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4

她按照导航路线回去时,酒馆里空无一人,走进院子,才注意到有个亭子架在角落,下面摆了张长桌,店员坐在那吃午饭。

周舒禾不在,她直接回了房间。

一沾床,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打架。

她手机没电,是隔壁床好心的女生帮她付的钱,戚钰让她加自己微信,回去之后转给她。

女生的微信名就叫化妆师夏夏,戚钰留了个印象,把钱转过去。

电梯直达四楼。

正对面是堵墙,出来后右手边是一片栽满花木的露台,还挂了几个鸟笼,中间空余的地方安置了茶桌椅,倒也适合修身养性。

再往右走是另一侧的楼梯间,楼梯间的对面就是书房的门。

她发现书房有窗子对着露台,走过去的时候顺便看了眼。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说明人都醒着。

戚钰放心地去按了门铃。

几秒钟的时间,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谁啊?”

戚钰辨析一下,不是周舒禾的声音。

她冷静地答了一声,“我,戚钰。”

明明已经响起门锁扳动的声音,却又忽地没了动静,沉寂将近半分钟后,里头才又传出声响,是换了个人,“你是来找周舒禾的吗?他睡了。”

“他没睡。”戚钰十分笃定,接着随口扯了个谎,“他刚刚才给我发了消息。”

门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你稍等。”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给她开门,是个高壮的红毛男生,“进来吧。”

戚钰感觉不认识这人,也没太仔细打量。

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随手将门带关,但许是紧张,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那个……”

她抬头看向客厅里躺得歪七扭八的两个人,艰难地开口,“有鞋穿吗?”

周舒禾不知道在哪。

沙发上一人背部朝天躺着,另一人在给他擦药。

只和涂药的人交换个眼神,戚钰便挪开了目光。

给戚钰开门这位,叫黄亨,是个热心肠的,他让戚钰稍等一下。

说完他往房间里去,半分钟后又出来,“周舒禾让你等一下。”

看来是没鞋了。

也可能是周舒禾懒得招待她。

戚钰就倚着门等等,等会儿也没什么。

看着沙发上那两人,她不合时宜地来了句,“你们是又去给人当凳子了吗?”

“还是沙发?”

她说完,有股莫名的寂静。

“什么凳子沙发的,你懂不懂艺术啊?”背后惨不忍睹那位不耐烦地反驳她一句,“要是让白梦瑶知道你把他的作品形容得这么粗俗,有你好看的。”

这回戚钰感觉到了,他脾气不好,对自己也有很大意见。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叫华哲。

三年前戚钰就和他关系不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懂啊。”

“你这种趋炎附势、贪财好利的人怎么可能懂?”华哲怨气冲天,“看什么看,背过去。”

不管怎么说,戚钰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再人品低劣,华哲还是有几分羞耻。

戚钰真就乖乖转过身去了。

身材不如周舒禾,她其实也不想看来着。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戚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舒禾就已经贴近了她,越过她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我换鞋,你先去露台。”

戚钰只感觉身后热烘烘的,她与周舒禾的胸膛,就隔着几层布料。

门一开,风猛然闯进来,她的头发像触手一样往周舒禾外套缠去,与他的衣服拉链钩在一起。

戚钰浑然不知,只是出门的时候“嘶”了一声,然后去扯自己的头发。

周舒禾帮她扯开了,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她的手又纤细又软,周舒禾的手掌则有些糙。

刺麻的感觉从指节传过来,戚钰触电似的将手缩回去。

“如果是以前的你,大概会把我的手钩住。”

他说这话,叙旧、试探,总归不是调情的意思,戚钰清楚。

“多久以前?”她装不懂。

“一直。”

“怎么会。”戚钰声音软下来,“我也就勾过你小叔的手而已。”她想要解释自己以前只是个清纯无辜的女大学生,绝不是他口中所说勾三搭四之人。

周舒禾目光冷淡,没有情绪在里面。显然是对她的话不为所动。

但隐隐地,有些不耐烦。

“没骗你。”

她说完,将门用力一推,任风往周舒禾身上吹,自己跑到露台上去。

这里栽种了各类品种的树,意外地比楼下院子还要暖和。

还没完全退烧,戚钰戴上了帽子,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然后蹲在棵树边。

她稍稍抬头,就看见了周舒禾笔直修长的腿。

很好看。

“冷吗?”周舒禾走到她旁边,问她,“这里冷还是南城冷?”

“都冷。”戚钰觉得自己蹲在他脚边不像话,就站了起来,但也没和他朝着一个方向。

“除了房间里不冷,哪都冷。”

“发烧了?”

“嗯。”

又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寒暄几句够了,周舒禾没接着往下问,而是直话直说,“我和周修明,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去参加他的葬礼。”

“非亲是?”

“他只是我爷爷收养的。”

“非故是?”

“和他不熟。”

“那为了我呢?”

