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府案首
陈璟之站在一个深井中,周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往里面走了半步,就看见陈忠满身是血的站自己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一言不发,嘴里往外冒着血。他四肢不能动弹,只能看着陈忠慢慢向自己逼近。
邹明坐在床边守着,少爷一直在做梦,满身是汗,怎么也喊不醒,嘴里还在嘟囔什么。
他听不清少爷在说什么,有些手足无措,看他爹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有些埋怨他爹,带着少爷出门,居然还受惊了,语气中带了丝怨气,“爹,少爷都这样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邹达沉着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其实没有表面上看上去平静,少爷今天的表现沉着、冷静,在他看来反应比同知家的公子还要好。只是,少爷还是太小了,没有经历过什么事,第一次自己动手,还是吓得不轻。
邹达摇摇头,他们今天对外宣称是去山上访友,少爷这情况一看就是受惊了。要是陈家那两人没人追究也就罢了,若是有人起疑,他们现在请大夫,可就是不打自招了。
半个时辰后,陈璟之睁开双眼,屋内有微弱的光,顺着光源看去,邹叔坐在桌子旁。邹明刚好拿着一个盆推门进来,见到少爷醒来,开心的放下水盆,跑到床边,关切道,“少爷,您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
陈璟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整个人有些恹恹地,他摇摇头,半撑起身子,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陈璟之傍晚回来后,就嘱咐邹明吃晚饭时再叫他,自己径直回屋子睡觉了。邹明想了想,“两个时辰了,我叫您来吃晚饭,也没醒。我给您准备一份瘦肉粥在灶上,要不要端来。”
陈璟之没回答他,他仰起头看向房梁,发了会儿呆。片刻后,他缓了过来,看向邹明,一脸正色的警告他,“今天我梦魇的事情,不许说出去,知道吗?对外就说我出去拜访父亲友人,未果,着凉了。”
邹明虽隐隐觉得少爷今日出门不寻常,但还是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下来。
陈璟之觉得自己身上汗津津的不舒服,一闭眼又回想起在梦中自己满身是血,皱眉看向邹叔,让他给自己烧点水来,擦擦身体。
邹达见少爷无恙,也放松了下来。他示意儿子再和少爷说说话,自己去厨房烧水。
第二天,庄无庸听到陈璟之病了的消息还是有些奇怪。在他看来,陈璟之虽然年纪小,但平时跟自己仆人一起舞刀弄枪,这几年都没生过病。
他看陈璟之躺在床上蔫蔫的,说话也有气无力,便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还好没有发烧。听邹叔说,你不愿意瞧大夫,真是小孩子心态。横竖还有几天放榜,你就好好歇着吧。”
陈璟之这两天偶尔还是会做噩梦,但没有再梦魇。只是人有些有气无力,便打着风寒的名头,好好的休息了几天。
放榜日。
扬州城西郊的保障湖上,一座画舫正在缓缓前行。这船是卢知县包下来的,这两天他都住在这画舫上,每日听歌赏景好不快意。他侧着身子一只手搂着舞姬,另一只手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就看见不远处,一艘轻舟疾驰而来。
片刻之后,一个男子身着青衣,登上了画舫。
卢县令在定睛一瞧,有些阴阳怪气地大声道,“哟~我当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的谢知府吗?”
谢钦径直走了过来,弯下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怀疑你。”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好友赔礼。
卢县令见他这副做派,神色稍缓,但还是不搭理来人。他将怀中的舞姬推开,坐正了身体,但还是不说话,只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说起来,这事儿还与陈璟之有关。
那日,谢知府监考府试,见宝应县的案首竟是一个十岁少年。要是别的县令还就罢了,卢知县的学识水平他可是再了解不过的。他害怕卢知县乱来,随便点了一个少年做案首。
科考可是官场大事,容不得马虎错漏。谢钦想到这儿,心里也对辅国公抱怨了起来。他竟是不了解自家儿子吗,如何可以送到地方来做一方主官。正巧那段时间,谢钦不仅要忙着安排府试,还是要亲自负责送郡主从京杭大运河入京。
谢钦怕卢知县捅了大篓子,他既未自行调查,也未等府试结果,就急匆匆的叫人请卢知县入府,问陈璟之的县案首是怎么来的。
谁知,这一下子可是戳到了卢知县的痛处。卢知县自是知晓他自身的水平如何,但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他直言好友这是看轻了自己,遂当即板下脸色,拂袖而走。
谢钦与卢知县面对面坐下,给他们俩各自倒了一杯酒,接着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他挑着眉,看了看卢知县的杯子,又看了看卢知县,暗示他快点饮下杯中酒。待卢知县饮下一杯后,他又替两人斟满酒,笑意盈盈,“你可知,本次府试的案首是谁?”
