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焚_03
她出了画室,锁门。
脚立马踩上松软无比的新地毯。
这时她才发现,整个一楼除了卫生间、画室,真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铺满了地毯。
郗雾:“……”
她大概能猜到那混蛋的用意了。
“光着脚容易着凉,着凉了容易感冒,我不想因为和你做.爱而感染上风寒。”她沉着嗓音模仿着司洛林的口气,自言自语道。
“就你身子骨金贵呗?”郗雾懒洋洋的环着胳膊,慢悠悠的往二楼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吐槽。
“咕噜噜”
她的肚子饿起来。
彼时,她刚换好了一件衣服。
米白色的长袖针织连衣裙。
贴身,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她的身材本就极好,高中的时候就有模特公司的经纪人挖过她去当model,但她一心奔着做画家,就直接婉拒了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经纪人走的时候脸很黑。
后来她拿着作业找司洛林恶补口语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
谁知司洛林冷笑了一下,语气相当欠揍地说:“你真的是挺委婉的。”
她不就和那经纪人说——“不用了,我正在纠结该参加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复试还是巴黎美术学院的,不太有心思考虑其他事情”吗?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
郗雾又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短夹克外套穿上,同时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意识到天气已经变凉,不是可以任她穿着清凉的夏天了。
说实话,虽然司洛林这人比较混蛋,但富二代就是富二代,一点不懂小气为何物,就冲这满衣柜的名牌衣服也值得郗雾给他点一个赞。
再加上全是她喜欢的风格,郗雾决定让他成为心里面渣男界的翘楚。
头仰着,望着这空荡别墅的巨大吊灯。
心脏还是觉得有些空虚。
饿死了。
但她没钱了。
也不想去厨房,她这辈子都不会进厨房的。
所以她就是活该。
而且司洛林这个混蛋非常贴心,贴心到这整栋别墅里完全没有空出一间房来装修成厨房。
大有垄断了她财路的同时,还垄断了她“食路”的趋势。
这高明的手段真是无处不在彰显资本家斤斤计较的恶臭嘴脸。
不过她确实没地方去了,只能暂时靠司洛林这个掮客给她提供食宿,在攒够足以谋生的钱之前,她不得不向这冷漠无情的现实低下并不高贵的下巴。
真是笑死人了,住着洛朗豪华地段别墅区的没名气画家,却和住在地下室的落魄画家没有本质区别?
“叮咚——”
门铃声。
谁啊?
赤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
她还是该夸夸司洛林的,他的眼光是真的好,这地毯踩着真是舒服。
就是流脓的脚后跟还有些疼。
真是……又忘了处理伤口。
算了,想起来再说吧,现在有点懒,让它疼着好了。
懒鬼郗雾如是盘算。
然后在拉开门前把这事又忘得一干二净。
拉开门。
“你好,外卖。”
她整个人瞬间放晴,接过,道一声“谢”,然后关门。
她看了眼外卖单,“啧”一声,写的是她名字。
司洛林还是挺有人道主义精神的。
但是她转念一想,又立马想通了。
“你这样的身材刚刚好,饿得太瘦了,抱着不舒服,我不想对着一具干瘪的尸体说情话。”她又模仿着司洛林的二世祖口吻自言自语道。
她好像每次都得为司洛林对她做的某些事情找一个原因。
这样才能在这场渣男渣女的游戏里保持清醒的自我,而不被司洛林的温柔攻势迷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天南西北。
哦不,司混蛋可不温柔,他的贵公子皮囊只用在和商界那些批皮老狐狸的斡旋中。
对她可就直白多了,和她对着干的时候非常的直截了当不客气。
多么的游刃有余?又多么的切换自如?
呵,区区四年而已,足以让他学会背叛信仰与道德底线,成为一个满腹阴谋算计的凉薄商客。
果然,有钱的男人很是闲不住。
她深深认可了白居易先生当时当刻的义愤填膺。
打开一看,是健康又绿色的减脂餐。
郗雾当场就去世。
白色塑料盖被她扔在一边,两手撑着餐桌,眼神从精神奕奕瞬间转为生无可恋。
行,司洛林的报复来了。
她天生就跟这些绿色又健康的东西犯冲。
司洛林是知道的,以前他就知道。
所以还能这么干,原因应该很简单,为了给她好看!
