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雷阵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马路湿漉漉的,闷热的天气有所改善,刮来一阵阵的清风,带起梧桐叶上吊着的雨滴。
这会子还不到七点半,与相约的时间差一大截。
两人在周边随便找了家店坐。
“干什么呢你,魂被刚才那帅哥勾走了?”李溪藤瞧她心不在蔫的样。
“不是。”迟雾平静地看向她。
“不是?”李溪藤眼神揶揄:“那你魂不守舍的干什么。”
“……”
迟雾睫毛动了下,干脆转开话题:“你觉不觉得,那女孩挺眼熟的?”
“女孩?”
“嗯。”她提醒:“朝草表白的那个。”
“草?要不是我脑子快,差点反应不过来草是个什么玩意。”李溪藤被逗笑了:“草是挺极品的,估计撂学校里也是个校草,不过那女孩没见过吧,没印象。”
迟雾记性比她好:“你去年拎着杂志,跟我说那款少女香,不记得了?”
“少女香?”李溪藤也想起这茬了:“那女的,是杂志上那小模特?”
虽然也就是个背景板。
“嗯。”迟雾点头。
“要不咱折回去,拍点照片,卖给狗仔捞一笔。”李溪藤人挺损的。
“算了吧,她值不了几个钱。”迟雾语气很淡,从始至终神情都没变化,听不出嘲讽,也听不出夸奖:“想赚钱不如去拍草,推荐给艺人经纪公司,成了最起码二十万。”
“有道理。”李溪藤点头,以为这就完了,迟雾还没说完:“等草爆火的时候,你再把这照片卖出去,随便说是类似前女友,这样比较赚,价格和尺度成正比。”
不动声色地坑一个人两次,把人卖了还得帮她数钱。
“到底是联考年级前十的人,智商不是虚的。”李溪藤抬臀,靠坐在软垫上佯装感慨。
外头风大,一阵阵的刮,暴雨猝不及防地又开始下。
落地窗前,迟雾安静坐在那,背很薄,体态也好,看上去温柔,又处处带着这个年龄段女孩子的坚韧感。
只可惜这个人从背后看,和从正面看,感觉完全不一样。
迟雾一张脸长相没得挑,正的很,但脸臭,很难朝谁真心实意笑那么一下,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显得她人特难搞。
难搞到她俩不是一届,还没玩到一起去之前,就听说过她这人难搞的事迹,蛮出名。
李溪藤记得很清楚,迟雾不是一中初中部升上来的,而是高一下半学期才转学进一中,并且不爱和学校里的人打交道,看着不好说话,走哪儿都自己一个人,偶尔和别人走一起都是身旁的人主动。
但因为够漂亮,人又有点特立独行的意思,刚转学就抓住了一部分人的眼球,但不惹事,成绩很好,第一次考试就是年级前十。
学校里新转学过来的漂亮女同学原本就是男生宿舍火热谈论的问题,加上那个性格,清冷在那群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心里几乎和神秘挂钩,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名字都飘在论坛里,比如:【撞见迟雾一个人去操场倒垃圾,又被班里孤立了?】
在最初几条因为好奇打探迟雾消息的帖过后,论坛里关于迟雾的,没几条是友好的。
一中的论坛是匿名论坛,发言随心所欲,就连这种没营养的帖子下面讨论量也过百,不过基本都是类似于“她活该”的一种情绪宣泄。
迟雾随手点进去两个,一个id她眼熟,和她表白过,另一个是个之前就骂过她的女生。
论坛里关于她的,要么明里暗里指出她转学是因为在之前的学校犯了事,被退学才跑来一中,要么是说她手腕上的卡地亚是偷来的,全是这种傻逼烂事。
而上面只是小菜,最夸张的是一条是她进出小区的一张背影照,她住在离校不远的高档小区,被人拍下来,偷拍者站的很远,手机焦距被拉到最大,人像都显得模糊,但能看出是迟雾。
主帖名称起的也很有意思:【好像从没看过高冷女神的父母?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条帖子一被发出来就被引爆:【好像真没见过,但有一回看见辆卡宴接她。】
【卡宴?这姐不会被包养了吧?】
【偷姐发展其它新业务了?】
就是从这条帖子开始,学校里开始传出“迟雾被人包养了”的流言。
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言愈演愈烈。
那段时间,迟雾的私人物品常被翻,偶有丢失情况。
直到某天路上堵车,早读课迟到一会,她到教室走到座位上就发现座位被人搞了,板凳被倒上一堆泡湿的麦片,粘稠,泛着叫人倒胃的香甜。
桌子上被用铅笔写上两个字:恶心。
那会她还是一个人坐,没同桌,迟雾一言不发,先是掏出手机拍下证据,随后拿过抽纸抽出大半袋盖在上面,走到打扫间扯出一个垃圾袋,把湿燕麦包起来,在一片读书声中走到第二排一个卷发女生身后,把那摊湿燕麦从她头顶往下扔。
班里只有这个女生喜欢泡燕麦,迟雾不喜欢这种甜腻味,所以印象很深。
那女生尖叫,班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迟雾你是不是有病!”女生要气疯了,浑身狼狈。
女生指尖指着她,咬牙切齿:“我要告老师!你等着被班主任喊受处分吧!”
