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爹爹,祖母她老人家不会有事吧?”回去的路上,时卿忍不住轻拽了拽自家阿爹的袖口,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晨雾缭绕间,原本僻静的柳安堂愈发静谧了许多。
一旁的明宜同样也有些怕了,仰起小脑袋巴巴地看着自家阿娘,实在是方才祖母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自明宜记事起,祖母一直都是这幅淡淡的,仿佛万事不盈于心的模样,除了对自家堂姐和阿弟好一些外,其他可以说万事不管。可方才那般模样,虽然没有直接了当的大怒,可小孩子内心最是敏感,尤其明宜已经七岁,已经到了晓事的年纪。
“方才大姐姐也很难过。”
是啊,如何能不难过呢?杨氏忍不住叹息一声,大手轻抚着女儿明宜的小脑袋。早前这门亲事虽说没有直接定下,可府中几乎所有人都晓得,两个孩子也时常接触。那姜家二郎模样生的俊秀,文采亦是上佳,不负其父探花郎的美名。
如此这般地俊秀人才,试问一个大姑娘闺阁少女如何能不心向往之?何况只看这些年姜家舅爷是如何对大嫂这个妹妹的?不说事事关照,时时看顾,正值仕途上升期却连外甥煜哥儿的开蒙都亲自记着,不时接到府中教导。
就连府上大哥儿,也是这位舅爷亲自入宫延请的太医,这些年又是各样的上好药材送来养着。亲女儿也不过如此了。日后大姑娘嫁进去上有亲舅撑腰,夫君亦是良才美玉,那日子如何也难过不到哪去。
如今一朝婚事落空,日后前途还不定落到哪里,任是谁心下会好受的了?
光是想想,杨氏便觉心酸难言,尤其大姑娘最是温柔和顺的性子,如今这一遭,现下还不晓得怎么难受呢?
不过看到一旁扒拉着自己裙角的女儿时,杨氏复又清醒了许多,大姑娘再如何,人家都有个好舅舅,日后前程总归不是太差。
可她家明宜呢?依府上这般光景,明宜日后可如何是好?
“阿娘………”
“絮娘!”
看自家阿娘有些魂不守舍,时卿忙小跑上前,轻扯了扯对方的袖口,一旁的闻爹神色亦是带着担忧,杨氏这才回过神儿来,看着眼前的一眼巴巴瞧着她的一大两小,心下方才稍稍松快了些。
不拘如何,一家子总归心是一处地。轻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如往常一般轻柔地笑了笑:
“阿娘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入了神罢了。”
时卿也不知信没信,只兀自地点了点小脑袋:“那阿娘要小心,千万不要踩到石子啦!”
眼下几人走的这条小径,多是鹅卵石铺就,常日里还好,一到下雨天加上苔癣不免有些松散滑脚。时卿早前便在这上头栽过跟头,玩耍时曾摔了个屁股蹲。
想道弟弟的囧事,一旁的小明宜不由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
唉!可惜弟弟最近好像长大了,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不免有些遗憾地晃了晃脑袋。
这一晚,除了明宜小姑娘睡的喷香外,其余三人都约莫都有些许失眠。
除去担忧老太太外,明宜眼瞅着就要长成,虽然在自家眼里,闺女自是千好万好,可府上这般境况等女儿大了又能寻什么好人家?
靠她那位没心肝的大伯吗?不给论斤论两卖了就是好的。闻老二倒是在外头认识些人,可酒肉朋友姑且交一交尚且无妨,真论起亲事闻仲淮第一个便要摇头。
何况儿女亲事何等重要,人家也未必愿意结一个破落户的亲。
归根结底,没有家世依仗的姑娘家只有被人挑拣嫌弃的份儿。
而一墙之隔的时卿则想的更多了些。无疑这是个生产力落后,且对女子十分不友好的时代。
前世独自一人摸爬滚打了那么久,时卿心下十分清楚,一个人想要立足于世,想要受人看重,不被人轻贱,必先有的便是自己的价值。
因为名列前矛的成绩和一颗还算不错的脑袋,所以在一众同样贫苦失祜的小孩儿中,苏氏夫妇唯独选了资助自己。哪怕因此欠下许多需要偿还的人情债,但当时的林小幺确确实实走了出去,考出山城,甚至走出国门,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
因为能够带来足够的利益,即便在当初在人际复杂的苏氏科技,也少有人当面轻视于他。
而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最无情的是,极大限制了对方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而将其价值寄托于周遭的男子身上。
就像现在的永安伯府,说句不敬的,大伯难道是什么好人吗?但阖府绝不会有比大伯母更有底气的存在,甚至傲视一众妯娌,而青梅竹马的表妹过地又是什么日子?