看呐,他的报复心也是与日俱增的。
所以她更不需要和他客气,赚够了钱,偶尔解决一下性生活,各取所需。
至于剩下的那些客套活,谁爱演谁演,她才懒得抱司老板这条大腿。
道德感这种东西,是约束好人的,而她的道德感,在四年前就被人踩碎了。
那个人用平淡而漫不经心的现实告诉她,正义这种东西,她是不配拥有的。
她握着一次性筷子在食盒里挑来挑去,最后捡着几块熏肉吃了,少得可怜。
又吃了几口紫米粗食,堪堪吃了个半饱,然后一股脑儿的把剩菜剩饭倒垃圾桶里了。
习惯性拍了拍肚子,然后窝进沙发里,也不管它其实一点都不觉得饱。
中央空调“呜呜”的声音。
她记得九个月前拖着行李箱刚搬来这里,这别墅中央空调的声音稍微有些吵,她在画室里的唯一一点点思路全部被打断,于是那天不知怎么,胸口一团闷气突然就爆炸了,她直接踹了画室的门。
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刚好又看见司洛林在客厅和谁打电话。
不知是谁,但是他似乎挺开心的,虽然笑的并不明显,只浅浅看了她一眼,就平淡的移开了目光,继续通话。
然后就让她胸口的火气越烧越旺,最后拿起餐桌上那个昂贵的花瓶,直接就那么摔在地上,乒里乓啷的,碎瓷片溅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让司洛林都愣住了,他猛得回头看着她,瞳孔肉眼可见的缩了缩,眼里有呆滞一瞬,他唇齿开合几下,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雾……九?”
但回应他的是又一个花瓶的碎尸声。
还有她猝不及防的眼泪。
而电话那头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
他整个人愣了愣,喉结上下轻轻滑动,随后拿着手机的手指抖了抖,大拇指不顾电话那头的声音,按了红色的挂断键。
她仍旧处于自己无法控制的狂躁状态。
而她还没完。
她毫不犹豫光着脚,直接就踩了上去,脚底的薄皮肤被刺出血来,但她好像没有知觉似的,顺手就去拿身边任意一件可以继续砸烂的东西。
好像只有破坏欲能平息她心底的那团燥气,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结果刚好相反,她的暴躁因子不仅没被平息,反而狂欢得更厉害了……
第二个花瓶,被她举过头顶,再次“砰”一声,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次的碎瓷片溅得更狠,刮擦过她裸露的小腿,留下一道疤。
很痛,可是脑袋更痛,而萦绕身体的战栗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难受。
她看着当时冲过来搂住她的司洛林,把她抱起来,放坐到桌上,整个人脸色惨白。
她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眼角的泪水像收不住似的哗哗哗留下来,眼睛恶狠狠而倔强地盯着他,嘴里发出的几个汉字非常的冷:“空调太吵了!空调太吵了!它们打断了我的思路!打断了我的思路!”
