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擅长

沈经年这一句话,包间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关青禾身上。她站在章明月身边,丝毫不怯,清新淡雅。

这位主儿是和沈三爷私下有什么关系?

他们可从来没听过沈经年认识什么弹琵琶的姑娘,就算有,也不可能是这么没背景的。

关青禾顶着他们的眼神,纵使心中有点紧张,但面上依旧浅笑:“沈先生。”

沈经年颔首,看向主位。

张总眼疾手快,眼珠子一转,立刻招来侍者:“再加把椅子,就在三爷旁边,关小姐请。”

其他人也就等着沈经年的反应。

这要是同意了,那说明关系匪浅,值得深思。

没同意,就再观望一下。

关青禾张了张唇,这种场面她如果拒绝,不给沈经年面子,或许他也不会和善。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沈经年神色自若,袖口折起,手臂修长精瘦,他回望过来。

斯文,是关青禾的第一印象。

可这样的人,能让在场的大人物们这么对待,可见内里。

章明月拍了下她的手,终于开口:“在我这儿吧,我年纪大了,要她帮着。”

沈经年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按章老师说的。”

关青禾最后在章明月边上坐下,章明月目露询问:你和沈三是怎么认识的?

她摇头,低声:“来时电梯里碰见。”

章明月不解:“那怎么会好久不见?”

关青禾也不明白,他们今天之前从没见过,难不成是专门为了给她解围,才说的“好久不见”吗?

不管怎么说,他的确给她解决了一个麻烦。

其他人连带张总,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关青禾与沈经年,虽然好奇,但也不敢直接问。

至于过分的玩笑话,有沈三爷在场,席上众人又不是蠢蛋,自然不会再开。

这样的一顿饭才是真正的宴请。

章明月舒心不少,最后也没提让他们去,只是笑着说:“这周五下午就开场了。”

来与不来,全看自己。

结束后,她也长松一口气,疲惫不已。

章明月看向关青禾,语重心长:“以后啊,还是就单纯弹唱吧,不要做这些了。”

关青禾说:“您也不可能想到这种事。”

章明月心中自然恼怒:“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做艺术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和戏子一样。”

她还是官方表彰过,上过春晚的呢,那又怎么样。

章明月又缓了脸色:“沈经年这个人,不得罪他的话,是没有问题的,他在外温文尔雅,对我也很客气。”

她自顾自把沈经年今天给关青禾解围的事当成了寻常,或者也可能是给她面子。

关青禾挽着她的手一顿。

她垂下眼,“前提是,他喜欢我的评弹。”

章明月笑说:“白天不还在说,专治耳朵挑的人吗?指不定就治好他的耳朵。”

宴请虽结束,张总人却没走。

他等电梯口外许久,终于等到男人施施然的身影,立刻上前:“三爷,今晚是我放肆了。”

沈经年侧过脸,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久没听见回复,张总又瞥了眼王秘书,咬牙说:“我不该对章老师和关小姐这么过分。”

终于,王秘书开口:“张总,听说您每天在公司忙碌,这无可厚非,不过,平日还是要多熏陶一些传统文化的,有时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更值得尊重。”

他顿了顿,“您不应该和先生道歉,而是这件事的另一方。”

另一方?

张总心知肚明,他这是几乎指名道姓关青禾。

王秘书朝他一笑,与沈经年一同步入电梯。

张总依旧留在外面,看着站在电梯里的男人,聚拢的灯光将清俊的眉宇映出淡漠。

或许,这才是他认识的沈家三爷。

关青禾本以为自己来掌管茶馆是件很轻松的事,没想到开头就有这么多麻烦。

难怪爷爷直接放她过来了。

次日,周谦知道沈经年去了昨晚的宴会,跑来茶馆和小苏求夸:“我这工作做得不错吧?”

