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对手
邓隋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往张茂华脸上泼酒,算是彻底和他撕破脸皮,不过也无妨,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勉强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张茂华的携私报复,她向来见招拆招。
她到了大理寺,发现张茂华和江婉都告了假。
江婉是昨日在永宁侯府的寿宴上落了水,燕京传遍了,她也有所耳闻,那么张茂华呢?
邓隋记起那晚他是被抬着出的春风楼。
秀眉挑了挑,不免想起那个傲痞的男人,如意料般的难拿捏,腰是真好,同他欢好,她倒有些意犹未尽了。
没有下次……
多可惜。
***
如此这般清静地过了几日,江婉回来了。
江婉是个周到的姑娘,因告假几日,堆了不少事情,邓隋只好着手帮她处理一些,江婉连连道谢,还替她捎了一盒糕点,很是不好意思。
邓隋看她瘦了一圈儿,精神也有些怏怏,又听她一口一个‘邓姐姐’,心就软了不少。
其实最开始她是不喜江婉的,寻常人寒窗苦读,日夜不敢懈怠,耗尽心血才能得一官半职,而对这些世家贵女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家中自会为她安排打点。
江婉让她改观,还是上次陈家的案子,她以身犯险带回证人,没让无辜者受屈,倒也是真有几分本事。
何况,她没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架子,待人真诚友善,很难不喜欢她。
邓隋微微牵了牵唇角,“不必客气,费不了多少功夫。”
江婉一喜,和邓隋共事这么久,邓隋还是第一回对她笑呢,平日里肃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很是不好接近。
“邓姐姐,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你该多笑笑。”
“是么?”邓隋笑意浓了些,心想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嘴巴都跟抹了蜜一样。
江婉是想跟她交好,而江珩是为了睡她。
笑?十岁之前她练习过很多种笑,不过最终都是为了卖笑,这个表情对她而言,牵连了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所以她不爱笑,这么多年也少有让她会心一笑的时候,久而久之,便习惯冷着脸了。
江婉肯定地点点头,或许是见邓隋愿意同她交好,小声同她八卦起来,“你知道张茂华为何告假吗?”
邓隋摇摇头,本不太在意,可见江婉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不忍拂她的兴致,问:“你知道什么?”
江婉也讨厌张茂华,她初进大理寺的时候,张茂华总是盯着她,眼神冒犯,言语无礼,虽然后面收敛了,但他对其她女吏皆是这般,特别是邓隋深受其扰,她都瞧在眼里,因此迫不及待同邓隋分享他的下场。
“几日前他在春风楼醉死过去,半夜起来在床上吐得一塌糊涂,他夫人最是爱洁,将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他脸上挂了彩,自觉丢脸不敢出门,这才告了假,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婉笑得开心,邓隋受她感染也笑了。
“咳咳……”
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张茂华脸色铁青地立在门口,脸上几道抓痕明显。
江婉嘴角压得艰难,客气问:“不知寺正有何吩咐?”
张茂华不敢惹江万里的女儿,勉强笑道:“过来瞧瞧,江司务还习惯吗?卷宗是瞧不完的,要注意休息,有什么不懂的,你来问我,啊。”
江婉道:“多谢寺正关心,我一切都好,邓司务很是照拂我。”
“那就好,那就好。”
张茂华收起笑脸,对邓隋道:“邓司务,你跟我来一趟。”
邓隋放下手里的卷宗,站起身来。
“寺正找邓司务做什么去?”江婉觉得苗头不对,抢先道:“我也去吧。”
张茂华暗骂江婉多事,凉凉道:“不过是让她去架阁库找份卷宗罢了,之前是她存放的,你怕是不清楚。”
邓隋递给江婉一个放心的眼神,张茂华还不敢在大理寺对她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最多不过敲打两句,或是阴阳怪气一番。
倒是让邓隋猜中了,张茂华的嘴一路就没合上过,想动手的时候,邓隋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立马就缩了回去。
“邓隋,你可别狂,早晚有你求我的时候。”
邓隋推开卷库大门,头都不回,冷冷撂下一句,“我等着。”
张茂华咬牙切齿,高山雪莲即使生出刺来也照样扎得他心痒痒,见她自顾搬了竹梯,慢慢往上爬,裹着小腿的白色绸裤便露了出来,那纤细笔直又修长的双腿晃着他的眼,他着了魔般伸手捉住了她的小腿。
邓隋蓦地一僵,浑身汗毛直立。
她垂眸往下瞧,是张茂华那张恶心的嘴脸。
他激动道:“邓隋,你就跟了我吧,别倔,跟我作对能得什么好呢?以你的资历能力早该提一提位置了,只要你成全我一回,今年吏部的考核上,我定为你……”
邓隋不能忍受半分,屈腿就狠狠朝他的脸踢去,嘴里还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张茂华被她踢翻在地,还没反应过来,邓隋就已经摔了下来,连带竹梯也砸到他身上,他痛苦得直冒冷汗。
门口当差的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江婉来得也快,张茂华已经被扶了起来,看起来并无大碍,而邓隋还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邓姐姐,你怎么样?”