可见有时候绝对的利益比感情更为牢固可靠。绝不可以将阿姐的一辈子去交付到一个男子的良心上。
睡梦中,小童下意识捏了捏小拳头。
***
翌日,卯正刚过,时卿便哒哒地跑去敲响了自家阿爹的房门,浑然不知打扰了旁人美梦的时卿还理直气壮,一脸气鼓鼓地对着阿爹控诉道:
“昨天不是说好了,以后每天都要教我认字的吗?阿爹你怎么可以赖床?羞羞脸!”
闻爹:“………”
一大早便被自家宝贝儿子找上门儿,听到丫鬟禀报,闻仲淮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连衣裳都没系好就匆忙跑了出来。
这会儿听到控诉,两眼迷蒙的闻二爷还特意抬头往外头瞅了一眼。嗯?这天不是还没大亮的吗?昨个儿就算了,今儿可不用去请安,不是正当睡吗?
何况昨个儿跟自家媳妇可以说愁了半宿,他二爷这会儿正困着呢!
不过谁让眼前这个是自家宝贝儿子呢?闻仲淮还特意放轻了语气:“卿哥儿啊,咱们要不再等会儿?”
说话间还虚虚地打了个哈欠:
“这会儿天还早着呢?”
话说,他闻老二的儿子居然这么好学的吗?当初他最刻苦的那段时间还是强逼着自己的,就差没悬梁刺骨了,闻仲淮忍不住心里嘀咕。
结果不出意外对上了自家儿子极度鄙夷的目光。
时卿甚至无需多做什么,只需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定定地瞅着对方,一副阿爹你说话不算话,不守信用的小模样,就足够闻二爷麻溜儿的爬回去穿衣洗漱。
没办法,在两个孩子这里,闻老二实在没甚个威严,宜姐儿常日里都能骑在老爹脖子上跑马的那种。
怕儿子久等,本就没甚威严的闻二爷很快穿好衣裳,一袭靛青色长衫人模狗样的溜了回来,一把将隔间内等着的儿子捞起抄在腰侧,带着小石头等人,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书房走去。
临走前闻老二还不忘吩咐小厮阿金去大厨房提两盒点心过来。
此刻正被夹在身下的时卿忍不住嘴角一抽,忍不住怀疑昨天那个对他谆谆教诲,说的头头是道的阿爹是不是假的了。
好在闻二爷瞧着浪了些,教起儿子来确实正经。
很快,案上的宣纸上便再次出现了一个大字“苟”。
闻二爷从身后亲自扶着儿子的手,沾了些茶水在一旁的空案上轻画着,嘴上还不忘道:
“卿哥儿跟我念“苟”,你看这是上艹下句,有随便轻率之意,而在这里却是假使,假若,苟不教,假使不曾进行教导……”
时卿站在阿爹身后,尽量肃着小奶音几乎一字一句地重复着。
书房内,很快传来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的读书声。
闻仲淮教地很细致,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字型,字义,务必每一个都要几近详实,不曾有丝毫浮躁求快。
然而令他惊讶地是,只是仅仅一个早上,自家儿子便顺利将三字经的开篇教育之功认了个完整,还一字不曾磕畔地背了下来,这让一旁教习的闻二爷,颇有些怀疑人生地挠了挠脑袋。
话说他当初开蒙时,认地有这般快吗?
莫不是他教地太浮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