小苏说:“值得表扬。”

周谦不满意:“怎么四个字就打发我了,你要去什么,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小苏叹了口气:“周五不是要开门吗,青禾姐让我去邀付秋云过来听曲。”

周谦说:“挺好的,老板娘降维打击一下这白眼狼。”

他也讨厌付秋云。

周谦的奶奶特别喜欢章明月的评弹,他被迫来听的时候看上了小苏,装模作样来这里应聘店小二,听了两天还真喜欢上评弹了。

评弹一般是男女搭配,男弹三弦,女弹琵琶。

所以章明月有两个徒弟,齐观宇学三弦,挑了几年后才收了付秋云学琵琶,平时两个搭档演出。

如今付秋云一出走,齐观宇一个人没法演出,回老家山区养生,今天才买到票匆忙赶来。

付秋云总是自诩自己是章明月的唯一女徒弟,其实章明月对其他喜欢琵琶的人也是有问必答。

当初要不是她不乐意,自己肯定已经被收徒了,说不定他还能成“章明月的关门弟子”。

听起来多威风,自己奶奶估计都笑开花。

周谦说:“新老板娘也太有礼貌了,之前要不是章老师拦着,我早砸了秋云坊。”

小苏认真回:“去吧。你要是去牢里喝茶了,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周谦:“……”

小苏又期待:“不知道付秋云见到咱们老板娘这么漂亮又厉害,会是什么反应。”

周谦说:“她能有什么动静,估计发火吧。”

他一语成谶。

秋云坊今天客流量不小,付秋云唱完下半场,刚进后台,就看见了小苏坐在那儿嗑着瓜子。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她放下琵琶,故意道:“是不是打算跳槽?你们新店长刚上任,你就跑路,不太好吧?”

小苏翻了个白眼,咧嘴一笑:“我们茶馆重新开业,周五记得来听真正的评弹是怎么弹的。”

付秋云:“真正的评弹?”

她听得好笑,也不看看她是谁教出来的,被章明月教了几天就尾巴翘上天了。

小苏说:“当然啦,欺师灭祖的人可弹不出来。”

她才刚离开后台,就听见里面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付秋云如今唯一被诟病的便是“白眼狼”一事,没等发火,又得知如梦令昨天给老客发了请柬。

再看见请柬内容后,她脸色一沉。

章明月居然这么上心地给新人铺路,付秋云气得不行:“看来以前真是把我当免费劳动力!”

有人推门进来,张普揽住她的肩膀:“生什么气。”

付秋云见到男朋友,把手机扔过去,“你自己看。”

张普看到上面照片里写的字,愣了下:“字写得怪好看。”

付秋云抱怨:“让你看内容,谁让你看字了,字写好看又不是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张普连忙说:“看了看了。”

“那如梦令就这么送她了?”付秋云不忿:“章明月年纪都多大了,一直霸着茶馆的出场,现在关门又拖了这么久,我还以为能到手,居然被摆了一道。”

张普安抚她:“行了,我刚问了何景他们,一个比你还小的人,怕什么,说不定都不知道茶是怎么泡的。”

付秋云咬着唇:“章明月这么费尽心思,还主动办宴,可见对新人有多信任,不怕弄砸。”

最主要的是,以前她想这样,借机认识沈经年他们,章明月直接拒绝了。

现如今轻而易举地给一个自己都没见过的新人,她实在意难平。

“那你说她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张普笑起来:“你是她唯一的女徒弟,你不在,她可不得应酬?等着看笑话就行了。”

付秋云想起自己在章明月那坚持了几年,忍辱负重学来的技艺,露出得意的神色。

“宁城这评弹茶馆,第一只可能是我的秋云坊。”

小苏回了如梦令,看见关青禾在调节目单,迫不及待地开口:“付秋云的脸色好难看哈哈哈。”

关青禾淡笑:“是吗?”

小苏:“是啊是啊。”

关青禾至今还没见过付秋云本人长什么样,全都是来自小苏的描述,在她的嘴巴里,付秋云大概就是白眼狼。

排完新节目单,天色已黑。

如梦令有院子,像小苏和服务生就住在这里。关青禾不住在如梦令里,爷爷在宁城有一套宅子,每个月都会有人打扫。

刚洗漱完,就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关青禾黏糊地叫:“阿爹~”

他们的方言里,爷爷叫阿爹,奶奶则是阿婆。

关老爷子应声:“怎么样,没问题吧?”