邓隋皱着眉头,这回摔得不轻,她只来得及护住头,背部却疼得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脚踝好似也扭了。
元英不在,目前能做主的是右少卿,也一并被请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江婉道:“张寺正让邓司务来取卷宗,没过多久就听见邓司务的惊呼声,至于发生了什么,得问问张寺正了。”
张茂华连忙道:“大人,是邓隋不小心从竹梯上摔了下来,我没能拉住,惊扰大人了。”
“胡说!”江婉指着那竹梯,“大人请看,为了防摔,竹梯底部加了横板,顶部设计了抓手,究竟是多不小心,才会连人带梯地倒下来?再者说,邓司务向来稳重,怎会不小心?还是——”
江婉突然看向张茂华,冷声道:“张寺正做了什么,让邓司务突然惊恐挣扎起来,这才摔了下来!”
邓隋诧异地看向江婉,他的妹妹,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慧几分,竟能分析得差不离。
“大人,冤枉啊!”张茂华跪在右少卿面前,冷汗涔涔,“我当真是一片好心,江司务不知为何对我有偏见,如此揣测我,还请大人做主。”
右少卿沉吟片刻道:“都是同僚,又同属大理寺,张寺正想必不会做出出格之事,否则我们大理寺岂不是要受其他两司嘲笑?”
他笑着看向邓隋,“小姑娘,你来说说,事实究竟如何?”
邓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希望大事化小,别闹出笑话来,保住大理寺的颜面。
他是右少卿,在大理寺一人之下而已,若是违逆他,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邓隋缓缓道:“回大人,张寺正趁下官取卷宗时,意图轻薄,我慌乱间挣扎,这才摔了下来。”
“血口喷人!”张茂华大怒。
右少卿眯了眯眼,沉声道:“小姑娘,指控上峰,可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行了,还得拿出证据来。”
证据?平日里张茂华对她的龌龊心思,想必众人都瞧得明白,只是,他们不会为了无足轻重的她去得罪张茂华。
或许是料到这一点,张茂华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屈,痛心疾首道:“邓隋,我一向拿你当晚辈,多番提携,委以重任,你竟如此污蔑我!我为官多年,最是重礼,何人不知?你究竟是何居心!”
“你敢对天发誓说你没碰我吗!”邓隋质问。
“有何不敢!”张茂华当下便伸出三指起了誓,“我若行为不检,碰过邓隋半根指头,叫我不得好死。”
“你既拿不出证据,他又敢赌咒发誓,你还有何话说?”右少卿问邓隋。
邓隋沉默不言。
江婉上前一步道:“大人,轻薄一事历来证据难得,除非有人证,但我想,没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邓司务这样做,图什么呢?”
“当然是想扳倒我,她取而代之!”张茂华道:“这样工于心计,陷害上峰,品德低劣的人怎配继续待在大理寺?叫百姓知道了,谁还敢信赖大理寺?请大人还我公道。”
“大人。”邓隋缓过了那阵疼,终于出了声,一字一句道:“我有证据。”
张茂华先是一惊,后又镇定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她不可能有证据,她衣衫完好,身上并无痕迹。
“邓隋,劝你适可而止,大人日理万机,没空看你拙劣的小把戏。”
邓隋慢慢站起身来,江婉赶紧伸手扶了扶,邓隋感激一笑。
她看向张茂华:“方才张寺正信誓旦旦说没有碰过我,是吧?”
“没错。”
邓隋朗声道:“方才来架阁库之前,我手上刚好有一道卷宗需要张寺正批示,而我不小心碰到了案桌,张寺正蘸笔时,砚台里的丹墨溅了张寺正一手,此事,江司务亲眼所见。”
“没错。”江婉道。
张茂华预感不妙。
果然,邓隋靠着江婉,向上扯了扯自己的官袍,“大人请看。”
众人看去,邓隋小腿处雪白的绸裤上明显一个五指印,正是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