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乔之律问雪音喜不喜欢他, 雪音都能很坦然的回答，喜欢。

可是现在，乔之律问的喜欢, 显然不是雪音能够回答的那个喜欢。

悖论已经发生。

没有天崩地裂, 也没有山洪海啸，一切都十分平静。

平静到雪音差点就忽略了乔之律头上突然变白的几根头发。

乔之律才十九岁，在前一秒，少年的头发都还是正常的黑色。

悖论到底会带给乔之律怎样的影响, 雪音无法完全确定, 可他知道，他必须及时阻止悖论带来的影响。

“没有。”

雪音很干脆的就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我对你好，一直都是因为你是过去的我，我对你, 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喜欢和心动。”

雪音没有说谎，他真的从来都没有对乔之律产生过任何多余的想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却突然就变得难受了起来。

明明他没有心脏, 也没有人类的肺。

可他的心尖却突然就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让他难以呼吸。

“小律，抱歉, 骗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所有的谎言都被拆穿，在刚开始的心慌之后, 雪音现在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

悖论的存在, 是因为他和乔之律在同一时间段处于同一空间, 并且被身为普通人类的乔之律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只要他和乔之律任何一方消失在这个世界, 那么悖论自然就会消失。

乔之律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理应继续留在这里。

而他身为未来的人, 本就属于入侵者。

所以，只要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产生在乔之律身上的悖论的影响也自然就会终止。

虽然，这样他就违背了当初答应乔之律留下来的约定。

可那时候乔之律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对他产生了错误的感情。

现在真相揭开，那他们之间错误的关系，也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雪音竭力忽略掉自己心里那奇怪的酸涩感，对着乔之律的语气一如往常那般温柔。

“小律，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乔之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半晌，才从嘴巴里吐出两个字来。

“小狗。”

雪音：？

乔之律看着雪音眼中茫然的情绪，简直恨得牙痒痒。

可偏偏，他对着眼前这人就是发不出来任何的脾气。

少年用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暴躁阴霾的情绪，然后才继续道。

“违反约定的人，是小狗。”

雪音怔了一下，随后无奈苦笑。

当初乔之律和他立下一年之期的约定，说好的不许反悔，反悔就是小狗。

可现在他和乔之律才交往大半年不到，他就想要终止关系，不是小狗又是什么？

“好，我是小狗，是不遵守约定的坏蛋。”

雪音全都认了，乔之律听见这话，却更生气了。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转身便朝着楼上走去，然后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雪音自知理亏，没有去打扰乔之律，只是发了短信问弘夜。

雪音：有出现新的坐标吗？

弘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要回去吗？

雪音：嗯，我的身份被小律发现了，不能再留下来了。

弘夜：晚点给你答复。

雪音：好。

发完短信之后，雪音便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开始收拾屋子。

原本应该是开心帮乔之律过生日的一天，最后却弄成这样，雪音心里很是自责。

他把还没有来得及切的生日蛋糕小心装了起来，放进了冰箱，然后又把给乔之律准备的生日礼物锁进了柜子里，和其他还没有送给乔之律的乐高拼图放在了在一起。

他曾经开的店铺，在乔之律高中毕业之后就关掉了。

今年没有跟冬季展览会主办方的合作，所以雪音没有什么未完成的业务。

今年新买的丰城大学附近的房子是以乔之律的名义买的。

雪音虽然到现在都没能成功的把名下的财产都转让到乔之律手上，但乔之律用乔氏夫妇留下的遗产做了投资，小赚了一些钱，现在也不缺钱花。

曾经需要依赖他的少年，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独立生活，好像没有什么还需要让雪音担心的了。

头顶的灯光明亮得刺眼，雪音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等着弘夜的回复。

乔之律的身上开始出现悖论的影响，他的身上也不例外。

雪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疲惫感，他身体里的雪核也逐渐变得虚幻。

他正在一点一点失去神明之力的眷顾，如果不尽快离开，他最终将会被无情的剥夺神位，最后彻底消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乔之律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嗡——”

