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称心
得知元真的意图,元姝微微一笑道,“欧阳公一生只抄过一份十三经,连魏帝登门都不肯多抄一份,五妹妹这般谨慎也是应该的。”
她亲手给元真倒了杯茶,“我记得你幼时学的就是欧阳体,你可能分辨的出?”
元真点点头,把十三经还给元姝,“这字迹,确实是欧阳体。”
可元真依然紧皱着眉,元姝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元真笑笑,“只是好奇成王妃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文家珍藏。”
成王妃出身并不高,柳家便是到现在也没出几个高官,成王妃的父亲已逝,如今柳家的主心骨是成王妃的哥哥——也就是柳素素的父亲,成王妃还央求成王给哥哥在户部找了个闲职。
户部这样忙的地方还能找出闲职来,可见成王妃的哥哥有多不得用。
而成王便是再宠爱她,这等有底蕴的字画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见元真原来是在苦恼这个问题,元容抬眉提醒道:“薛家。”
元真微怔,看向元容。
这样浅显的道理,元容没想到元真居然没转过弯儿来,她只好继续道:“我听说成王妃与世子妃以前是至交好友,薛家给了世子妃什么,成王妃很有可能也知道。”即便那是儿媳的嫁妆,但成王妃若是开口要了,世子妃还能不给吗?
元容素来不爱出门,没想到知道的倒多。
元真微讶,“她居然还敢用世子妃的东西。”
元姝和元容在沈太妃对着成王妃动怒的时候就离开了,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不难猜出回事什么结果,元容倒也没问元真话里的“还敢”是从何处得来的,只是淡淡道:“这位成王妃,看着就不像是个聪明人。”
元容虽然不耐烦与人交际,但人前人后都会给人留上几分薄面,若是连元容都这样说,那就证明这位成王妃当真是个极蠢的了。
没有好背景,没有好家世,却敢在王府中这般嚣张,确实是蠢透了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
只靠着成王,又能靠到什么时候呢。
况且成王又不是真心待她。
元真把目光放回到手中的书上,若这真得是薛家的东西,那幅《边塞秋意图》她就不能收了,元容看出她的疑虑,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我手里的棋谱够多了,不差这一本,你若是想归还,可以捎带着我。”
元姝没有开口,却也看向了元真,元真想了想道:“我找个机会,去问问世子妃的意思。”
元容和元姝都没有意见,全凭元真主张,元真便先把《边塞秋意图》收了起来。
自从沈太妃开口把请安又挪回到了早上,元真每日起得就更早了些,这一日她跟着小丫头进到屋中,竟看到了成王妃站在沈太妃身边伺候着漱口,她心下微讶,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今日堂中人比昨日要多,元真挑了一个空位坐下,看了一圈才发现陈茹茵竟还没到,坐在她身侧的李明蕙转过头小声道:“寿成伯病重,她昨日就回去侍疾了。”
寿成伯便是陈茹茵的父亲,元真点点头,没有再多过问。
不仅陈茹茵没来,薛瑶也不在,沈太妃指使着成王妃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末了才端起茶盏道:“阿瑶身子一向康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病的如此重,我知道你那里好东西多,此时也别吝啬了,他们好,你才能更好。”
成王妃不敢反驳,只诺诺应着,沈太妃见她老实,哪怕知道是装的也放了她。
请过安后沈太妃留了姑娘们在寿宁院用早膳,元真依然辞了,沈太妃接过循郡王妃递过去的碗筷,道:“明儿记得不要在自己院儿里吃了,来我这里吃。”
元真笑着应了,到第二日果真没在四方斋吃早饭,元姝惦记着元真今日要去崇安侯府赴中秋宴的,也跟着早早起床送元真出门,元容站在门口想了许久,才叮嘱道:“莫要接外人的东西,莫要与身边人走散,外面不比家中,略忍忍。”
过得一会儿又补上一句,“忍不得便算了。”
元真失笑,她劝两个姐姐赶紧进门去,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寿宁堂。
元真到的时候寿宁堂中只有薛瑶母女和循郡王妃母女,她看一眼薛瑶,面色红润,可不像是刚得过病的样子。元真跟着坐下,明蕙便道:“太妃娘娘免了今日的请安,让三婶四婶她们饭后再来。”
六个人围着圆桌坐下,薛瑶在沈太妃左手边,循郡王妃在沈太妃的右手边,她们三个便坐在桌子另一面,桌上的吃食是沈太妃特意吩咐的,都是小姑娘们爱吃的,明璨瞄了眼桌子上的菜,笑着喊沈太妃面前最得宠的丫鬟,“彩意,快把我的燕窝粥端来。”
薛瑶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明璨却没解释,彩意笑着应声,“是,忘不了县主的燕窝粥。”
