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画裱好了。能麻烦你到美院拿吗？】

苏妲傍晚回学校，收到关卷耳的消息。

她扫了眼文字内容，忽略过分亲昵的称呼，回了个【好的】。

刚踏进美院独栋小红楼，就被过分热闹的大厅景象吸引。不知道在办什么活动，厅里围了很多人，或坐或立，挂了很多展板。

苏妲手指在屏幕上打字：【我到了，你在哪？】

【我看到你啦，马上下来接你！】

没两分钟，关卷耳很快出现在面前。她没带她走大厅，从侧边楼梯绕上楼，边走边道：“实在抱歉呀苏苏，院里在办workshop，我要协助社团帮忙，没能亲自给你送过去。”

“没事。”

苏妲弯了弯唇角，跟着她上楼。

二楼中间部分是嵌空的，从走廊里能清楚瞧见楼下的大厅。苏妲等在休息区的沙发椅上，随意就能瞥见一楼的景象。

这才发现层层叠叠包围着的人群中有个金发男人，大概是请了某位艺术家，此时正站在白板旁讲课，学生们听的神采飞扬。

“这是学院刚进行到第二期的workshop，因为第一期的毕加索大师课大获成功，吸引了很多人来。”关卷耳的声音如解说般适时出现在耳边，末了又轻轻补了一句，“对了，徐蕴止同学也在。”

苏妲细眉不着痕迹挑了下。

巧的是，话里人下一秒就出现在视野里。

他原本低着头，戴顶鸭舌帽，露出一截过分冷白的脖颈，单手架着平板在画些什么。

这会儿应该是被点到名，他抬头，顿半秒，摘下帽子上前。没管额前略凌乱的发，神色混不吝的冷淡，全然无视周围或崇拜或爱慕的视线。

像苏妲刚遇见他那天。

这才该是他平常的样子，在她面前却见得不多。

“这期主题是废弃物珠宝设计，报名参加的同学组队完成设计。”关卷耳笑了下，“肯定是徐同学那组设计很棒，被老师点名交流了。”

苏妲微颔首，回眸看她，“突然想起来。上次那个艺术沙龙，后面办得怎么样？”

“啊。”她神色一顿，“暂时停了，要整顿大改。”

“怎么？”

“噗——”关卷耳像是想到什么尴尬的事，笑出声，“我们社长为表郑重，特地做了纸质评分意见表给徐同学，结果你猜他写了什么？”

苏妲不置可否，洗耳恭听。

“表上那么多栏他一概不写，只在建议栏留下一行大字。”

“——无聊，听的人都睡着了。”

苏妲肩膀耸动，和关卷耳一样笑出声。

下意识开始回想当时徐蕴止什么时候睡着了，却没半点印象。

关卷耳去拿她的画了，楼下换了人。在中心的少年走回原本的座位，把刚摘下的鸭舌帽扣回头上，压帽沿的手上能看见突出的腕骨。

视线停顿这几秒，他像是察觉到，仰头看过来。

苏妲于是对上他在帽沿下那双眸子。

冷淡、不耐，压着不喜被人注视的戾气。

转瞬即逝，很快变成错愕的惊喜。

苏妲猛地想起来，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眼神碰撞，在那晚的艺术沙龙上，她刚睡醒时。

……

“——无聊，听的人都睡着了。”

睡着的人是她。

手机“嗡嗡”震动，徐蕴止发过来一条信息，语气很克制。

【姐姐，我能上来找你吗？】

苏妲扫一眼，他已经关了平板，一副收拾东西走人的架势。

周围有女生注意到他要离席，有人走上前去和他搭话，举着手机大概要加联系方式，被他摆手回绝。

她于是回复：【不急，我等你结束。】

……

【好，谢谢姐姐。】

好像是从那次赛车场开始，她没说一句重话，但徐蕴止却过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边界。

之后每次见面，都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别说肢体接触了，现在连上个楼都要征求她意见。叫人看见说不准还以为这栋楼是苏妲家里捐的。

