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别怕。”

林瑟舟十分光荣的被顾典扣了一顶高帽子,他无话可说,矫情就矫情吧,林瑟舟心里很确定,他对待江屿必须郑重其事。

江屿挂心林瑟舟,缴费、拿药、挤电梯速度一气呵成,但该排队的地方还是需要老老实实排队。

林瑟舟决定来医院前就让顾典预约了胃镜检查,排队不用太长时间,江屿陪林瑟舟等着。

那晚不算成功的表白余威还在,中间几天,两个人也没单独说过话,江屿单方面略感焦灼,他以为林瑟舟睡着后没听见自己说的话,更不知道林瑟舟怎么想的。

林瑟舟喜怒不形于色,他其实也焦灼,但没敢让江屿看出来,只能云淡风轻,开口问:“十七,你这两天很忙?”

江屿确实忙,还是突然接到的工作,正好是那件事后的第二天。

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要办几场重要晚宴,酒店内因人事变动,人手不够,尤其是主厨,一时半会儿应接不了,酒店总经理亲自找到江屿,希望他过去帮几天忙,并且给出的价格相当有诚意。江屿从不跟钱过不去,也看社交人情面,答应了。

脚不沾地的忙碌程度,江屿有心理准备,手机成摆设,放兜里还沉,直接扔进了储物柜。

所以江屿没联系林瑟舟,跟冷战似的。

还有两个号就轮到林瑟舟了,江屿找了个空位,让林瑟舟坐下,林瑟舟不坐,让江屿歇着。

江屿笑得开心,“你发我的信息还有未接电话我都看到啦,我这两天晚上结束工作的时间点正好午夜凶铃,想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休息,想多了一碰床就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继续忙。”

江屿顿了顿,抱怨说:“舟哥,我急得嘴里都起了好几个泡。”

看出来了,话说这么多,嘴皮子不利索。

林瑟舟轻轻捏住江屿的下巴,仔细瞧了瞧,“疼吗?”

“疼啊!”江屿可怜兮兮:“吃不下饭。”

林瑟舟叹了一声。

江屿的舌尖舔了舔嘴里的伤口,差点被刺激出眼泪,这表情正好,他又开口:“舟哥,还有想你想的,也吃不下饭。”

明知道是撩拨,林瑟舟还是欲罢不能。

“嗯。”林瑟舟温柔地应下了。

“嗯?”

林瑟舟说:“正好在医院,我让老顾给你配点儿药,好得快一些——十七,别舔了。”

江屿眉开眼笑:“你不生气了?”

林瑟舟说:“我不生你气。”

江屿眨眨眼,“真好哄。”

要是顾典在场,他那双堪比孙猴子的眼睛能看出这俩东西就是挑着情趣玩儿。

林瑟舟又问江屿这几天住在哪儿,江屿说酒店,方便。

那天出门走得急,这事儿江屿跟江念尧说了,不回家,让小孩儿们生活自理。林瑟舟没见到江屿,第一个就问江念尧,江念尧只知道哥哥忙,具体忙什么,小少爷答不上来。

所以林瑟舟心里疙疙瘩瘩。

总之这事挺凑巧了。

快周末了,林瑟舟想跟江屿吃顿饭,他觉得顾典的话说得有道理——一把年纪的男人了,不能过得太矫情。

“十七,你忙完了吗?”

江屿说:“忙完了,今天晚上收尾,我待会儿还去酒店,跟他们总经理算钱,钱到手了我就撤。”

林瑟舟溺着说江屿钱串子。

江屿唉声叹气,说没办法,一大家子要养。

这话听见了,林瑟舟有心,开始计划自己的存款。

做完检查,问题不大,林瑟舟胃里的毛病就是普通胃炎,但是不能拖,得尽快治好,必须勤快吃药。

江屿听着顾典的医嘱比林瑟舟还仔细,最后大包小包拎了一堆药出医院。

林瑟舟开着同事的车出来,他还得回学校。

江屿把林瑟舟的药放在车后座,提醒他今天就开始吃,不要忘了。

林瑟舟开着车,说好。

江屿挺不放心的,他问:“舟哥,以后我每天两个电话提醒你吃药,你会觉得我烦吗?”

“不会。”林瑟舟说。

“那成!”

车驶离医院,林瑟舟先送江屿回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江屿要下车了,突然被林瑟舟叫住。

“十七——”

江屿一愣,屁股又坐回副驾驶:“怎么了舟哥,还有事儿?”

“有,”林瑟舟说:“想跟你预约一顿饭,吃吗?”

“吃啊!”江屿目光闪闪:“就这个周六吧!”

林瑟舟想想,说好,又问:“在哪儿吃合适?”

“老地方呗,”江屿笑着说:“我把门锁了,谁也进不来,就我们俩!”

“好。”

林瑟舟对于这顿饭的目的很明确,他觉得江屿应该猜到了,但江屿没开口问。

林瑟舟认真工作时确实忘了一日三餐前的药,江屿掐着他课间休息的点打电话提醒,两三次后,林瑟舟干脆不记了,他和江屿对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游戏乐此不疲。

工作日最后一天下午,江屿踩点提醒林瑟舟吃药。林瑟舟夹着手机吞了药,江屿听清了,可他没挂电话。

林瑟舟笑了声,找了个方便说私密话的空间。

“十七,”林瑟舟问:“你今天过来吗?”