“告啊。”迟雾不在意,火上浇油地侧过头,指了下教室最前端的摄像头:“都拍着呢。”
能拍下迟雾,也能拍下她。
那女生的叫嚣劲就蔫了。
这事还没完,关于迟雾被包养的谣言起自一个学姐,上一级的。
发帖人,跟帖人,一个人弄了几个小号搅混水,起因是这女的在校外有个富二代男友,接她放学的时候瞧见了迟雾,而后学姐陷入恋情危机。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在学生时代常见,多数当事人选择冷处理,不管。
但迟雾管了,被烦够了,揪到了最先传出这个谣言的人,挑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堵在那个学姐的教室门口。
这事情就发生在李溪藤隔壁教室,她算是全程观看。
迟雾一个人站在那,没因对面人数上占优势有怯意,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聊聊?”
短短几秒,周围的人就感受到了心惊肉跳和迟雾要找这人算账的气势逼人。
旋转门被推开,进来两个躲雨的人,风夹杂雨丝刮进来,一部分打在迟雾身上。
“总看我做什么?”她抬起手肘,将没喝完的咖啡往旁边移,转动高脚椅,正面直冲着坐在懒人沙发上的李溪藤,抱着臂,下巴微抬地看她。
“看你好看。”李溪藤眨眼,偏过头冲她放电。
“谢谢。”脸还是臭。
“......不谢。”
除了迟雾,她就没见过哪个美女脸能臭成这样的,算她的本事。
雨势渐小,两人看了眼时间,起身沿着商铺屋檐往学校旁的体育场走。
丝丝细雨的雨幕中,霓虹灯闪,路上行人撑着伞继续走,一场雨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体育场临靠几所中学和一所职高,生意不错,里头设施也好,羽毛球场排球场篮球场基本上都有,学生都爱去那边打球,或者是些已经踏入社会的年轻人。
今天不是约打球,是恰好五一假期,大家聚在一块吃个饭,尤其是已经上大学的那几个,平时见不着面,假期赶上一块回来,聚一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体育场灯光明亮,两人到的时候几个男生刚结束,吃饭地点定的是一家带烤肉的酒馆,就在体育场旁边,男生们闲来无事临时过来打了场。
赵炎热气烘烘地从球场上走下来,边走边撩起衬衫下摆兜头擦了下汗,跟两人打招呼:“来多会了?”
赵炎是李溪藤的好友,跟迟雾算不上特别熟,勉强是个萍水相逢的交情。
“刚到。”李溪藤笑笑,抱臂看他一眼:“能把LV穿的跟地摊货是的,还得是你。”
“身外之物,稀罕它做什么。”赵炎抓了把汗湿的短发,看向两人:“人都差不多来了,吃饭去啊?”
