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周四值班的人是年级主任，要是被他抓到我们就完了。”

“啊啊啊啊啊快跑！”

紧张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上一秒还在悠哉游哉吃东西的人下一秒不约而同站起身，手忙脚乱拎着书包往学校方向跑。

唯有孙测还在后头，望着他们狂奔的背影：“反正都已经迟到了，着急也没用，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吃呢……”

“……”

晖北中学虽然实行的是开放式教育，但过了上课时间后学校大门会紧锁，迟到的学生只能到门卫处登记，再由班主任出来接应他们，之后就是自求多福了。

这群人自然不会选择这种明显会受处罚的方式，他们早在军训时已经开辟了一条新的通道——学校侧边有面较低的墙，那处没有监控，而且有各种绿植做遮挡，是迟到时进校门又能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

墙面虽然不算高，但也比时予沐高出一段距离，陈叙浮熟练地从草丛中拿出几块板砖堆起来，双手撑着墙面用力一跃，轻松踩在最顶上。

但他没有直接翻过去，而先朝时予沐伸手。

时予沐还没走过去，冯铠东的手先一步凑到陈叙浮那边握住他，又在瞬间被抽回，并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环绕在寂静的树丛里，冯铠东咬牙：“陈叙浮你……”

陈叙浮没理他，牵住时予沐的手后将她拉到上边，在她耳侧轻声：“有点高，你先跳到那个花坛上，注意安全。”

时予沐应好，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待她试探着跳落到地面后发现冯铠东也已经翻过来，他压根不需要有人帮忙，但还是对陈叙浮方才那一巴掌耿耿于怀。

这边距离教学楼还有段距离，过程时不时有教师巡逻。一群人如同身处于谍战游戏中，走一步观察一步，打头阵的同学大手一挥，其他人跟着前行。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明显经验十足，成功抵达教学楼，又装成是上洗手间的同学大摇大摆步入楼梯间。

过五关斩六将，总算到达教室门口。

冯铠东率先冲进班里，又在左脚刚踏入后门的刹那被迫缩了回来——巡逻的主任就在班里，正插着兜等待着这群鬼鬼祟祟的人。

“完了。”冯铠东拍了下额头，表情里满是绝望。

他自觉放弃溜进班里的想法，老实站在门口，等着挨训。

“又是你们这群人。”主任朝他们过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这才开学几天，就被我逮到多少回了？”

戒尺点过每个人，长叹了口气：“还有你啊陈叙浮，你还是班长，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一点表率作用都没有。”

“我错了老师。”陈叙浮认错态度诚恳，自觉在墙角面壁思过，“身为班长，做错了事我应该带头受罚。”

“然后下次再带头犯错。”冯铠东依旧没个正经样，摸了摸鼻尖，没忍住小声补充。

“噗嗤。”传来不知是谁的笑声。

“还闹？我看你们一点悔改的心思都没有。”主任被他们气得头疼，“在这站着反思，下节课回去写1000字的检讨交给我。”

主任的眼神在时予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他注意到这是个新面孔，看着文文静静的女孩，不知道怎么就被这群人带跑偏了。一想到这他头就更大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整治这群人。

戒尺只是稍稍抬高，女孩被吓得往后缩，同时有个男生挡在她面前，身影完全覆盖她。

陈叙浮说：“老师要打打我吧，别打女生。”

时予沐心脏狂跳，看向陈叙浮。

而主任被气笑，用极轻的力道碰了碰陈叙浮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体罚你们了？还打女生，不想让我继续当教师就只说。”

陈叙浮明显松了口气，重新换上那副不羁的表情，示意：“但是老师，您已经打我了。”

“再多说一句，检讨加到两千字。”主任半筹莫展，用眼神瞪着那些还在偷笑的人，转身离开。

他一走，这群人更没约束了。

冯铠东拍了拍陈叙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主任的脾性。”

