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宿敌05
房内布置简洁,只中心放置了张竹制单人床、窗边一张书桌与墙边一个衣柜。
床虽没有梦中宽大柔软,书桌也非梦中的梳妆台,可格局、大小确实一模一样。
屋子主人平日里便讲究,单人床刚被打扫过一遍,此刻更是一尘不染。
阎刹垂眸扫了眼身上的衣袍,上面沾满了一路从四处染上的灰尘,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她并没有那种自觉,反而走到床前,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指尖搓出簇与红烛点燃后一般大的小火苗,漂浮至她惯常用的烛台位置,静静悬在半空。
在这摇曳的昏黄微光下,阎刹坐在床上朝窗台望去。
“......”
我去!更像了!
可她从前并没有来过这间后山小竹楼,她甚至不知晓此处的存在。
若是梦,她怎么能凭空造一个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住处?
倘若那并非梦呢?
阎刹目光凌厉地死死盯着前方空气,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此前她从未注意过那夜的时间,百里晏川说那日是她的五百岁寿辰。
醒后只当那是混沌的梦境,并未在意个中细节。
可若不是梦,他说的也是真的呢。
她今年正好四百九十岁,难不成她因某种机缘预知未来,窥探到十年后发生的事?
难怪屋内细节与那夜有所不同,阎刹目光缓缓逡巡四周。
要说最大的差别,便是此时窗外少了一株枝繁花盛的桃花。
自然也少了那抹淡淡的冷甜桃香。
等等。
香......
阎刹鼻息间仿若飘过一缕香气,是“幽今”。
要说那日与平日里有何不同,唯有她睡前点上的一支香。
细细想来,那“幽今”古怪异常,其中定有玄机。
小竹楼不大,一层仅有一间寝房与两间小隔房,竹制的楼板不大隔音,二楼时不时传来竹疏打扫走动的动静。
在阎刹捋顺思路的这段时间,他已打扫完毕,脚步声向外侧的楼梯挪动。
阎刹灭了火团,悄无声息地闪至衣柜与墙角的缝隙中,在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竹疏。
一楼的窗还开着,竹疏端着枚烛托,进屋关窗。
正要走时,瞥见床面,竹疏微蹙眉间,端着烛托靠近。
昏暗角落里,阎刹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指尖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空气中出现一圈细微的波动,而竹疏灵力低微,丝毫没有察觉,将床面又仔细理过,直到没有一丝褶皱才满意离去。
竹疏走远后,阎刹从衣柜边走出,疑惑地扫了一眼床单,这与方才有差别?
龟毛教出来的果然是小龟毛。
梦见与百里晏川成婚已叫人心里发堵,这甚至不是梦境而是未来,叫她更不爽快。
找上门来偏偏人还去了遥远的北冥,阎刹痛恨地咬牙切齿。
古话说贼不走空。
不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
于是她开始将源源不断的火焰糅合、压缩,将大概小臂长的立方火焰压缩成巴掌大小,其实还能再压缩,但炸一座小竹楼已然足够。
橙金的一团乖乖待在阎刹手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火团不断变换形状,最后停留在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状。
周遭的空气在黑暗中肉眼可见地扭曲,火莲边缘不断吐出蛇状流光,火焰中原本的暴戾因子威力大了三倍不止,此刻被压缩在火莲中流光溢彩,煞是炫目。
百里晏川,你不是“冰莲仙尊”吗,那我就送你一朵“火莲”可好。
阎刹快速飞出房外,将火莲放在眼前满意地看了最后一眼,随手向身后抛出,毫不留恋地向竹海外走去。
那火莲如流星一般在天际划过一道弧光,恐怖的高温灼烧破空,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焦味,而后精准的击中小竹楼。
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绚烂的橙色火光在阎刹身后漫天爆炸,光芒照在背后,在她脚下斜斜拉出长影。
她却没回头看自己的杰作,懒怠地歪头按了按后颈,不疾不徐地向外走。
竹海上空冒出一朵漂亮的小型蘑菇烟云,整座小竹楼瞬间被炸为灰烬,留下一个圆形浅坑。
余波卷着灰烬形成环形冲击波向外袭来,整片竹海以圆坑为中心向外倾倒。
风波扫过阎刹背后,将她高高束起的额发都吹落了几缕。
阎刹挑眉斜向上瞟一眼,歪起右唇朝飘下来的刘海吹了下,随即踏着青竹尖向山下飞去。
玄能峰一小院内。
竹疏才踏入院中,便听见似乎是后山响起一声爆炸,因为过于遥远不大能分辨具体方位,是隔壁灵能峰也说不定。
这样的声响在玄灵宗并不稀奇,隔三差五就会出现。
五能山并非都像玄能峰这样一整座峰都属一类灵修,因剑修弟子比例庞大才能单独分出一座峰,而隔壁灵能峰住了两类灵修,药修与器修。
这两类灵修都极爱做实验,上头时常常炸宗门。
这声爆炸,指不定就是灵能峰某位疯癫的灵修在炼丹或是炼灵器。
可竹疏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很想回到后山再去看看。