“嗯,走吧。”迟雾点头,望向后面收拾好了正过来的几人:“陈檀和其他两个坐那等半天了。”
几人一块过去,出了体育馆左拐一百米就是那家酒馆,在这一片挺受欢迎,尤其是到傍晚开始,打球的人多起来,结束后总得三俩作伴去旁边吃一顿,算运动之后对自己的犒劳。
这个点就餐高峰期,进去的时候几乎都坐满了,还好提前预定了位置,各个座位用矮屏风遮挡,隔断成一块块独立区域,半包围的格局,不局促也能有些隐私。
酒馆吆五喝六的要热场,造氛围,控音师挑了首英文歌。
“这儿呢。”陈檀从屏风后侧探出脑袋来,朝几人挥手。
“来了来了。”赵炎率先抬步过去,他们定的是最大的卡座。
服务员搬来一桶冰啤,沿桌面散发出丝丝凉气,迟雾靠在角落,垂眼,长发落在肩前,单手敲打屏幕。
等菜的间隙闲着无聊,李溪藤从包里掏出一盒利群,擦开打火机点上。
“要吗?”她把烟盒朝迟雾跟前递了递:“挺好抽的。”
“不了。”迟雾摇头。
“你们这一届高考也不剩几天了,想好往哪考没?”赵炎在对面夹着肉放炭火上烤,老花衬衫袖口挽起来,露出半截小麦色的健硕手臂。
陈檀叹口气,夹过一块烤好的肉:“不知道,看分数吧,大差不差刚过一本线,看到时能不能来个超常发挥。”
“嗯,那迟雾呢?”赵炎抬眼看向她,他听李溪藤提过两次迟雾的成绩,挺拔尖的水平。
“先考再说吧。”迟雾淡声回他一句。
“你这成绩也不愁没有好大学,先考再说,不过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沪市啊?”李溪藤挺想她过去的,威逼利诱:“跟我做个伴,到时候给你介绍帅哥。”
“你那学校能有几个?”赵炎回呛她一句,煞有介事地摆出个灿烂笑容:“来京北,哥体育学院的,到时候喜欢什么类型的,随便挑。”
“不了,不打算出去。”迟雾抿一口青梅酒:“就在南城。”
“怎么?”赵炎没琢磨透。
“打算学新闻传播,这个是南城大学的金牌专业。”迟雾掀起眼看向两人:“而且确实没有出去的想法。”
李溪藤:“哎,那也成,反正沪市跟南城的距离也没多远。”
迟雾笑笑,这个话题草草敷衍过去。
头顶的排风口高速运转排着炭火味,这里头除迟雾外还有两个高三生,明早得返校,一伙人就简单聚聚,照顾这几个高中生,再怎么玩也不可能过凌晨。
这家烧烤店有活动室,就在隔壁,幕布下摆了几张台球桌,还有棋牌桌,吃撑了想简单简单活动一下消个食,在这就能满足。
迟雾没动几块,她晚上吃不习惯油腻的食物,男生们边谈天阔地边大快朵颐,说到憋屈的事骂两句娘,身旁喧闹声不绝,烟火气沸腾。
身旁的人突然间从烂泥一般的坐姿里挣扎起来,朝前看:“哎,他们怎么也来了?”
“怎么?”赵炎今晚全程就守着炉子负责烤肉,听见陈檀那声也跟着偏头朝身后瞄过去:“哟,谈屹臣?”
“你也认识?”陈檀挺稀奇:“我跟他一个学校的,十七中。”
“嗯,认识,初中那会,经常网吧一块儿开黑。”赵炎乐了,提到以前的那些二逼事还挺高兴。
酒杯里的酒已经下去大半,迟雾托着腮,朝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半小时前刚打过照面的人,猝不及防又撞进她的视线。
走道宽敞,头顶的白色灯光晃眼明亮,身后的人群仿佛幻化成虚影,谈屹臣正偏过头,和身边的好友谈笑风生,迈着步子朝前走,一张俊脸招摇无比。
天蓝色校服被攥在手里,还是黑色护指手套,露出手指前端,纯色T恤,下摆处绣着价值不菲的logo标识。
还真是他。
迟雾还是没收回视线,左手转着酒杯,直白地朝他望去,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人与人之间存在些磁场,一直直视一个人,被发现只是早晚的事。
迟雾说不上来自己非得这么看个什么劲,是想被发现还是不被发现。
或者二者都有。
没给她思考几秒钟,谈屹臣便照预想那样,目光穿过人群地看过去了。
角落里还在打歌,灯很闪,酒也纯。
两人第二次视线交汇。
作者有话要说:炎哥:朋友们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