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脱
暗夜无光,车灯没开,少年推着摩托车行走,脸上表情看不清,但宋知觉得,他身上好像——
有光。
少年时期,对于被退学开除的人,旁人总是不自觉给他按上一层偏见。
认为他应该再无前途可言。
程嘉延身上也有,就像书店老板的话、班级同学的议论,还有最开始,她把他归到“坏孩子”那一边的思想。
都是对一个人表面的认知。
殊不知,少年把坏意面向世界,他的好,无人知晓。
也没有人知晓,她所看见的他,到底有多善良向阳。
车子往里,天台有些藏不住人。
宋知缩着身子跑回屋内。
这种偷偷发现的秘密,像一股异常在心底无尽滋生,而这种只她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勾着她把这种偷偷、说不出口的异常继续下去。
回到屋内,宋知坐在书桌前,脑中反复循环着程嘉延的模样,从讨厌到好奇,这个过程。
漫长无垠的夜晚,寂静无声的卧室,一缕月光偷偷浮进来,将她心底的防线打碎了。
有股无法控制的某种情绪钻入骨子里。
宋知心慌了下,她知道,她可能对程嘉延有了别的心思 。
从夜市最后一次对话结束,程嘉延每天遵守规矩,再没把摩托车开进来过。
宋知也失去了和他搭话的机会。
两人像一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短暂地碰了一次面,再次归于平静,在各自的世界里,互不打扰。
在班级里,他一如既往,摆着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
任谁也没办法靠近。
直到半个月后,月考成绩下来那天,宋知起的晚了,掐着点到的校园。
那会儿已经接近上课,校园内略显空荡,学生不多,微弱的夏风刮着,宋知一路往班级里跑。
穿过走道,往教学楼方向拐时,他看见了程嘉延。
他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正帮着保洁人员把一桶垃圾拎到垃圾车上,盛夏天热,桶上四周布满污浊,他表情淡淡的,连收拢眉头的动作也没有。
像似经过哪儿,顺手做了件无足轻重的事。
在多数人眼里嫌弃的事,在他眼中不足为惧。
宋知一时看得有些失神,等再回神,视野里出现的是走过来的程嘉延。
他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用手拍了拍校服,抬手看了眼腕表,很友好地提醒了她一句:“你要迟到了。”
他嗓音像冬日的冰,毫无温度。
话落,上课铃尤其配合地响起。
周二,第一节是关锐的课,他最见不得上课迟到,加上今天月考出成绩,也许火会更大。
程嘉延走的慢,不急不躁,上楼梯之前,他掏出了手机,像个游历江湖多年的老油条。
耳边全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轻易乱了人的心智。
宋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他身旁跑过去的时候,抓了下他校服外套:“迟到超过五分钟,你可能要在走廊上第一节课。”
程嘉延扬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眸里藏着让人寻不清的情绪。
迟到、罚站,他觉得陌生,但又觉得挺适合放在他身上的。
掌心抓在他校服上那一刻,宋知为自己鲁莽的行为后悔了。
二层台阶上,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只是碰在他校服外套上,她指腹开始出虚汗。
反之,他永远是一副世界末日来临也不为所动的神态。
僵了漫长的几秒钟,宋知睫毛抖了下,指尖从他衣服上一点点脱离:“抱歉。”
程嘉延把手机摁灭,装进了兜里,不甚在意般看着她说:“还有三分钟。”
班级里闹哄哄的,两人进来的时候安静了一阵,过后又恢复了吵闹。
宋知前脚刚坐好,后脚关锐拿着一沓试卷进来了,明显带着火气:“我看谁还在说话,考试考的一塌糊涂,将来是都打算去扫大街吗!”
教室鸦雀无声。
“报告。”
关锐看过去,指了指时间:“几点了?高二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门口站着听。”
宋知往后看了眼,程嘉延往后靠在椅子上,课桌上放着一本语文书,他盯着,目光失焦,不怎么在状态。
“考的分数我都不好意思念,班长,把试卷发下去。”
宋知应了一声,拿到试卷,在关锐一声声训斥中将试卷发下去。
如关锐的火气那样,这次语文月考分数多数同学普遍偏低,何厝虽还是第一,也比平时分数低些。
宋知在语文这方面也有点偏,是整个年级唯一一位作文拿满分的,她不属于天赋型选手,多数要靠死记硬背,只在作文方面有些天赋。
下了课,陆鸣珂跑到程嘉延旁边坐下:“下节数学,老师管的不严,去不去打球。”
程嘉延回了他两个字:“有病。”
他上午的几科月考试卷就放在桌子上,陆明珂随手拿起来,看完之后一脸惊讶:“你什么情况,曾经的大学霸就考这么点分。”
试卷中间上侧,红笔写出的数字五十二格外清晰。
程嘉延拿回来,扔进抽屉里:“毛病。”
“你是不是隐藏实力了?”
陆明珂猜想,兴许是因为刚转校,怕成为众矢之的,故意隐藏了实力。
程嘉延人靠在椅子上,扫过去的眼神颇为复杂:“五十二分我不能考?”