关青禾笑着说:“没问题,我都准备好了。”

她把自己让小苏去让付秋云来看演出的事说给爷爷听,关老爷子乐呵呵道:“做得好。”

他恨铁不成钢:“你章阿婆就是脾气太好,一个做师父的居然被徒弟压着,还气病了,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关老爷子如今八十出头的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甚至还是广场上最时髦的老头。

之前社区里老年艺术活动,他还拿了特等奖。

估计社区里的叔叔阿姨们都不敢想,一位国家级琵琶演奏家和他们一起跳广场舞。

通话快结束前,关老爷子说:“孙囡,你到宁城忙完之后,记得把婚书带给沈家。”

“沈家这一代有两个孙子,你随便挑,小的不行还有大的,阿爹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要是大的也不行呢?

关青禾这句话没问出口,电话就挂了。

这桩婚约,她是打算退了的。

周五当天,街上评弹茶馆都开着门,秋云坊依旧是传单加吆喝,“章明月”的名字叫得比正主在的如梦令还响。

很多游客都是网上做了攻略来的,自然被引走。

“沈先生,您竟然来了。”

“今天有空。”

男人的回答声线清冽,迅速穿透了这周围的浮躁,引得周围人纷纷扭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面容俊美,斯文矜贵,被店小二恭敬地迎进了雕花木门后。

周谦先下的车:“我好像看见了三叔。”

关青禾犹疑:“三叔?”

周谦不好意思:“就是你们常说的沈先生。”

关青禾了然,明白为什么那天小苏保证请柬会送到沈经年本人手上了,原来是亲戚关系。

他一个富二代,居然来这打工。

车停的是茶馆别门,在巷子外,平日不对外开放。馆外上着一块牌匾,遒劲有力的行书写着“如梦令”三个字。

周谦推开木门,关青禾和她一起走进去。

同一扇门,街上的众人第一眼看见俊美斯文的男人,第二眼看见仙女似的旗袍美人。

“靠!又帅又美!”

“他们去的是哪家?”

“牌子上写着呢,如梦令,之前是宁城第一的评弹馆,但是章老师退休了,最近正空着呢,听说今天有新人演出。”

“新人啊,那算了,技术可不一定好……”

议论声中,已经有好些男生女生离开队伍,敲门后是一个穿着大褂的店小二。

“我们刚刚看到了一个大美人进去了。”

“您说的可能是咱们老板娘,她今天有演出,如果想见她,可以留下来喝杯茶。”

“那一开始很帅的男人呢,怎么也能从这里进?”

“沈先生是雅客。”

沈经年从不坐内场,他在二楼有个私人包间,每周过来一次,推开窗就能将一楼一览无余。

底下内场的客人却看不到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只知道那个位置的雅客非同一般。

他们只能看到服务员们来来回回,捧着瓷碟,不知道往里送了多少好东西。

今天的内场客人寥寥无几。

沈经年坐在窗边,手执白瓷茶盏,茶烟拢住深邃的眉眼。

周谦一进门就主动过来招待:“三叔,您那天也见到了吧,我从来不说假话,是不是仙女?”

沈经年但笑不语。

周谦摸不准他的态度,反正从来也没猜过,也猜不到。

人美这是客观事实,其他的都是主观审美。

“您在这坐一会儿。”周谦余光瞥见楼下经过的身影:“诶,好像老师要来忙了,我去了。”

沈经年听罢,望了眼窗外,空荡荡。

身后王秘书问:“先生,现在走吗?”

片刻后,思及周谦说老师来了,沈经年说:“先去看看章老师。”

关青禾不清楚今天来的人,到底是给章明月的面子,还是给沈经年的面子。

或许两者皆有。

内场很快坐满,再加上之前吸引来的新客,茶馆里一时间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齐观宇发来新消息。

【师妹,我打的车坏了,正骑小电驴往这赶呢,马上就到,你先上妆!】

小苏原本要给她化妆的,拿了化妆品不敢动手:“青禾姐,你这脸,感觉画什么妆,都是画蛇添足。”

就像诗里说得一样,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眼前人的一眉一眼都生得恰到好处。

关青禾莞尔:“我自己来。”