她眼底浮起几分笑意，突然又想起她留徐蕴止过夜那晚，他明明动情了还要拒绝。

难道是因为这个？

“苏苏，workshop快要结束了，我送你一起下楼吧。”关卷耳已经拿着她裱好的画走过来。

两人下了楼，苏妲婉拒了她要送自己到门口的想法，“我等人，你先去忙吧。”

“这样啊。”关卷耳了然，和她扬了扬手，“那我先去忙啦，苏苏再见！”

苏妲在一楼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将画放在飘窗台上，等徐蕴止结束。

她划开手机屏幕，闲散刷着朋友圈。突然弹出来一串消息，来自宿舍小群【永瘦宫的小仙女】。

入目就是一串惊叹号。

朱晴晴：【什么情况？】

沈绿：【什么情况？？】

夏格芝：【你和关卷耳成好姐妹了？？？】

夏格芝：【@苏打】

苏妲不明所以，打字：【？】

沈绿：【你还不知道？】

朱晴晴：【肯定不知道！】

苏妲：【你部员又看见什么了@夏大美女】

夏格芝：【这次不是我部员】

朱晴晴：【有人把你和关卷耳的照片po到校内网上了】

沈绿：【图片.jpg】

苏妲点开，的确是她和关卷耳的合照。大概是刚刚在二楼说起徐蕴止写建议表那会儿，两人都在笑，还冒着新鲜气儿。

夏格芝紧接着发了张校内网截图过来，帖子名为【重金求一双见过两大美女同框的眼睛！！！】，点开就是刚才那张照片。

拍到了她的侧脸和关卷耳大半张正脸，她笑起来唇边有小梨涡，被身上穿的玫粉色泡泡袖上衣衬的更加可爱。

底下回帖顶了很多楼，截图只截到最多人点赞的那几条。

【苏妲？另外一个女生是谁啊好漂亮！】

【我真是无语了，和苏妲一起逛完街回学校保安偏不让进，说苏妲太危险我说怎么危险了？保安说：她美丽的外表，就是一把尖利的刀/花痴.jpg】

【二老师还得是你！】

【就我一个人觉得另一个女生更漂亮更清纯吗？】

【科普下：美院大一新生关卷耳，鼎鼎大名798艺术社成员，想进的加社长微信手慢无！！！/二维码.ipg】

……

苏妲看完，在群里回：【我只是来找她拿画。】

夏格芝：【看吧我猜也是！】

沈绿：【那谁这么无聊？】

朱晴晴：【就是！之前各种活动也没看到这种帖子啊，谁这么无聊特地发出来简直像个狗仔！】

“姐姐。”

耳边霎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苏妲思绪抽离出来，抬头。

撞进那双墨如点漆的眸子里。

“结束了？”

“嗯。”

“那走吧。”

苏妲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余光瞥见两个人，像是刚刚一路跟着徐蕴止过来的，现在正互相怂恿着要上前。

她要走的脚步顿住，肩膀和后头跟着她的人撞在一起。暴露在室内空调里的皮肤泛凉，触碰到他胸膛时，被温热的触感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苏妲能察觉到头顶的气息错了一拍。

她笑起来，“有人找你。”

徐蕴止一怔，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神色冷淡下来。

被他注视着的那两个女生很快红了脸，下一秒被他的目光吓到，往后退了两步，最后干脆跑开。

苏妲拿起窗台上的画，被徐蕴止顺手接过。

她空出来的手别了别耳边的发：“真是受欢迎呢，徐同学。”

调侃的语气散漫，尾音勾起，说是蛊惑也不为过。

后者却蹙起眉，小心地问，“姐姐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

苏妲只心里好笑，面上不显露半分，装作板着脸的样子，“是啊。”

她等着看徐蕴止反应，却只瞧见他轻怔，半晌才开口。语气很轻，但氤氲着的眸子夹杂了几分委屈。

“我从来不理他们的，姐姐。”

“谁知道呢。”她挑眉，俨然不信他的说辞。

“真的。”徐蕴止像是怕极了她生气，神色很认真，“我可以在手机里装实时定位远程录音，同步给姐姐。”