江屿说:“嗯,我过来,接你下班。”

林瑟舟说好,又问:“今晚怎么有空了?主厨不卖手艺了。”

“连轴转了一个星期,驴都不这么使唤!”江屿懒散散地说:“主厨今天摘牌了!”

这通电话黏黏糊糊始终挂不断,林瑟舟原本心情不错,可不知怎么了,上课铃响之前,他的眉心忽然不受控制地抽个不停。

连着心脏,无比慌乱。

林瑟舟说话的调不对了,江屿敏锐,他听出来了。

“舟哥,你怎么了?”江屿问。

“没事,”林瑟舟揉着眉间的神经,说:“最近疲了,操心过度,可能没休息好。”

当老师累,江屿知道,尤其是重点学校的重点班老师。

“舟哥,你一直住天台也不是个办法,那儿环境太杂乱了,凌晨四点就开始吆喝,睡不好的。”

最近江屿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原本打算吃饭那天把话说了,心一急,还是没藏好。

“你要是不想回家,就…来我家呗。”

林瑟舟失笑:“你那儿还有多余的房间让我睡吗?”

江屿说没有了,又想说你可以跟我睡啊。

可太直白了,他不太好意思。

“你别担心我,”林瑟舟话音顿了一下,顺着心悸时的感觉,嘱咐江屿,“十七,你骑车过来小心点儿,注意安全。”

最后这句话江屿正好没听着,他被人打了茬,捂着电话跟那边说了几句,话头再次牵回来,江屿问:“舟哥,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这话说多了显得不吉利,林瑟舟不提了,他让江屿有事先忙,不来打个电话就行。

“我一定来!”江屿着急说:“还在学校门口等你。”

“好。”

林瑟舟胸口被暖意填满,他很满足。

晚自习这两个小时林瑟舟过得很不踏实,他没带手机,只能不停看手表。

到下班点后,林瑟舟还没走出办公室,接到了蒋松的电话。

“舅舅,我和尧尧出来了,等你吗?”

“不用了,我还有事儿,”林瑟舟说:“你们两个先回家,路上小心。”

蒋松鬼精的,他问:“今天江屿哥来啊?”

林瑟舟皱眉,说:“你们俩在哪儿?没看见他吗?”

“我和尧尧刚走到校门口,”蒋松说:“没看见江屿哥,他……”

蒋松话没说完,所有声音被不远处猛烈的重物撞击声盖住,还有学生此起彼伏的尖叫。

“哥……”

“哥!!”

这两句是江念尧的声音。

林瑟舟紧紧捏着手机,他肺里被灌进一顿混凝土似的,呼吸不畅,生理性的自我保护逼他出了一身冷汗。

江屿……

林瑟舟头晕目眩,边跑边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可他妈的台阶太多,林瑟舟恨不得从楼顶跳下去!

“蒋松!怎么了?!”林瑟舟风度不佳,吼着问。

“舅舅你快来!”蒋松的声音很远,“江屿哥出事了!”

江屿十分倒霉催,本来想着早点出发,时间能充裕点儿,可临出门,被事儿缠住了,处理的时间长了点儿,眼看要迟到,小电驴一路飙出最大码数。

刚看见学校大门的影子,隔壁突然窜出一辆颠三倒四的车。

江屿反应快,他能避让,可这会儿刚刚学,一路都是学生,不管往哪儿避都有撞到人的风险。

开车的脑残对大路上的活物视而不见,横冲直撞,他根本不给江屿选择的机会,直接夹着江屿往行人道侧压着过去。

SUV一路拖着人行道护栏,最后撞上路灯柱,这才熄火,而江屿被这股强大的冲劲直接甩出三米外。

脑残司机哆哆嗦嗦下车,满身酒气,他顺着路人惊恐的眼神往不远处看过去,看见一个人躺在马路中间,抱着头一动不动——

他少了一条腿!

脑残吓尿了。

江屿神智清楚,他能知道自己出了车祸,右半边身体刺骨疼痛,但在可承受范围内。

“操……”

江屿挣扎起身,突然发现身体失去平衡,他很难坐起来。

当五感渐渐回来,江屿听见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耳朵。

“他的腿呢?”

“腿被轧断了!”

“这人会不会死?”

“好吓人!”

江屿下意识摸右腿,空的!

接着,江念尧的哭喊出现了,可不多久,又被窃窃私语猜测和讨论声音盖住。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江屿的残肢上。

江屿很久没这么恐惧了,他赤裸裸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下,被不知情的人指指点点,反胃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他蜷缩着身体,不想面对不堪的言语。

江屿坠入深渊,死亡的无助似乎一触即发。

“别怕。”

在江屿最绝望的时候,深夜的微风温暖而至,这阵风轻轻遮住江屿所有狼狈,坚定有力地抱起了他。

“十七,别怕,我在。”

林瑟舟抱着江屿,远离了人群所有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