小苏忙不迭点头。

她一走,后台反而成了茶馆里人最少的地方,前面咿咿呀呀的小调传到后面。

关青禾听在耳里,没有化妆,而是解开刚才微乱的头发,一头青丝垂在背后,长至腰上。

沈经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今日她戴的是白玉镯,却与肤白互不相让,抬起手腕时,白玉镯滑落下去一截。

关青禾听见动静,抬眼从镜子里照出来的一个男人。

梳妆台高度有限,她只看到腰以下的大长腿。

能悄无声息进后台,又穿着常服的男性,只可能是自己今天的搭档齐师兄了。

前有漂亮的小苏和帅气的周谦,现在这人光看腿,看起来气质矜贵得不像登台演出的。

章奶奶找徒弟找员工,不会是看外貌身材的吧,看来,人人都爱美。

关青禾低头继续绾发,柔声开口:“齐师兄,麻烦帮我把琵琶拿过来。”

沈经年蓦地停住退出的脚步。

他眉梢一扬,将柜顶的琵琶放在她旁边的桌上。

关青禾绾好发,一抬眸看清了他是谁:“……沈先生?”

沈经年音色磁沉:“嗯。”

想起章明月之前的担忧,关青禾问:“您今天是过来听演出的,还是……”

沈经年心中好笑:“看情况。”

关青禾哦了声,也就是说,可能不会留下来。

沈经年倚在一旁,视线下移,慢条斯理地说:“关老师的镯子,很配你。”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自己。

关青禾低头,微晃了下,白玉镯在纤细的手腕上滑动。

“别人送的,我也很喜欢,望月楼的首饰都很漂亮。”

沈经年眯了眯眼。

关青禾自认为这个夸奖还算自然,刚说完,一个穿着长衫的男生从门口跑进来,“师妹,我没迟到吧?”

看到桌边的男人,他差点没站稳:“沈先生。”

沈经年颔首。

等他离开,齐观宇轻手轻脚地去门口张望:“他不会是来找老师的吧,完了,老师今天没来,他肯定要走。”

关青禾说:“齐师兄,你怎么不想好一点。”

齐观宇正色脸:“这已经是最好的想法了,师妹,自信是好事,有时候事实不能让咱们自信。”

“沈三爷就是这个事实。”

今天茶馆的上半场是之前留下来的一对夫妻演出,技艺普通却娴熟有感情,普通听众听不出来差距。

周谦泡完一壶茶,正打算去找小苏,店小二惊慌地拦住他:“沈先生刚刚从包间里离开了。”

周谦倒是淡定:“走就走了,沈三爷你强留不住。”

店小二心想也是,又咦了声:“好像留住了。”

周谦:“嗯?”

店小二一指楼上,瞪大眼:“沈先生又回来了。”

周谦一听去而复返,正打算上楼,碰到沈经年的秘书进来。

他好奇:“王秘书,我刚才不是见你在楼上吗,你怎么从外面进来,出去了?”

王秘书:“我没等到先生,又进来了。”

周谦哦了声:“那一起上楼吧。”

王秘书进去的时候,看见沈经年坐在窗边煎茶,动作斯文文雅,仿佛一幅画。

周谦松口气:“我还以为三叔您真走了,都是店小二瞎说。”

沈经年语调一如既往:“听一会儿。”

得了这句话,周谦乐得眉开眼笑,立马掏出来一份节目单:“三叔您想听什么?”

沈经年目光落在上面。

一共八首,排在前面的都是家喻户晓的曲目,譬如《秦淮景》、《声声慢》、《钗头凤》,往后还有《枫桥夜泊》等

最后一首是《白蛇·赏中秋》。

以前没有的。

沈经年手指点在上面,似是无意问。

“你们老板娘擅长什么?”

周谦绞尽脑汁想了想:“这我还真不知道,节目单是她亲自排的,应该都是会的吧。”

“这位新老板娘很厉害,虽然和您未来侄媳妇同姓,但肯定不是他们的婚约对象,他们太混了,不配。”

沈经年不疾不徐道:“你可是他好兄弟。”

周谦脱口而出:“就是兄弟我才说的是实话。”

他又小声:“我这么说,您不会生气吧?”

沈经年搁下节目单,笑了声:“我生气什么,你都说你说的是实话了。”

他爱听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意思就是: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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