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佳莹
莎音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仍旧在慈宁宫的偏殿中。
隔着床纱,赤红雕花屏风后一盏昏黄的烛火安静地燃着,屏风上摇曳着灰蒙蒙的影儿。
“玛嬷。”
莎音撑起上半身,声音喑哑,下意识喊玉福晋。
屋里候着的人听见动静,脚步匆忙走了进来,却不是莎音熟悉的宋奶嬷。
“莎音格格醒了,奴婢备了蜜糖水跟牛乳,还有剥好的冬桔,睡一觉嘴里干燥,格格先漱漱口。”
“玉福晋喊了宋嬷嬷过去吩咐话,奴婢姓柳,太皇太后吩咐奴婢在这儿照顾格格。”
先前那位干练的老嬷嬷一边跟莎音解释,一边招呼着几个莎音没见过的宫女进来。
桌上不一会儿摆好了柳嬷嬷提前准备的东西,柳嬷嬷动作娴熟轻柔的替莎音擦了面颊跟手心。
莎音刚醒来,还有些癔症,一直没有再开口。
见莎音没有说要吃什么,刘嬷嬷也不着急继续问,只将她的靠垫垫高,小心揉捏莎音纤瘦的肩颈处,眼神中带着丝丝担忧。
过了会儿,莎音方回过神。
刚才柳嬷嬷的话,莎音是听进去的,只是睡得朦胧,嘴里干涩,便不想张口。
清醒过来,莎音眨眨眼睛,看了看床前低头候着的几个宫女,“漱口吧。”
轻软的声音里,带着懒倦,却没有怯意。
柳嬷嬷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人过来送温热水。
莎音看着桌上摆的东西,全是自己日常喜欢吃的,也都符合自己起床的习惯,心里突然生出丝疑惑来。
就算宋奶嬷这会儿不在,叫跟着的翠墨翠画先过来伺候也行。
她只是来慈宁宫一日而已,何必让柳嬷嬷都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
奇了怪。
宫里的贡桔各个生的饱满,不知道是柳嬷嬷细心,还是谁提前告诉了她莎音的喜好,竟也同在爵府中一样,将蜜桔烫热,白色的丝茎摘掉。
莎音喜欢各种瓜果,尤其是冬天的蜜桔。
因着她不吃丝茎,宋奶嬷都会提前帮她烫热摘好。
甜滋滋的果肉在莎音舌尖绽开,口感温热,比爵府里吃到的还要甜。
“这是昨儿才从梧州送来的,今儿早上到的宫里,太皇太后知道格格爱吃叫送来的。”
似乎是屋里太安静了,柳嬷嬷心里有些不安,便说了这些话给莎音。
莎音掰着吃了一整个,又拿起一个。
送到这儿来做什么,还不如直接送爵府,她又不在这里长住……
长住?
莎音咀嚼的动作停下来,圆溜溜的眼睛忽然看向柳嬷嬷。
柳嬷嬷以为她还想吃,“格格喜欢,以后还有的是呢,每次少吃点,否则对肠胃不好。”
莎音顿了顿,点头,放下了手里攥着的半个桔子。
此时,宋奶嬷也就脚步匆忙回来了。
宋奶嬷刚进来,柳嬷嬷与她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方才柳嬷嬷生怕莎音醒了看不见熟人哭闹,便让人去喊宋奶嬷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柳嬷嬷微微点点头,宋奶嬷这才松口气。
“格格睡的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梦。”宋奶嬷熟稔的走过去,向往常一样,给莎音顺着后脊。
莎音:“睡得好,没有梦。”
“奶嬷。”莎音抬起头,慢慢道:“玛嬷在忙吗?”