眼泪顺着嘴角,随着她吐字的次序被她咬到舌尖,咸的,很苦。
她那刻希望司洛林能骂她,骂她不识好歹、骂她作天作地、骂她没心没肺……
骂什么都行,骂最痛最狠最能让她心痛的话,这样才可以把她头痛欲裂的注意力转移出去……
她那刻自暴自弃到了极点,只记得头好痛啊,整个人都有点呼吸不上来,胸闷,像是要溺毙在夜晚的海水里……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极力稳住自己发抖的手腕,然后抱着她,让她的侧脸靠在自己的肩上,给她顺着背,嘴里用最温和的语气,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我在,雾九,我在……”
然后那团郁气又莫名其妙被他顺平。
他好像就是有那样的能力与气场,站在那里,就能轻松压住所有的暴躁因子。
最后不知道怎么睡着,第二天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没有人,整个屋子都空空荡荡,甚至没有她昨晚作摔碎的那些碎瓷片。
一点痕迹都没有,唯独她脚上那一层层包裹整齐的纱布提醒着她——他昨晚是在的,昨晚的一切都是切实发生过的。
但是有没有留夜,又好像是不确定的。
只是手腕上多了一串黑檀木的佛珠串,原本是戴在司洛林手上的,从昨晚开始,物归原主了。
她盯着手腕上那串佛珠,愣愣的。
可是那次之后,他好像也很少来这里了。
她知道她作过头了,可她懒得低头和道歉,只是司洛林把卖画钱给她发来时,那笔四十万的转账她没收。
不知道为什么没收,只是心里下意识告诉她,不应该拿。
整个房子都是空荡荡的,她又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想起来司洛林之前想在她这里养一只猫,但被她强烈拒绝了,因为她从小就可烦这些猫猫狗狗的,但与其说烦,不如说是怕。
很怕和除了人类外的第二种动物共处、触碰。
她不爱社交,无论是和人,还是和动物。
不过也刚好,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也都不太欢迎她。
挺公平的,是她追求的公平。
吃饱喝足的她把电视机打开了。
入目的就是一部时下颇火的电视剧,女主角是郎黛。
没错,就是司洛林他口中的“正室”。
一个长得温柔甜美人设也走温柔甜美风的新生代女演员。
郗雾对她没什么印象。
可能是因为她是近几年才慢慢火的,而郗雾九个月前才回到这座城市。
她刚出来,就被他告知了已婚的事情。
但郎黛至今以单身示人。
圈外人并不知道她慢慢火起来是因为搭上了司洛林这么一个至今没人知道他家有多少钱的人脉。
甚至圈内人都很少有人知道。
司洛林高中就说过理想型是温柔体贴的,听他这么说他似乎如愿以偿了。
不对,他永远都能如愿以偿,或者在如愿以偿的路上。
想到这里,郗雾翻了个白眼。
但不知为何,郎黛即使有司洛林这么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靠山在,也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果然在娱乐圈啊,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她“啧啧”感叹一声。
就比如说郎黛的圈中密友、最好闺蜜,现在已经混到娱乐圈“一姐”位置的温优度。
温优度属于一出道就红透半边天的那种逆天存在。
凭借美貌爆火,再凭借演技折冠奥斯卡。
影后。
郗雾她死对头。
高中的时候两人就不对付。
即使郗雾和她关系水火不容,但温优度的美貌她是服气的。
而且是五体投地的服气。
郗雾高一是在南评私高念的,艺术生,成绩挺好的,但后来跟着她妈来了洛朗,就转入了世音高中。
还是名声响当当的国际部。
并且特别幸运的遇到了当时在国际部返聘任教的臧老——美术圈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
别人眼里大名鼎鼎的老前辈,但在郗雾眼里就觉得他是个脾气不好的怪老头。
怪老头每次开课就跟开讲座似的宝贵,不管是学业老紧张的普通部,还是学业相对较松的国际部,凡是他开课,艺术生们扛着写生椅,一个百米冲刺就去蹭课。
但郗雾不一样,她骨子里叛逆,又从小被老妈一口一个“我家天才雾九”捧着长大,从不崇拜权威。
但这都是回忆了。
重要的是她就在这里遇到了温优度。
她曾是南评私高的校花,在颜值这一块她也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从小就没输过。
偏偏来了世音,见到了温优度。
却愣是没撼动温优度校花的位置。
如果说郗雾是淡颜系的天花板,那浓颜系天花板,温优度当之无愧。
其实她们两个互看第一眼就不对付。
而这世上偏偏就有这样的人,第一眼见面就体感到与对方气场不合。
郗雾是个傲死人的主,偏偏温优度又是个谁都不服的女霸王。
针尖对麦芒。
偏生两个火.药.桶。
一点就着,所以两人虽从来没有过交流,但在这方面却莫名的心有灵犀,以至于从不同屏出现。
所有人都能微妙的感觉到她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一点就着。
只差根导火索。
是的,后来这根导火索出现了。
司洛林。
这个哪哪都要插一脚的混蛋!