陈叙浮没说话。他是知道，可有人不知道。

是他将她拉出去的，总得尽可能护着她。

主任一直走到办公室门口，还专门回头监督他们。上课时间的教学楼静谧无比，面前是在教室内坐着的学生，身后偶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好奇张望，罚站的几人压根不在意，时而小幅度活动着自己的肢体，时而与班里的同学互动。

后头拎着打包的炸串姗姗来迟的孙测看着罚站的这群人，专门左右看了看确定巡逻教师没在，后无情地在门口笑出声。

“都跟你们说了让你们晚点再来，还不听，看看我，根本没被发现。”他得瑟道。

他本想直接回到班里吹空调，又被冯铠东踹了一脚：“少来，快点一起罚站，不然我向老葛告发你。”

“你——”孙测咬咬牙，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有病！”

不过孙测也有自愿的成分在，熟悉的人都在外面，那班里反而没人陪他一起玩。

他将扩散着炸串味道的打包盒藏在座位底下，多享受了会空调，又被冯铠东催着出去。

走廊温度高，他悄悄将后门开了一条缝，冷气涌出，几人都有份。

冯铠东用手臂撞了撞他的肩膀：“行啊你，味道那么重，不怕被发现？”

“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呗，我人都在这受处罚了，难不成他还能扔了我花钱买的东西。”孙测说道。

受处罚期间似乎比在班里更自在，冯铠东与孙测挨在一起猜拳，孟绾问坐在窗边的同学借了把镜子整理发型，有人无聊得对着墙壁挥拳，竟然还有人跟着加入。

至于陈叙浮，他双手环臂，歪着头站得懒散，更像是在休息。

靠了好一会，忽然睁开眼睛，对着站得最本分的时予沐说道：“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带你出去就让你经历这么多事。”

时予沐轻轻笑着，这一天对她来说真的很迷幻，心情从低落到高亢，原本循规蹈矩的她竟然跟‘坏学生’混在一起，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违反了多项纪律，还因此受了人生第一次处罚。

这些事要放在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的她并不觉得难受，反而回应道：“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

她声音细细的，但落在静谧与无聊交织的空间里出奇明显。

几人听见她这话，瞬间精神起来。

孙测将头探过来：“你也觉得是不是！在外面站着可比在里面学习有意思多了，真想不通晚自习有什么必要，爱学习的人去哪都会学习，不爱学习的人在里面坐几个小时也不会学习。”

冯铠东接过话：“人家说的是出去玩有意思，你以为她跟你一样？”

孙测却在想另一件事：“如果老葛知道我们把插班生带得这么坏，会不会对我们的意见更大？”

冯铠东说：“我们怎么能算坏，这叫享受当下，才不是被困在那些语数英里。如果什么都按照大人说的去做那这样的生活多无趣，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

“那倒不可能，你哪里会学习。”

“……”

话题就这么展开，基本围绕着时予沐的生活，从她转学前的学校聊到初中，还聊了情史、暗恋史、做过的最疯狂的事等等，可惜时予沐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是空白，以他们的角度来看，就是无趣得很。

说着说着，他们倏然产生了奇奇怪怪的默契，决定每个人提一件她没做过的事情，说是要带她体验，势必要将她“带坏”。

冯铠东先说：“插班生一定没去过网吧，这周末约起来，我带你玩最热门的游戏。”

孟绾边修指甲边说：“那就去鬼屋吧，我没去过，找个人壮胆。”

马学贤：“要不试试逃课去顶楼看日落？听学长提到过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日落特好看，有机会我们一起。”

孙测：“我一直想做的事，就是跑进点心铺里面抢最热门的鸡排，不然我每次都抢不到。”

众人：……

吐槽：“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让插班生跟着你做这些无聊的事。”

“这怎么无聊了，吃是人类最重要的事！”孙测急得脸颊通红，但最后还是说不过别人，只能独自生闷气。

后面还有人调侃道：“谈一场恋爱。”

