺喜之日,状元登科之时……

殿试早就结束,本该一个月前放榜的,不巧正好遇到先皇劳崩于早朝之上,如今斋期已过,新皇顺利登基,殿试也已放榜,国事渐安。

愉都的大街小巷,一片盛景,妇女老人倚着门框,脸上笑吟吟的,茶肆酒馆敞着门觥筹欢呼,高高的院墙上爬满园丁家仆,垂髫小儿兴高采烈地捡着游行队伍洒下的喜糖,得意得比谁捡的多。

街道中央,便见一个长身玉立,丰神挺秀的男子。

他头戴梁冠,身上挂着大红绣球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中间,探花使举着流苏华盖为他遮阳,小童举着‘状元及第’的牌子在前面引路。身着红装的仪仗队吹吹打打地沿着愉都游行。

那人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冲着观看的百姓招手。活像是一支迎亲的队伍。

是当今状元霍祈安,文宣王嫡次子,早在国子监读书时就才学名动京城,与当今新皇并称‘并蒂双莲’。如今两人一同上位,一位登基,一位高中,万民齐喜。

“并蒂双花一同上位,天佑我盛乐长生不衰啊!”

“王爷登基,侯爷夺魁,皇家双子,并蒂双莲。”

“天佑盛乐长生不衰!”

“天佑盛乐长盛不衰!”

百姓沿街高喊,似乎将所有的幸福都寄托在庙堂之上。

看着眼前盛景,傅彩霞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澎湃,百姓和乐,天下皆安,庙宇之上,尽出天才。不由得也跟着喃喃:

“并蒂双莲,天佑盛乐长盛不衰。”

陆砚尘瞧她眼中泛起泪花,宠溺的笑了笑,道:

“小姐,如今正值昌明隆盛之邦,民心所向,天下皆安,是当喜,如何还流了眼泪呢?”

“民心所向,天下皆安,是喜极而泣啊,哥哥。”她笑吟吟的,肉眼可见的欣喜。

“小心!”

突然,拥挤的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神色紧张的老人家,眼看就要撞到傅彩霞身上,陆砚尘立马反应过来用手将她揽开,倒叫老人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自己身上。

“小公子,对不住,对不住啊。”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那老人就行色匆匆地没入了人海。

“这是什么?”

傅彩霞捡起地上那老人掉落的东西,是一方黑锦帕子,里面裹着一支做工精良的毛笔。

只是不知帕子经过了几番搓磨,已经变得脏污。展开来看,帕子一角还有金色的绣花。

意识到是老人的遗失之物,两人再想追赶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便顺着老人身影消失的方向一路找寻。

“哥哥。”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傅彩霞叫住了陆砚尘。

“嗯?”陆砚尘转头看她。

“方才我思索了一番,心觉这东西不像那位老伯所有之物,许是偷来的。”傅彩霞道。

陆砚尘问道:“为何会这样想?”

傅彩霞又将方才的东西取出来,拿到陆砚尘面前,示意陆砚尘伸手触摸。

“哥哥看这帕子的材质,是上好的云绫锦,织采为文,其价为金,”她又指向一角的绣花,“这绣花也是以金线为绣,更不用说里面裹着的毛笔何其珍贵。”

傅彩霞又将帕子打开,道:“笔材珍贵,笔身雕花,笔斗嵌玉,哥哥认为这种成色的中山君从何而来?”

陆砚尘凑过去看那支笔 ,只见笔斗处嵌着的点玉雕着几瓣莲花。笔尖尖锐,锋颖整齐,笔毫圆正,劲健有力。

拿起里面的毛笔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有淡淡的小叶紫檀木香。果真极品紫毫。

想起方才看那老伯,浑身装束朴素,定然不会是富贵人家,这怎会是他的东西?”

陆砚尘立马想通:“怪不得那老伯如此慌张,那我们还要去寻他吗?”

傅彩霞垂眸思虑道:“再找找吧,如今物件落在我们手里,是与不是问个清楚再说罢。”

她拍了拍帕子上的尘土,又将物件好生的包裹起来,放入了袖袍里。

没走多远,忽听到巷子中恶狗狂吠,随之而来的是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两人驻足,皱眉细听。

方才有犬吠的处宅院中又有恶狠狠的叫骂声传出来:

“老东西,再不带着这个脏东西离开这里,下次再来我就放火烧了这里!”

话音落,随着‘砰’的一声,一个老头子被扔出门外,他的腿上还流着鲜血,裤脚已经被咬烂了。

紧接着一群趾高气扬的少年从宅子中走出来。各个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短刀。

为首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少年,他的脖子上挂着银制长命锁,腰间挂着玉佩,浑身散发着铜臭味儿,手中牵着一只斑点恶犬,那斑点狗龇牙咧嘴,张合的狗嘴中还依稀可见残留的血迹。

“爷爷,爷爷……”一个带哭腔的小童声音刚从宅子中传出来,又被摁了回去。

“要去帮忙吗?”陆砚尘看向傅彩霞问道。

“不去。”傅彩霞神色未变,拽了陆砚尘的袖子转身就走。

“看这样子,怕是要闹出人命的,我们果真不管?”陆砚尘问道。

“嗯。”傅彩霞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平静答道。

“站——住——”

还没走多远,一道嚣张挑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