卢知县早就不生气了,他哪里不知道好友是为他好,只是想故意逗逗谢钦。他听到谢钦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一脸惊讶的说道,“该不会是陈璟之吧?”
“你的确慧眼识英才,是我狭隘了。”谢钦倒是没正面回答他,又给两人斟了杯酒,笑着说,“我倒是有些想见见他。”
听到谢钦也想见陈璟之,卢知县立刻来了兴趣,他挥手叫来仆人,让他们把陈璟之找来。他本就喝了酒,兴致高涨,手舞足蹈地向好友讲述自己和陈璟之在县衙里的那次见面。
谢钦听了后,却沉默半响,皱着眉头问道,“你叫人家来县衙,没有考教学问,倒是让人家给你耍了一段大刀?”
卢知县连连点头,还意犹未尽的说道,“他临走前,我还给了他一些银两,让他学骑马。”
谢钦叹了口气,对着好友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语道,“你真是有辱斯文!那陈璟之十岁中得案首,必定是个心气高傲的学子,你这样做,他心中定是愤懑不已。”
不,陈璟之并不愤懑,他甚至有些期待与卢财神和他的朋友们见面了。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这些天陈璟之精神有些恍惚,就让邹叔带着大家出去看榜,自己在客栈里等着结果。庄无庸他们以为陈璟之的病还没好,还为他感到可惜,叮嘱他好好养病。
半个时辰后,邹明撞开房门跑了进来。他站在陈璟之的床边,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急的用手来向少爷比划。
陈璟之只得让他坐下,用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胸口,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
就听见屋外有人急匆匆跑进院子,紧接着庄无庸的声音传进屋中,“都过啦,我们三个都是童生。璟之,你是案首啊!”
陈璟之心下了然,虽然他有把握可以通过府试,但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拿一个案首。陈璟之的脸上浮上了笑容,向已经进屋的众人恭喜道,“这可真是大喜事,今天晚上可要多加几个菜才行。”
何浩然不善言辞,脸涨得通红,倒是少有的话多起来。他与庄无庸二人在陈璟之房间,说起了看榜的经过。
扬州本是大城,府试发榜,不仅考生来看榜,还有许多民众来瞧瞧热闹。府城的衙役刚刚将红榜贴在墙上,人群就涌了上去,庄无庸和何浩然二人都被挤得动弹不得。
多亏了邹明,他个子小,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进去。这次看榜,他记着上次县试的教训,第一眼扫到少爷的名字后虽然激动,但还是稳下心来,认真找到其他二人的名字,才退了出来。
陈璟之听到后,摸了摸邹明的头,夸他做事仔细。邹明猛然被少爷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竟扭捏了起来,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庄无庸和何浩然这次府试本没什么把握,能中在榜尾,都十分喜悦。特别是庄无庸,已经在拉着陈璟之大讲特讲明年三人一起去院试的事情了。何浩然在一旁不住的点头,时不时地说上两句。
陈璟之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朋友们的热情了,听到卢财神有请,立刻应允,收拾出门。
陈璟之跟着卢府仆人来到了湖边,就见一叶扁舟停在湖边,他在心里赞叹一番卢知县的文人做派。只是登上小舟,他才发现,除了艄公,只有他一人。陈璟之按下心里的疑惑,乘着小舟,向湖中驶去。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陈璟之就瞧见了一艘画舫停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从中时不时还能传出琵琶声。他不禁嘲笑自己,真是没见识,这才是卢财神的做派呢。
小舟停在画舫旁边,陈璟之登上了画舫,就瞧见卢财神带着知府大人在船舱中等他。
陈璟之快步向前,正要依礼下拜,卢知县扶住了她,并说道,“今日是私人宴请,就不用官场上那一套了。”陈璟之从善如流,起身向二位分别作辑。
谢钦好好打量了眼前这位少年,倒是也没瞧出他会舞刀弄枪。他面色和善,好生考教了一番陈璟之的学问,然后满意的点头。
卢知县听不得他人讨教学问,直呼头疼。他本意是想让陈璟之给好友展示一段刀法,但被好友批评是有辱斯文后,他就想补偿一二。卢知县见谢钦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就唤仆人拿了三百两银子给陈璟之,算作赔礼。
谢钦看到好友此举,气得青筋凸显。他这厢才考教了人家学问,那厢好友又拿出了金银这等俗物来。
谢钦见陈璟之并没有发作,觉得这个后生实在好脾气,想要弥补一二。他当即写了一封信,又拿出自己的名帖,一并递给陈璟之,说道,“这是我的名帖和荐书,待你考中秀才后,可凭此物去金陵的钟山书院读书。”
陈璟之回去时坐在小舟上,有一丝的恍惚,不经感叹道,这卢财神和他的朋友都是好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卢财神:所以,我这是又好心干错事了?
陈璟之:请你再错的多一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