此话引起一阵小轰动，有人笑着说：“插班生这么乖的女孩怎么可能早恋。”话题也就这么过了。

问到陈叙浮时，他沉默思考片刻，应该是没什么好说的，随口说了句：“那就一起努力，有机会再上同一所大学。”

孙测控诉：“为什么只有她啊？我们呢？”

“所有人。”陈叙浮淡淡道。

“没意思，还以为你俩有什么情况。”

陈叙浮没说话。

孟绾默默出声：“那别带上我，我可不想跟你们上同所大学。”

冯铠东‘嘁’了声：“怕谁不知道你是全校第一似的。”

“本来就是全校第一，不服你就赶上我呗。”

“安静！罚站还那么吵，我告诉老师去了！”从班里传出尖锐的声音。

后排有几位本在睡觉的学生被吓醒，一脸茫然地看看周围。这边的哄闹声倒是安静了，默契地一起翻白眼。

此后话题便变成小声吐槽某人。

责罚持续到下节课，期间由于这群人实在太难管教，主任甚至专门来到教室门口守着他们。

上课铃一响，随着主任的一句“回去写检讨”，所有人瞬间松懈，如同挣脱束缚，回归本性。

时予沐总算能坐下，柳紫杉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小声跟她说：“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怎么了？”时予沐问道。

“他们不爱学习，还老违规违纪，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不希望有人这么说自己的朋友，时予沐刚想替他们解释，就看前边沈茹转身，对着她们喊了句：“吵什么，安静。”

“……”

柳紫杉委屈得抿唇，没再说话。

时予沐只能埋头做自己的事。

高一刚开学的学习任务量不多，时予沐握着笔，准备先写完今天的作业，但又对着练习册凝思许久，发现自己不想学习，又决定先写检讨。

这次呆滞的时间更长，终究还是决定先放在一旁，拿出漫画书翻阅。

出神了那么久，看漫画时的她比谁都要认真，完全沉浸其中，就连后边有人喊自己都没听见。

最后是柳紫杉点了点她的手臂，她才回头，看见从后排传来的一本书。

翻开，书里夹着张活页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写好的检讨。

检讨上贴了张便利贴，字迹清秀写着：“抱歉害你受罚，检讨我帮你写了。”

是陈叙浮的字迹。

她回头看向后排。

他没注意她，正低头书写得认真。

时予沐弯了弯唇，再看向面前来自同个人的两份笔记——

字迹是不同的。

他给她的那份检讨故意用了与他平时截然不同的写字风格。

……

至此之后，将时予沐“带坏”几乎成了刻在这几人心里的信念。

每日见面交谈的内容不是“早上好”或是“吃了没”，而是“热不热啊校服怎么还穿在身上”或是“来得这么早啊这么勤奋干什么”。

时予沐本就有颗蠢蠢欲动的心，在他们的带领下，她开始放肆在这个学校里生活，人一活跃起来，跟寝室及同学的关系慢慢能够得到缓和。

周末约了去网吧，时予沐从一大早就在思考应该怎么跟父母说这件事，她不习惯撒谎，但又担心父母不同意她去网吧。

犹豫再三，还是找个了理由：同学生日。

孔秋娴听说后还专门去帮她买了礼物，让她带给生日的同学。

时予沐带着蛋糕踏入网吧，这边只有冯铠东一个人，他抽空从游戏里抬头看向她，随口问了句：“你生日？”

时予沐摇摇头：“我妈让我带过来的，我跟她说我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

“这都要找借口？”冯铠东觉得稀奇，“你爸妈对你真严格。”

“嗯，我怕他们不同意。”时予沐坐下。

“真惨啊。”冯铠东摇摇头。

他专注于他的游戏，没什么时间关注时予沐，时予沐看了看他的电脑界面，想着也得把自己的电脑打开，但半天没找着开机键在哪。

干坐了一会，索性拿起手机摆弄，给陈叙浮发了条消息：【你到哪了呀。】

陈叙浮没回，时予沐无聊得歪头放空自己，终是没忍住询问冯铠东：“孟绾不来吗？”