没等多一会儿，雪音就等到了弘夜回复的短信。

弘夜：一个星期后，你来时的那个坐标会再次出现，你可以通过那个坐标回去。

雪音：谢谢。

他来时的那个坐标，是在第四精神病院附近。

这世间万物，果然就是一个轮回。

他从哪里来，就得从哪里走。

雪音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然后起身上楼。

他的卧室和乔之律的卧室是挨着的，两人这段时间都睡在同一个屋，有时候是在他的卧室，有时候是在乔之律的卧室。

乔之律上楼之后，两个卧室都没去，而是去了平日里就一直闲置着的客房。

白炙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出来一小片，雪音经过客房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然后就继续朝着自己的卧室走了过去。

卧室的床铺得很整齐，被褥被叠得方方正正，衣服也都规规矩矩的挂在衣柜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像是一个崭新的房间。

但就算是这样，房间里也处处都是乔之律的影子。

雪音体温偏凉，乔之律就总是喜欢抱着他，哪怕明知道他是神明，体温永远也不会改变，可乔之律却仍旧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想要把他捂热。

少年会把他抵在宽大的飘窗台上吻他，会把他禁锢在柔软的大床上说爱他，也会把他堵在浴室，然后没脸没皮的跟他一起沐浴。

雪音突然发现，纵使他不断的拒绝回应乔之律的感情，却仍旧不受控制的和乔之律一起做了许多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且沉溺其中。

也许……

只是也许，他对乔之律的好，也许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乔之律是过去的自己……

雪音走到衣柜面前，从里面取出来一套干净的睡衣，然后就进了浴室。

热水器的温度被调到了最大，放进浴缸里的水滚烫到了令人难受的程度。

氤氲的热气很快就将整个浴室盈满，雪音就像是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一样，脱掉了身上的衣物，迈开腿，便坐到了浴缸里去。

身上的细雪，不断散落。

雪音低垂着眸子，出神的看着白色的细雪漂浮散落在滚烫的水面上，然后随着水面漾开的涟漪飘飘浮浮。

雪音在滚烫的热水里泡了一晚上，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休息睡觉，他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半了。

乔之律的生日是在周日，今天是周一，乔之律还要去学校上课。

雪音站起身来，从浴缸里走出来，湿漉漉的水淌了一地，堆积在浴室光洁的地板上，简直就像是一面模糊的镜子，无处不在的映照出雪音此刻的模样。

谎言已经被拆穿，雪音也没有余力再去维持自己幻化出来的容貌，便就这样离开了浴室，换上衣服，然后下楼去了厨房。

哪怕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每天给乔之律准备早餐已经成为了雪音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失去一条手臂对雪音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他动作熟稔的把蛋壳敲碎，将鸡蛋液摊到了预热好的平底锅里，不过十来秒钟的时间，卖相极好的煎蛋就出了锅。

但，本该六点多就会出门晨跑的乔之律，今天却并没有离开房间，直到现在，都快要赶不上学校上课的时间了，乔之律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雪音坐在餐桌旁边安静的等着，最后等到早餐凉了，日上三竿，乔之律依然没有下楼。

雪音神色平静的把凉透的早餐都收走了，然后开始准备午餐。

可午餐都做好了，乔之律也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学校的课，不上没有关系，他可以帮乔之律请假。

他不吃饭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是神明。

但乔之律不能不吃饭，乔之律是人类，饮食不规律会生病，一直不吃饭会饿死。

雪音坐在餐桌面前，静默几秒，然后便起身上楼，走到了客房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小律，出来吃饭吧。”

房间内一片安静，雪音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雪音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自责。

是他辜负了少年的满腔热情，是他明知乔之律的身份，却还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雪音轻声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软了一些。

“小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但请你不要跟自己的身体……”

“咔哒——”

雪音话还没说完，面前紧闭的房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开。

乔之律站在门内，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眼底带着几分青黑，显然是一宿未睡。

“怎么惩罚你都可以？”

少年低沉的嗓音里，都带着些许藏不住的恨意。

雪音本就理亏，这会儿见着少年的模样，更是恨不得把命都赔给乔之律，只要乔之律能够开心一点。

“嗯，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

“跟我做！”

雪音话还没说完，就蓦然被乔之律打断。

乔之律死死的盯着雪音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就用这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