这话一出,两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戚钰偏转脑袋,却也只看得见他侧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当然他也看不见她的面庞,于是戚钰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直到周舒禾骤然转过头,与她直白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戚钰故作镇定地垂下眸,转移目光,缓缓道,“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你小叔在遗嘱上写了我的名字,我和他,即便他去世,也没法一刀两断。”

周舒禾直接将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声音也随之沉闷,他淡淡道,“恭喜。”

“舒禾。”他聪明,对于其中的缘由也能想明白,再多的话不必说。

于是戚钰只是叫了他一声,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带有无限的恳求与无辜。

一如当年,她被强势表妹欺负。

她靠在他怀里,柔软得像一滩水,哭着说她只有他了。

现在的戚钰,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韧劲。

周舒禾低头看着她,打量她。

五官倒没什么变化。

只是她用皮筋将长发拢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蜿蜒到雪白修长的颈,像是故意摆出这幅姿态来勾引人。

“你到底是自信,还是来求人?”周舒禾问。

“让我在这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戚钰觉得,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周舒禾不绕弯子,“不行。”

“求人也需要时间。”

“你当场求,我当场拒绝。”

戚钰相信他没那么铁石心肠,“那就这么决定了,四楼还有没有空的房间?我搬上来和你一起住。”

“明天你自己退房,不然我会让店员请你出去。”周舒禾态度坚决,也没给戚钰继续央求的余地。

他离开后,戚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周舒禾虽然是老板,但很少管事,大部分时候是严树柯处理琐碎的事情。

他难得来前台吩咐人,小唐连忙收起游戏,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周舒禾敲了下桌子,“明天退房时间点,准时去……”

他一顿,接着问,“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住哪个房间?”

“2201。”小唐忍不住问一嘴,“老板是她去缠着你了吗?”

周舒禾没给他八卦的机会,而是直接叮嘱,“明天到退房时间点,准时把她请出去。”

看着周舒禾和戚钰出门,华哲拉着黄亨讲个不停,严树柯则没什么兴趣,在一旁打游戏。

当事人一回来,华哲迫不及待问,“她找你干吗?”

周舒禾还在换鞋,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沉闷,“你们觉得呢?”

华哲什么事都想当然,他口无遮拦道,“她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除了找你要钱,还能干吗?”

“还是后悔和你分手,转而投奔你小叔了?但要我说,她当年接近你,就是为了接近周叔叔吧。”

他这话一出,周舒禾目光愈发晦暗。

华哲丝毫没有察觉,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对,当初戚钰和周舒禾在一起,局外人都说戚钰虽然出身配不上周舒禾,但长得漂亮,勤奋刻苦,性格又好,唯独他瞧出来这个女人不简单。

周舒禾果不其然被她骗了。

“她既然和周叔叔在一块儿了,还来找你干什么?你可别又被她耍了。”

换上拖鞋,周舒禾径直去冰箱,拿了瓶柠檬汁,“周修明死了。”

他说得太过风轻云淡,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人反应过来,周舒禾柠檬汁喝到一半,转过身去,面对的就是一张张诧异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上次见不还好好的。”

华哲尤其惊讶,黄亨、严树柯两人倒还好,毕竟不熟。

“难怪我爸这几天没精打采的,但他怎么不和我说……”华哲恍然发觉,“不对,他以为你会告诉我的。”

周舒禾将空瓶子抛进垃圾桶,“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去?”华哲在他身后追着问。

“不回去。”周舒禾淡淡道,回房间后声音再次远远传来,“如果你要去,帮我上炷香。”

“周舒禾那是你小叔,又不是我小叔!”

华哲忍不住冲着房间喊了一声,“你就这么没心没肺?这些年难道不是周叔叔在培养你吗?”

“就因为戚钰?”

“周叔叔也是不小心才着了她的道,要怪就怪这女人手段了得。”

华哲因为被周修明看着长大,别有一份感情,眼看他情绪越来越激动,黄亨严树柯两人急忙把他劝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戚钰,你想想他回去会面临什么?”

严树柯道:“周家无人,舒禾一回去,大半辈子就要被绑在那儿了。”

“对对对。”黄亨推波助澜,“况且这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回不回去的意义也不大。”

华哲睁大眼瞪着两人,“你们是和他混久了才变得这么薄情寡义吗?”

“舒禾哪里薄情寡义了?”严树柯惯会打圆场,“他这些年对你、对我不好吗?”

“而且都认识这么久了,连点彼此的信任都没有吗?”严树柯欲言又止,“舒禾不回去,肯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这里的天黑得比望港要晚,楼上鸡飞狗跳的时候,戚钰在房间里补觉,一觉醒来,她差点以为窗帘是黑色。

烧退了,她来了胃口,出门吃了顿饭。

回来的时候路过前台,小唐叫住她,叫她明天早上及时退房,原因不用说也知道。

戚钰回房间量了下/体温,36.7。

很正常的温度。

但身上还是酸痛的感觉,她躺床上去,拿两个枕头垫着腰背。

戚钰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拿上睡衣进浴室。

拆下皮筋,一头乌丝散落下来,顺着颈脖线条,流淌而下。

水一打开,唯一能阻挡住寒气的就只有这一头瀑丝,戚钰身体发颤,逐渐头发也湿了,就只有湿意缠绕在身上。

实在太冰了,戚钰僵到没力气去挤护发素,关了淋浴,直接裹上浴巾去吹头发。

开了空调,外面要比里面暖和不少,戚钰缓了口气。

头发吹完,她摸摸自己的脸,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她总是发烧,经验丰富,甚至明天一早会烧到多少度她都能猜到。

裹上被子,戚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又想起什么,伸出白晃晃的手臂拿手机过来,把闹钟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