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别扭又矫情

“嗯。”

林瑟舟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他弯腰把江屿扶起,扶稳了又蹲下捡药盒,不搭理自己的,光捡江屿的药了。

“怎么又感冒了?”

林瑟舟问得很自然,完全没有‘最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隔阂,情侣吵架还得尴尬一阵呢,林瑟舟没有,看江屿时的目光都是温和坦然的。

倒是弄得江屿手足无措了,“有一点,忘添衣服了。”

林瑟舟站起身,把药还给江屿,“给。”

江屿伸手接,林瑟舟轻轻往前一送,指尖触碰了一下,谁也没舍得收回来。

林瑟舟也瘦了,闷闷不乐得看着十分颓丧。

江屿心一酸,脱口而出问:“舟哥,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胃病犯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特别难受,好像跟快死了一样,实在熬不住了,过来看看,别真死了。”

林瑟舟轻描淡写地说,但是狠,拿着一把利器把江屿的心千刀万剐了。

江屿又剧烈地咳嗽,怎么也止不住了,他微微弯曲的身体摇摇欲坠,捂着胸口感觉喉咙腥甜,大概血涌上来了,堵着肺,差点窒息。

“十七!”

实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林瑟舟自己先着急了。

“没事,我没事舟哥。”江屿攥住林瑟舟的衣袖,越攥越紧,他在咳嗽声中混着自己真心实意说的话,“我也难受。”

“什么?”林瑟舟听不清。

江屿摇头,应该是说不出话了。林瑟舟手足无措,只能顺着江屿的脊背轻拍,起一点聊胜于无的作用。

当江屿自以为是地转身离开,决绝的信念已高耸入云霄时,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当再次见到林瑟舟,这些身外物都能在顷刻间摧枯拉朽地崩塌。心口骤然裂了一条缝,那些日思夜想的盼望汹涌澎湃。

江屿已经舍不得林瑟舟离开了。

我错了,他心想。

林瑟舟扶着江屿坐下,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杯温水,喂着江屿喝了几口,好多了,可江屿还是沮丧地低着头,他掐着指尖,不敢看林瑟舟。

别扭又矫情。

林瑟舟翻找塑料袋里的药,找到一瓶止咳糖浆,他问江屿:“喝这个有用吗?”

“不知道,没试过,”江屿眼睛一瞟,本来想看那药,结果瞄见了林瑟舟的手,于是目光往上移,又看见手腕上的头绳,“医生给我开的药。”

五十块钱一根的头绳质量就是好,还没松呢。

林瑟舟没注意江屿的视线,他拆了包装盒,按照医嘱的刻度倒了一杯。

“自己喝吗?”林瑟舟问。

“哦,”江屿接了药,“谢谢。”

“……”林瑟舟回:“不用这么客气。”

两句客套话来回,那起起伏伏的距离感又被冲开了,江屿觉得自己就是个智障,恨不得罩着脑袋抽两巴掌。

林瑟舟扔垃圾,回来后没挨着坐下,他站在距离江屿一步之遥的方向,等着江屿抬头。

“我回去了。”林瑟舟冷清地说。

“舟哥……”江屿依旧不敢看林瑟舟,他头发很长了,低头时能掩盖自己所有的表情,“你回哪儿啊?”

“回家。”

江屿一愣,目光闪了闪,“哪儿啊?”

终于肯看人了。

林瑟舟叹了声气,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己那儿。”

也是,不管存不存在隔阂,分手的话江屿已经说出来了,以林瑟舟的性格,他肯定不会赖着不走,哪怕是刺激江屿呢。

反正江屿是被刺激到了,他瞪着眼睛不说话,眼看又得咳新一轮。

林瑟舟见状,立刻开口:“你方便吗?”

“啊?”江屿一直懵的,十分顺着林瑟舟,“方便,怎么了?”

“我得回去一趟,”林瑟舟好像在组织语言和措辞,“换洗衣服都在你那儿,还有一些书和行李,收拾起来可能费点时间——毕竟不是从自家搬东西,得征求你的意见。”

林瑟舟把你和我分得清清楚楚了,刚才的温柔仿佛是一闪而过的余韵,留给江屿的是自己造成这种局面的后果。

江屿鼻子酸了酸,忍下了。

“行,”江屿又病恹恹地眨眼,问:“现在过去吗?”

林瑟舟:“嗯,过去吧,我开车了。”

江屿习惯性坐林瑟舟的副驾驶,他这会儿刚上去,心神突然飘了飘——这副驾驶还是属于江屿的适配度,不论是靠椅的角度还是腿部位置的宽度。

林瑟舟开车又稳当,江屿双腿一伸,能安心地在路上睡一觉。

“安全带。”林瑟舟提醒江屿。

江屿讷讷地哦了一声,侧身拉安全带,他衣服穿得宽松,动作稍微一大,整个人显得空空旷旷的,蝴蝶骨隐隐若现,轮廓十分明显。

怎么瘦成这样了?林瑟舟想。

两个人自上车后一句话也不说了,江屿虽然每天睡眠不足,但一直没有想好好睡一觉的意思,如今坐安稳了,他条件反射地困。林瑟舟安安静静地开车,无形之中也安抚着江屿,于是半阖的眼皮彻底闭上了。