理智拉住了他,他修为不高脚程慢,一来一回要走许久,刚刚去那一趟已耗费不少时间,他现下更需要抓紧每分每秒修炼。
脑中又浮现出师尊临走时的场景,大师伯说那魔界少主狡诈多端,攻其不备还特意引师尊到南境火山下,占尽优势才取胜。
师尊却并不因此愤懑,只道:“输就是输,终是我技不如人,尚有欠缺。”
又转而对小弟子道:“我此去时日不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如往常修炼便好。”
竹疏自卑得抬不起头,师尊这样天赋异禀的天才尚自认不足,前去北冥那样的苦寒地闭关。
那他这样资质普通的废物又怎能如往常修炼便好?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为了报恩黏着师尊侍奉左右,师尊便也不会因不好意思而收他为徒,他也不会成为师尊的累赘。
竹疏坚定此心,进屋换了把真剑才开始练习剑法。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竹疏练完剑法后又打坐了两个时辰,右眼皮却一直跳。
干脆起来爬打扫一遍小院,不想到了师尊房前一推门,一个火系法术从天而降,将竹疏白净的小脸炸得灰头土脸。
若不是他头发老老实实扎在头顶,恐怕整头都要被烫成小卷毛。
顺势往前走了两步进房,想看看房门上方,左脚又踩中什么东西,将布鞋头烧穿一个洞,露出一只尴尬的大脚拇指。
竹疏一惊一乍地将房间打扫干净,又分别在水壶、衣架以及书桌的椅子上发现了稀奇古怪的整蛊法术。
右眼皮跳得越来越欢,竹疏猛地想到后山小竹楼。
于是脸上灰都没擦干净就连忙跑到后山,赶到时整个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圆溜,下巴快掉到地上。
师尊的小竹楼,那么大一座楼,没了。
回到魔界的阎刹也没闲着,决定寻那赠她“幽今”的香贩好好问一问。
哪知回来那日却不见他,主街上他原本所在的摊位空空如也。
旁边几位勤奋出摊的小贩叽叽喳喳地搭腔。
“那日少主凯旋,收了他赠的香,他生意大好将香都卖空了。”
“是啊,平日里卖三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呢,难怪这两日都不见他,许是拿钱潇洒去了吧。”
阎刹寻不见人,只好日日蹲守。
等到第三日晌午,才见他慢悠悠地拖着摊来了,见到她人吓了一跳。
“少、少主。”灰袍香贩口舌结巴地作揖。
“呵。”阎刹冷笑一声,俯视他的眼底寒芒逼人。
灰袍香贩大中午刚出摊一分钟,又喜提下班,推着摊回了家。
还拿出压箱底的茶叶给阎刹泡了一杯,阎刹倒并不在意这些,随便寻了张木凳坐下。
“那香是怎么回事?”阎刹开门见山。
“少主可是说‘幽今’?”灰袍香贩颤颤巍巍搓了搓手,在她对面拘谨坐下。
“对,这并非寻常的香吧?”
“是,少主可用了?可有遇见什么反常之事?”灰袍香贩小心翼翼地问。
阎刹就知道这一切与此香有关,他也定然知晓些什么。
“你知晓此香有古怪,赠予我还不说,你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一根纤细却暗藏恐怖能量的焰针向他飞去,灰袍香贩连忙求饶:“少主,非我有意啊,老叟愿替少主解惑,定知无不言。”
焰针瞬间偏移,扎入他背后墙上挂的一张兽皮,火焰快速上窜,几乎眨眼间便把那坚硬的兽皮烧得只剩灰烬。
灰袍老者抹了把汗,问道:“少主所遇之事,可与未来有关。”
“是,此香可预知未来?所见所闻皆为真实?”
“少主睿智,确如您所说,所见皆为命运预示,不知少主所见,为吉为凶?”
阎刹没有答他的话,而是兀自喃喃:“命运?”
“可改吗?”
“说是命运,老叟也不知具体如何,此香赠予许多人,却甚少听说有人因此经历奇特遭遇,想来如少主这般能窥探天机之人属天资卓绝,尚为少数。”
“别拍马屁了,说仔细点。”阎刹懒得听他奉承,只想彻底弄懂真相是何。
“此香是我从人界一道观中得来,那真人嘱咐此香只可赠不可售,有缘人可一窥天机,但有缘人实在太少,除少主外,只听过一回相似遭遇,至于这命运是否应验,可否更改,老叟却全然不知了。”
灰袍老者便捋胡须边摇头。
还想再问,破旧的木门响起敲门声,上三下二,来人是魔将。
阎刹手一挥将门拂开,趁这个空档饮了口茶润喉,放下茶杯嫌弃道:“这什么茶,这么苦。”
门外魔将踏进屋内也囔了声:“这么破。”
灰袍老者一连遭受两次暴击,顿时伤心得不想说话,他这小破屋过去二十年也没接待过谁。
那魔将着一身墨黑,不大恭敬地向阎刹行礼:“少主,魔尊请您去一趟。”
魔尊隔上三五日便要传她过去训诫一番,但特意遣自己的右臂“黑魔神”走一趟,让她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大约是她火烧玄能峰的事情传过来了,魔尊要找她问责。
阎刹一语成谶,她右脚才迈入幽冥宫大殿,高位之上便传来怒不可遏的斥声——
“跪下!”
大殿内阴沉压抑,暗赤色的宝座脚下黑色长袍拖地,魔尊苍白的脸一半隐在阴翳中。
随着他眸底寒芒抬起,强大而冰冷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
阎刹肩头一重,膝盖噗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那股霸道强劲的冰元素将她体内的火焰死死压制,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