“她爱学习，不玩游戏。”冯铠东说。

时予沐低低的一声“哦”淹没在漫天的键盘声中，她也不玩游戏，还没有最熟悉的人陪伴，又开始不自在了。

洒在身上的光忽然被挡住，时予沐抬头看见陈叙浮已经站在他们所在的过道旁。冯铠东也变得更激动，朝他喊道：“你终于来了，快来帮我打这局排位，我不能输。”

陈叙浮随意将手机放在桌上，先是看了眼冯铠东的屏幕，目光很快转移到时予沐面前的蛋糕上。

直接忽略冯铠东的话，他挑眉问时予沐：“你准备的？”

时予沐点点头：“等会儿一起吃。”

她的眼睛里有亮光，带着些期待，她更想跟陈叙浮坐在一起，这样至少能让她舒服点。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唐突，索性抿唇不语。

冯铠东着急的声线紧接而至：“啊啊陈叙浮你先别说话，快点帮帮我，我马上不行了。”

陈叙浮才扫向冯铠东正在进行着的游戏界面：“落后太多，赢不了。”

“不行，不能输，我好容易才打到晋级赛，这是最后一局，要是输了我又得重来。”冯铠东疯狂点着键盘，看似很忙碌，但连不会玩游戏的时予沐都看得出来，他输出的伤害几乎为零。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时予沐求助的眼神，陈叙浮对冯铠东的请求无动于衷，只拍了拍他的椅子：“你喊菩萨来也没用，赶紧打完把位置给我。”

冯铠东用后背撞着陈叙浮的手臂：“别啊，你先帮我打，打赢了我什么都让给你。”

“……”

陈叙浮无奈接手，站在冯铠东右侧，将鼠标及键盘挪到他身边，略微弯腰熟练操作。

冯铠东立刻为他让出操作的空间，顺手将耳机套到陈叙浮头上，眼里带着死而复生的喜悦。

还不忘点了点时予沐的手，倏然问她：“你知道通天彻地的意思是什么吗？”

“啊？”时予沐下意识摇头。

冯铠东来了劲：“就是陈叙浮。”

话落当时，屏幕上展开一场团战，糅杂各种颜色的光洒向少年的面容。

他的手速很快，白皙修长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灵活操控游戏角色，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依旧能够预判对手的行径，动作果断。

键盘上劈里啪啦环绕在耳侧，时予沐悄悄看向那双好看的手，再看看男生的侧颜，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

“后面后面，哎呀你别往那边走，不行太冒险了……你稳一点啊，别冲动，成败在此一举。”冯铠东跟着激动大喊。

又在陈叙浮双杀对手时鼓掌：“我去，这都能拿下，他们好菜。”

兴许嫌吵，陈叙浮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闭嘴。”

冯铠东乖乖把嘴闭上。

游戏进行到后期越来越焦灼，几束目光紧盯着屏幕，少年依旧冷静，操作其稳。

双杀，三杀……团灭对手，迅速推塔，一波推至水晶。

“啊啊啊啊啊陈叙浮你神了！”

冯铠东激动到跳起来，抱着陈叙浮的手臂疯狂摇晃，“赢了！我赢了！”

陈叙浮单手摘下耳机，表情并没有任何波澜：“这么简单？什么段位？”

“黄金。”冯铠东笑嘻嘻。

陈叙浮：……

懒得跟这个又菜又爱玩的人多说，陈叙浮将耳机放至桌上，拍了拍冯铠东的肩膀：“起来了，让位。”

冯铠东还沉浸在拿下比赛的喜悦中，随口问道：“那边有的是位置，你非要坐在我这干嘛？”

“你说呢？”陈叙浮丢来一句反问。

冯铠东这才看向时予沐左侧坐着的陌生人：“你要跟插班生坐在一起？”

陈叙浮没回答，冯铠东已然站起身：“行行行我让位，等我先把账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