不一会儿彩意就端着一个盅子过来,见沈太妃眼中也露出疑惑,她笑着呈了上去,“太妃娘娘,这是咱们小县主亲手做的燕窝,您快尝尝,奴婢可被县主磨了好久了。”
明璨小姑娘一个,又娇气得很,这个亲手做有很大的水分,但这并不妨碍沈太妃的好心情,她忙让彩意盛出来,尝了一口,果然可口些,明璨看沈太妃喜欢,舒了眉眼笑,“要是太.祖母觉得好,我以后常做。”
“哪里用你亲手做。”
话这么说,沈太妃却是实在的高兴,被循郡王妃伺候着,一勺勺的都用尽了,彩意在一旁佯怒道:“可见太妃娘娘偏心呢,我们做了来,三请四请不肯吃一点,小县主端来,就吃得这般干净,以后太妃娘娘再不用燕窝,我们只管搬了小县主的名号来就是。”
一顿饭难得吃得热热闹闹的,沈太妃年纪大了用不了太多东西,就笑吟吟地看着三个小姑娘吃,还时不时叮嘱彩意给她们夹菜,一时饭毕,等李三夫人和李四夫人带着女儿们来了,一群人又聚在堂前说话,直到外面成王派人来请,她们才起身准备要去崇安侯府。
虽然知道成王在大事上不会太离谱,但沈太妃还是把他召进来问了问。今日的成王又变成了元真初次见时的那个和善王爷,沈太妃说什么,他便笑着应什么,一点儿也找不出前日的淡漠模样。
沈太妃说她不许成王妃去崇安侯府,成王应了,他本就没打算带着成王妃出去。
成王妃与安阳郡主不和,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若成王妃今日登了崇安侯府的门,怕是这场中秋宴就办不成了。
沈太妃看着面前这个她唯一活着的的孩子,心中是止不住的叹息,“安阳是个好孩子,你莫要与她离了心。”
成王面上应了。
他一出门便阖了双眼,他与这个女儿,是早就离了心了的。
柳之蕴不喜欢安阳郡主,总是想着法子向成王说安阳郡主的坏话,成王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顺了她的意,对安阳郡主越来越不好,柳之蕴一直以为是她的枕边风奏了效,却不知道成王实是在心里就厌极了这个女儿。
沈太妃一直不懂成王为何不喜欢安阳,可是他要怎样喜欢呢?安阳夺走了他的皎月,又毁掉了他为自己织就的美梦,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喜欢这个女儿。
他与安阳想的从来就不同。何必一定要清醒着过一生,糊里糊涂,未必不可。
他克扣安阳的用度,限制安阳的自由,甚至不许儿子接济安阳,他不会碰安阳一下,但若是知道了儿子给安阳塞钱,他就能把儿子打到昏厥,只有李晗在成王动过手后还坚持给安阳郡主送东西,但是安阳没收。
兄长记不住疼,可她记得住。
沈太妃几次质问成王到底想做什么,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他并非不想回答,而是没法回答。
他只是想让安阳老实一点,不要太聪慧,不要太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太像蕴之。
可安阳到底是她的女儿,有智谋,更有眼光。
蕴之心悦的,是他李湛这辈子都敌不过的穆家子;安阳不顾一切要嫁的,亦是成王府攀不上的新贵。
崇安侯撞了大运,从当今还是雍王的时候就一根筋的跟在他身后,崇安侯府本来眼看着要落败了的,雍王一上位,崇安侯立时便水涨船高,圣上甚至给了他半个禁军。
成王待安阳郡主差到不能再差,崇安侯却对安阳郡主言听计从,偌大一个侯府全听安阳郡主的,庄子和铺子也都交到她手上,莫说姨娘通房,崇安侯便是连丫头都不会多看一眼,知道成王对妻子不好,他便也厌极了成王,便是在雍王还没登基,崇安侯手中还没实权的时候,他也能梗着脖子不认成王这个岳丈。
也就是李晗与安阳郡主是亲兄妹,对安阳郡主是真心实意的疼护,他才真心与李晗夫妇来往过几回。
成王府里还有沈太妃和世子妃,所以安阳郡主也没真和成王府断了来往,最开始的时候崇安侯每次都陪着她一起回去,怕成王又找借口欺负她,但其实自从安阳郡主出嫁,成王就再也没去找过她,直到雍王登基,成王才终于登了一次崇安侯府的门。
安阳郡主是个直爽的人。崇安侯府艰难的时候,安阳郡主从来没求过成王府,沈太妃邀她上门她就去做客,成王不许她进成王府,她便打道回府;如今崇安侯府辉煌了,她有什么也只想着沈太妃和世子妃,对她好的她加倍回报,对她不好的她也悉数报复了回去,唯独对成王没有过只言片语,就好似她从来没有过成王这个父亲一般。
成王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
也许这就是他自作自受。
李晗曾问过成王有没有后悔,他没有回答,只是叮嘱李晗与安阳一定不要生分了。
他与安阳父女情淡,是他咎由自取,可他不会后悔。
谢蕴之想死,然后死了;安阳想逃,然后逃了。她们都得偿所愿,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的东西,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