想到这里,郗雾又气得要死,一把按了遥控器。
换台!
烦着司洛林,和他搭边的人也让她来气!
“呼——”她靠着沙发,缓缓的吐出一圈烟晕。
烟丝在空气中幽幽回荡,然后散为尘埃,没入湿冷的空气中……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她刚回来那阵,丧得很,买了包烟学着抽,抽了一口就被司洛林在路边抓了包。
他问她你是不是特想玩这种丧气活。
她白了他一眼不理,犟气似的又点了一根,被司洛林整包夺走。
他说:“特想抽是嘛?”
她看着他说:“你多管个屁的闲事。”
司洛林把那包劣质烟扔进了垃圾桶,说:“行,那就只抽我买的。”
后来她也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女士烟,烟味不呛,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喉咙也不疼。
憋不住问他。
他说找中医给你特配的,简称“高定款香烟”,不仅不伤肺,还护嗓子。
她问是不是特费钱。
他不说话。
但她懂了,她当晚挑挑拣拣,算了下大概的市场价,拿出两幅画,隔天早上寄他公司,附张纸条——“卖了换钱吧,还你的香烟钱”。
他问,那你还要吗?反正这玩意儿配方特调的,也不伤身体。
郗雾想了很久,说不了,落拓画家抽不起这高档货。
司洛林就又问:“那你抽劣质烟?”
她那阵的丧气和郁闷因为他,已经消解地差不多了,就说:“本来就没那瘾,更不抽那玩意儿,我还要照顾我妈呢,不能英年早逝。”
司洛林也不和她废话,隔天转了笔钱到她卡上,说:“卖画钱,多的,给你的找零。”
那盒特制的烟她没抽完,现在丝绒木盒里躺着。偶尔一个人待着,没出息想他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是的,她心里还喜欢他,每次心里的两个小人都在打架,一个劝她理智向钱看齐,一个揪着她心头也不回地往司洛林那栽。
真的挺没骨气的,人家司洛林短短四年就看清了现实选择了家里的亿万资产不要她了,她还在心里巴巴的喜欢着他。
何必呢?
想到这里,看着丝绒盒子里那剩下的几根烟,她咽了口口水,把木盒的盖子推上了。
她吃了两天的减脂餐。
快吐了。
然后罪魁祸首在礼拜天早上钻了她的被窝。
她这次不敢打他脸了。
司洛林太可怕了,减脂餐也很可怕。
所以她抬脚踹,却被一把按住。
然后那个混账顺着往上摸。
“司洛林!”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狠狠地甩在他肩膀上。
她的手也疼。
果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的动作停了,然后她沉下一口气,扯着被子闭眼睛,打算继续睡回笼觉。
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拆塑料包装的声音。
隔了一小会儿。
“新手机。”
他把她拉起来,然后塞给她一部白色的iPhone ,语气幽幽然道:“你这速度是要集齐花色吗?”
她不理他,幽怨地白了他一眼,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按了开机,按了密码……
等等……
这不是新手机吗?
所以这混蛋是怎么知道她原来手机密码的?
想到这里,她抬眼轻轻剜了他一眼。
“电话卡给你装上去了,拿你卖画钱买的,反正你懒得挑,就直接拿了最新款里的百搭色,应该符合你挑剔的选色眼光。”他悠悠然打了个哈欠,然后躺回去,扯了扯被子,整个人埋进去,闭目。
他似乎很累。
是啊,每天编这么多故事,不累才怪呢!
她撇了撇嘴。
重新下载了她用惯的软件。
按开她熟悉的社交APP,再点开熟悉的用户主页。
开始找那篇没看完的文章。
应该会有吧……
答尔文。
答尔文。
答尔文……
翻到底了都没有。
所以是并没有同步到这里来……
她泄气的放下了手机。
旁边的混蛋已经睡着了。
她翻了个白眼,拿脚踹了踹他,司洛林睁眼看她,“你干嘛?”
“看你烦。”她扯一句,翻身下床。
他叹了口气,闭眼,被子里有她身上好闻的清冷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