宋奶嬷:“宴席马上开始,福晋在同娘娘们说话。”
“奶嬷,音音想见玛嬷。”
莎音声音依旧平缓,没有着急也没有慌乱,宋奶嬷却呼吸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格格毕竟还小,平日里瞧着福晋那般心疼怜爱格格,怎么忍心呢……
宋奶嬷满眼心疼,连忙劝慰道:“等会儿宴席开后就能见到福晋了。”
莎音扣扣手,“等会儿?现在玛嬷那里还没有开饭吗,音音饿了。”
宋奶嬷:……
原来只是饿,她还以为莎音格格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小团子没心没肺的揉揉肚子,宋奶嬷感慨是自己想多了。
“睡前格格吃了那么些的糕点,这会儿又吃了蜜桔,这……”柳嬷嬷在旁边担心的提醒。
莎音搓搓肚子,委屈巴巴,“这里空了哦。”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的日常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都睡足一整个下午了,算算时间也该吃点什么了。
不过莎音倒不是特别饿,她故意说要见玉福晋,想看看宋奶嬷的反应。
一说要见玉福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宋奶嬷脸上表情在心疼莎音。
再联想见到孝庄时候的那些话,莎音突然涌出一个念想,只是却想不出原因。
宋奶嬷看着莎音,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幸亏格格是个心大的孩子,否则定要伤心哭闹很久。
“格格肚子里还有刚吃的蜜桔呢。”宋奶嬷笑着回答莎音刚才的话,想故意错开去见玉福晋的话题。
莎音抿抿唇。
好吧,她确实不太饿,只是馋了。
莎音妥协的伸了个懒腰,放下搁在肚子上的手,默默同意了宋奶嬷的话。
莎音醒时天已经擦黑,收拾一番后时辰差不多便要开宴了。
等下人来通报时辰,莎音被人裹了个严实后被奶嬷抱着准备前往畅春园。
出了屋子,莎音正好跟慈宁宫后殿出来的一行人撞上。
对面为首的也是位老嬷嬷,听她们交谈,莎音这才知道,那原是从小抱养到仁宪太后身边的五阿哥胤祺,一番互相行礼后,便朝着同一方向前行。
莎音侧着头,正好看见跟在老嬷嬷身后的胤祺,他生的文静,抿着唇,神情还有些害怕。
两人同岁,莎音便是在奶嬷的怀里也不算安生的四处瞧着。
胤祺被人牵着走路,但看到莎音的时候,似是受惊的小兽,缩了缩脖子,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躲开莎音的视线。
莎音:……
看着被自己吓到的五阿哥胤祺,莎音有些茫然,但还是识趣的收回了好奇的目光,转而专心去看周围的其他景色。
一直到畅春园,莎音看到胤祺因为人多,从眼圈泛红,到嚎啕大哭,这才明白过来,这位阿哥竟然是个小社恐。
胤祺身边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的性情,熟练地围上前低声哄了几句,胤祺情绪这才好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四处张望着寻找仁宪太后。
“五弟?是五弟啊,咱们好久不见,小子,还记得你三哥我吗?”
如今宫里最混世魔王的主儿突然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顶着一张好奇的脸凑到了刚刚止住哭声的胤祺身前。
胤祺:……
白白瘦瘦的五阿哥眼圈还红着,停了半秒反应过来后,‘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三阿哥也是一愣,错愕又着急,抓耳挠腮看着眼前的哭包弟弟。
“诶哟,这这,这咋就哭了呢,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不要哭了!”
三阿哥嗓门大,小五以为自己被凶了,‘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笨蛋!”
胤祉身后多出来一个白嫩的手心,拍在了他的肩上,“五弟怕生,你又胡闹什么?下午的事儿额娘刚骂完你,又不长记性来惹事了!”
胤祉揉揉肩膀,委屈的解释,“二姐,我只是想跟五弟打个招呼而已,每次找他玩儿,他都不出来,这不是想着跟他多说说话,熟悉熟悉。”
来人是跟胤祉同胞的二公主佳莹,奶嬷抱着莎音,柳嬷嬷带着她们赶紧行礼问安。
佳莹正要接着说,转眼看到了跟胤祉一块过来的另一群人。
莎音在旁边看热闹看的起劲儿,想着仁宪太后吃斋念佛的性子,养出一个哭包社恐的小五,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儿。
直到看见佳莹公主,眨眨眼,莎音立刻想起来这是谁了。
前几日莎音同大伯出门,路上碰见的旗人小姑娘,正是眼前的佳莹公主。
“咦?我见过你。”
佳莹看着莎音,仔细打量了半天后,还是一脸迷茫,“但是我忘了在哪儿见过了。”
倒是胤祉兴高采烈拉着佳莹介绍,“这是诺敏将军家最小的格格,跟咱们五弟一样大,胆子也大,我上午见过她呢,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哭。”
此时宫里除了胤禛跟胤祉年龄相差不大,其他三个弟弟跟荣妃住的远,只有这个小五平日有机会多几次。
因此在胤祉的世界观里,像五弟这样大的小孩子,都是见了面稍微说句声音大的话,便要哭闹的奶娃娃,突然见了不哭闹的莎音,反而觉得好玩。
莎音仍是被奶嬷抱着,也不急的下来,转转脖子,便道:“见过哦,在马车里。”
“对了!……诶哟。”
佳莹公主‘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给自己疼的一激灵,他们姐弟俩一个习惯,胤祉在旁边看见了偷笑了一会儿。
“这小娃娃记性真好诶。”佳莹公主笑呵呵的感叹。
“我叫音音哦。”
“我叫佳莹,你可以喊我二公主。”佳莹骄傲的挺挺胸脯,虽说是二公主,但谁都知道她是皇阿玛第一个长大的女儿,平日也较为得宠些。
莎音嘴里小声念了念,随后点点头,“记得了。”
“被抱着跟咱们说话,也不下来请安。”
胤祉跟佳莹念叨着,走了过来,“怪不得四弟说她没规矩。”
莎音:……
作者有话要说:莎音:听说有人说我没规矩?
胤禛:……等等,我原话不是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