安全感这种东西很奇妙,江屿能毫无保留的全身心托付,大概也只有林瑟舟一个人了。

什么时候到的家江屿也不清楚。

林瑟舟没有叫醒江屿,他等着他自然睡醒,只在暗处偷偷地看,这也成了林瑟舟的私心。

分得了吗?分不了,林瑟舟想。

江屿睡得轻,车子不动了,环境和状态一改变他就能醒。

人还是懵的,突然睁开眼睛跟林瑟舟对视,这半个月中间发生的事儿他好像全忘了,迷迷糊糊地喊了舟哥。

“嗯,”林瑟舟应了一声,“到了。”

江屿猛地惊醒,浑身上下汗毛立起来,排山倒海的窘迫袭击他。

江屿半身不遂地差点弹起来,让安全带箍紧了,勒着骨头了,疼得龇牙咧嘴。

林瑟舟十分坦然地靠近江屿,两人隔着轻微的呼吸擦身错开,还是彼此熟悉的味道。

江屿心跳快了,手不停使唤,于是撩起了林瑟舟散落的长发,夹在他耳后。

江屿:“……”

完了。

林瑟舟眨了眨眼,什么也不表示,他解开了江屿的安全带,问:“下车吗?”

“下,”江屿结结巴巴,“下!”

江屿到现在为止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站在自家门口跟林瑟舟面面相觑,各路口袋摸了一通,没找到钥匙,不知让他扔哪儿了。

这也不能怪江屿,以往他和林瑟舟一块儿回家,永远不需要自己开门。

林瑟舟的手放在裤兜里,拿出来了,掌心握着大门钥匙,他叹了一声,说:“我来吧。”

江屿让开一点儿位置,让林瑟舟开锁。

林瑟舟撑着门,自己不进屋,让江屿先进去。江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走得十分别扭。

江屿时刻谨记林瑟舟来此的目的,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挺拘谨的,回头问林瑟舟:“那个……舟哥,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来。”

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个既试探又赌气,来回拉扯一番,竟把对方往更远方向推了过去。

江屿又想抽自己了。

林瑟舟的东西大部分都在卧室,卧室门没锁,推开门就是个地铺——江念尧说睡这儿,敢情还是打地铺。

其实没多少东西,收拾起来不费时。但林瑟舟的动作跟之前从自己家打包行李的状态完全不同,半个箱子的东西,花了一个多小时,不让江屿插手,也不敢江屿说话。

江屿怕他口渴,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瑟舟没喝,说不渴,江屿挺尴尬的,自己喝干净了。

“我好了。”

江屿捏着杯子,差点把下唇咬破皮了,他不说话,不知道该什么说。

林瑟舟等久了,好像也等失望了,眉眼一低,说:“我走了。”

江屿在林瑟舟侧身而过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舟哥!”

林瑟舟偏头看他,“嗯,你说。”

“一起……”江屿手抓得紧了,自己也觉得疼,“一起吃顿饭吗?”

“散伙饭啊?”林瑟舟依旧自嘲:“我好像总吃散伙饭。”

“不是!”江屿自认为吃了不好好读书的亏,关键时刻语言匮乏,“不是,舟哥,我就想跟你再待会儿。”

林瑟舟:“一会儿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真狠。

江屿憋红了脸,刚消停下去的肺又蠢蠢欲动了,不仅闷,还疼。

林瑟舟知道自己刺激得太过了,心下又不忍,挺矛盾的。

“不了,”林瑟舟还是拒绝,“我还有事儿。”

他不说什么事情,江屿似乎也没资格多问了,落了空,心里就跟被细铁丝箍了七八道弯,即酸又疼。

“哦。”江屿说。

林瑟舟点点头,走了。江屿在他身后跟着,林瑟舟的心思一直在他那儿,于是很不刻意地回了一下头,看见了,似乎赶到意外,又问:“你还有事儿?”

江屿蔫了,“啊,我去吃饭。”

林瑟舟轻轻嗯了声,挺有礼貌的往下问了一句:“吃完去哪儿?”

搁这儿套话呢,江屿没听出来,‘回医院’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舌头一打弯儿,跟牙齿碰了,他捂着嘴,疼得眼泪也出来了。

“我……”

江屿也不想糊弄林瑟舟,显得特不真诚,想了半天,刚要说实话了,又被人打断。

“江先生!”

这声音挺耳熟的,江屿和林瑟舟同时朝那儿看,看见了张警官带着小徒弟匆匆跑过来。

江屿一愣,“张警官?”

“欸!我找你好几天了,”张警官跑得急,有点儿喘,“你上哪儿去了?”

江屿笑了笑,说:“躲清净去了。”

张警官以为江屿说的跟自己以为的是一个事儿,于是脱口而出地问:“你家里人还好吗?恢复的怎么样了?”

江屿头皮一麻,猛地扭头看林瑟舟。

林瑟舟也在看他,疑惑的表情带上一些不悦,盯得江屿心里发虚。

张警官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我们抓到陆刚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