这下换苏妲怔住。

她原本佯装怒意的眸子平静如水地看向他，试图打量出什么来。

最终发现徐蕴止认真的模样不像假意，苏妲先移开视线，“开个玩笑而已。”

“这么怕我生气啊。”

她往外走，听见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和一声轻轻的“嗯”。

“那，那天晚上为什么拒绝我？”

徐蕴止已经跟上，和她并肩。苏妲偏一点点头就能瞧见他优越的鼻梁，还有微微颤动的长睫。

“因为害怕。”

“怕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怕和你之间，不够长久。”

露水情缘，欢愉片刻，太过短暂。

“那什么算长久？”

彼此绑定，纠缠到死。

徐蕴止心里这么想，迟迟不敢说出口。

苏妲已经又问，“嗯？”

他呼吸一滞，良久回答。

“姐姐知道的。”

苏妲不说话了。

徐蕴止察觉到气氛冷了些，主动换了话题：“姐姐，我有个东西想送你。”

“什么？”苏妲睨他。

手里被递过来个黑色小盒子，上头绑着繁复丝带，她一拉却就散开。

——里头是一枚胸针，和一枚发饰。

状似黑色枯荷，花瓣薄如蝉翼，竟在盒子内衬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来。

花朵中心点缀着点点碎金，苏妲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是金箔，和墨色的半透明花瓣出奇的搭。

有风起，徐蕴止的声音像要下雨似的带了潮意，“是这次workshop设计的，但觉得很适合姐姐。”

苏妲一下想起来，关卷耳说这期主题是废弃物珠宝设计。

她明知故问似的：“你做的？”

“嗯。”

“还挺好看的。”

她话音刚落，少年笑起来，眸子弯成月牙，笑意连猎猎冷风也吹不散。

“姐姐喜欢就好。”

他说。

苏妲和他一起吃晚饭，打车回酒店。路上下起雨来，天雷滚滚，冷风吹，丝丝线线拍打在车窗上。

刚打开房门，外头雨瓢泼落在地上，铺天盖地都是雨声。雨下的大了，苏妲绕进客厅，把原本向外开着的窗关上，沾染一身潮气。

回头注意到徐蕴止外套肩膀比别处暗一些。他们没带伞，上下车的距离都是他护着免了苏妲淋雨，自己倒是湿了大片。

“先洗个澡吧，等雨停了再走。”

苏妲这么说。

见他没动作，又道，“你不听我的？”

闻言倒是点头了。

苏妲笑起来，“侧卧也有淋浴间。”

等她洗完澡做完护肤流程，徐蕴止已经准备走了。他敲门道别时手里握着潮了的外套，只套一件里头的连帽衫，半干的头发耷拉着，像流浪猫。

苏妲窝在被子里，撑着脑袋看他。

半晌。

“我困了。”她松松挑下眉，“等我睡着再走。”

“……好。”

徐蕴止嗓子有些哑。

他把外套放下，准备搬椅子去床边。

被苏妲叫住，“别坐那，来这。”

她伸手拍了拍床边。

徐蕴止眉骨微动，神使鬼差走过去。

刚走近就被苏妲勾住脖颈，她像条灵活的人鱼似的撑起腰，松软的白色被子从她肩膀处掉下去，连带着浴袍一起。

视线所及是她微潮的发尾，在腰窝处摇摇欲坠。

好风情。

徐蕴止呼吸一窒。

他怕自己失了分寸，恍惚过后下意识要推开苏妲。却被她手指缠住，所到之处酥酥麻麻。

“你上次拒绝我，我很难过。”

徐蕴止说不出话来。

“想我现在睡觉么？”

“……想。”

他嗓音哑得很。

“那你亲亲我。”苏妲手指轻轻抚摸着他脸颊，迷离眼神瞧着他的，唇不染色，仍旧娇艳欲滴，“亲亲我就睡。”

他看着那张唇，视线朦胧。

而在苏妲眼里，他的眸子像被雾气笼罩着的山水画。

“好。”