陆鸣珂感慨:“不符合咱小神童啊。”
“回你位去。”
放学之后,宋知被关锐留住,让她下周一做升旗演讲,演讲稿自备。
从学校出来,晚霞最是正浓的时候,她从书包里拿出关机的手机,刚到站,何茜的电话打了过来。
过了清远接有个小公园,宋知没回家,一边跟何茜聊着一边往小公园走。
挂了电话,几道骂声和一些嘈杂的声音从暗处传过来,位置被绿植挡住,看不清。
只能确定是打架斗殴的声音。
宋知转身就要走,一侧眸,看见了停在旁边的摩托车,她脚步像被枷锁禁锢住,动弹不得。
小公园没人,鼓足了勇气,她拿着手机往里面走。
一处人工湖桥边,七八个人扭打在一起。
人情混乱里,宋知一眼看见了没穿校服的程嘉延。
他从陈启背后抓住一个人,一拳接一拳的拳头砸下去,眉骨处有血流下来,像地狱里阴沉的恶魔。
对方人多,两人处于劣势。
只是出奇的奇怪,一群混战里,最里面站着一个人,没参与,脸上漾着邪恶的得逞。
宋知看过去,在他腿边看见了摄像的手机。
头一回亲眼目睹打架,她心头哆嗦了下,拿出手机。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要不要报警,一场混战在对方占上风中骤然停止。
像是对方领头,脸上挂彩严重:“程嘉延,让温思礼那个贱人亲自跟我兄弟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不然,我能把你搞退学一次,就能让你退学第二次,你这辈子就算毁了。”
陈启脸上也伤痕累累,他看不惯温思礼,也看不惯这些人龌龊的心思:“我操.你妈,你他妈做梦。”
“程嘉延,我挺不理解的,温思礼又不喜欢你,你天天跟她屁股后面贱不贱!”
程嘉延额头破了一块,嘴角挨了一拳,泛着明显的青紫,他眼皮上掀,嗓音刺骨:“关你屁事。”
“行,你们有种,等着收拾东西从明海走人吧。”
陈启嘴上不饶人:“做不到,你们他妈趴地上给爷学狗叫。”
对方六个人,也并没占太大便宜,从里面出来时,脸上、嘴上都红肿一片。
宋知收起手机,往远处躲起来。
等人走了,陈启捂着嘴喊疼:“操,疼死了。”
程嘉延用手抹了下嘴角,脸上没半点表情,一身的伤,骨头都是疼的,他扯了扯嘴角,玩笑道:“改天给你报仇。”
“延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们两人,对方六人,也是对方主动拦路挑衅的,陈启不太理解对方占上风之后突然撂挑子不打了的意思。
总觉得是场阴谋。
程嘉延像知道,又像不知道,他捡起地上的校服,甩了甩,眉间敛着一层烦躁:“怕什么?还能跟他们认怂?”
“那肯定不可能。”
他拍了拍陈启肩膀:“温思礼那边麻烦你了,时间还早,你先去看看伤。”
“我对那个姑奶奶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陈启吐槽了一番,反问:“你呢?”
“死不了。”
瞧着陈启离开,宋知刚要出来,见程嘉延出来,她又缩了回去。
他把校服外套扔在车头,眼神微动,往后撇了眼,什么也没说,踩上车子走了。
等车子扬长而去,宋知安抚着心跳,从里面走出来。
像一场强大的滤镜,打架斗殴在她眼里也不在只是坏孩子才做的事了。
出了小公园,宋知拐去药店买了几种跌打损伤的药,才往回走。
摩托车停在巷子内,对面房门关着,宋知捏了捏手里的药,犹豫了下,拎回了自己屋。
思想工作准备了半个小时,宋知敲响了对面的门。
程嘉延来开的门:“有事?”
他脸上挂着几处伤,平时总是懒懒散散的,一副不畏世俗的模样,多数时候,眼睛里总带着沉寂,明显心情不太爽,昏暗的环境下,也藏不住他满是戾气的一张脸。
一脸的伤,红的红,紫的紫,他像察觉不到疼一般,云淡风轻的。
宋知手背在身后,紧了紧袋子,迟疑了一下,才把药拿出来:“如果关锐知道你打架,后果会很严重。”
他脸上大部分是轻伤,周末两天也许能消下去一些。
程嘉延眼皮搭下去,状态很颓:“这是什么?”
袋子是透明的,里面什么东西很明显。
她说:“跌打损伤药。”
宋知也没隐瞒知道他打架的事实,他也没问。
程嘉延没急着接,说了句等着,转身进了屋。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手机,他把药接过来,掂了掂,分量足够把全身涂抹一遍。
“多少钱?”
“啊?”
他抬起眼,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明显,很有耐心地细说了一下:“药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她心头一沉,像坠入了谷底,“我又不是卖药的。”
巷子里安静无声,头顶飞机尾声一闪而过。
周遭安静,风声又格外汹涌。
程嘉延笑了下,但没多少真情实意,眼睑垂着,如同夜晚浓稠的黑雾:“我不占别人便宜。”
他画了一个圈为界限,把自己锁在里面,不让外人靠近。
宋知目光和他对在一起,知道自己和他只是门对门的陌生关系,主动站在了圈外面:“没占便宜,就当你上次帮我的感谢。”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跑回屋内。
程嘉延抬眸,扫了眼对面关上的门,眼底情绪波动不大,隔了几秒,他拎着药进屋。
贺祁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对他脸上的伤见怪不怪:“你那脸上又是什么情况?”
他把药放在桌子上,拿了个镜子,坐在桌子前看脸上的伤痕,额头最严重,已经有些肿了:“还是温思礼那件事。”
“我真怕你哪天死在她身上。”
程嘉延取出棉签,眼底一片死寂,自嘲了句:“那不正好。”
要是因为她丢了命,也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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