他这么说。

下一秒瞧见苏妲得逞的笑。

脖颈被她紧紧勾住，唇齿贴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碾磨着。她用舌尖舔他唇，吮吸它，口腔里是清甜的樱花味，徐蕴止知道是她的牙膏，因为侧卧里也有一样的。

他和她的鼻尖不时碰在一起，能听见彼此错了节拍的呼吸声。

苏妲轻轻浅浅的笑，右手指尖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亲亲这里。”

……

真是信了她的鬼话。

然而徐蕴止已经克制不住，他吻过去，含着她的耳垂，听她舒服地喘.息。他用牙齿轻轻啃咬那部分，像是气她故意为之的蛊惑。

苏妲觉得痒，条件反射似的躲避，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颈来，徐蕴止迷了情，吻上去，吮吸着。他压着她手腕，顺着自己的视线沿路吻下去，留下一大片痕迹。

她的肌肤那样软，在他触碰到时惊起小小的汗毛，耳边是她忍不住发出的气音，一声一声，又娇又欲。

苏妲目光迷离，视线被他手臂挡住，模糊又清晰。

手指无力地在空中找依靠，下意识就握住他手臂，碰了几次，却摸到他手腕处有好几道凸起。

她仔细瞧了瞧，发现是疤。

像是被利器划的，深深浅浅好多道，还有缝合的痕迹。现在大都已经愈合，成为他冷白肤色上为数不多的粉色，不细看完全注意不到。

苏妲怔了怔，问他，“这些疤怎么来的？”

徐蕴止着了魔，被欲望拉着走，闻声一下子得以抽离出来。

他停住，眼尾还微微泛着红，是被情.欲染过后的颜色。

苏妲瞧着他，好像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没再深究，只是问他，“疼吗？”

她是极能忍疼的性子，看到这些疤时仍旧觉得触目惊心，因为一道道都是能要人命的程度。

“不疼。”徐蕴止掀起眼皮，视线和苏妲撞在一起。

半晌梦呓似的开口，“姐姐能给我留一道吗？”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这样看人的眼神有多深情，苏妲都快要被拽进去。又因为他这句不像玩笑的话心里发寒，蹙起眉来，“为什么？”

“想在身上留下点属于你的东西。”

“姐姐。”

他这么叫她。

因为这句有些奇怪的话，苏妲凝视他。看着徐蕴止平日里淡漠的浅色眸子，因为她氤氲成雾。

半晌，她移开视线。

“你好像很喜欢我。”那头沉默着，不疑有他。苏妲继续道，“但我们才认识不久。”

总感觉纯情和欲念在他身上矛盾着，平日里那么冷淡的人真会在短时间之内暧昧上头吗？苏妲心里清楚答案，更觉得疑惑。

但徐蕴止最终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替她重新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然后温声开口：“姐姐困了吗？”

苏妲气他转移话题，干脆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墙上钟表时间滴滴答答走，身边传来她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

出于一些自私的贪念，徐蕴止没走，此刻的精神却紧绷着。

他偏头，能闻到苏妲发尾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的头发那样软，垂在枕侧，末端打着小卷儿，像海藻般，还有几缕缠绕在她后颈处，以最暧昧缠绵的姿势。

徐蕴止觉得嫉妒。他总是嫉妒，一切能靠近苏妲的人或物。

如果可以他想替代那些事物，成为苏妲的附属品，成为被她挂在身上的小物件，成为她永远无法抛弃的一部分。

他想彻底属于她。

想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足够多的印记，侵占自己的每一寸空间。

同样的事情也想对她做。

徐蕴止神色晦暗，看着苏妲雪白肌肤上被他留下的吻痕。她那样白，被他吻过的皮肤都变成了红色，暧昧又亲密。

喉咙发紧，他下意识滚动喉结。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到刚才自己的舌尖触碰过那片肌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想在她身上留下更多。

——想把她全身都舔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陆总出场，把徐蕴止急得连夜发挥了五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