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赴约
倘若谢无靡在撒谎,那阿璃之前的猜想便全都推翻了。
那她又是谁?
为何她醒来时会与谢无靡同处一个山洞?
又为何,她初见谢无靡时,他便自称是她的夫君?
他还舍命救她,处处照顾她。
阿璃想不通。
实在是想不通。
见阿璃皱眉苦想,祁元隐缓了缓脸色。
“你若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船坊内。
那船坊老板已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息。
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招出来。
那帮人行事谨慎,并没有暴露任何信息。
谢无靡低头用白巾擦干净手指上被溅到的鲜血,复才将青玉戒指戴回左手拇指。
他在想,自己的行踪为何会暴露得如此之快。
这一路上,只有在那林中村时发生过一些冲突。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老者的容颜,白色的胡须,毫不遮拦的目光。
那些人都叫他——村长。
谢无靡抚摸着剑鞘,正欲向外离去。
一支锋利短箭极速穿门而入,“邦”地一声没入他身后的木柱之中。
谢无靡立刻推门出去,长街之上空无一人,位于高处的几扇木窗紧闭着,他面如寒冰,已无从得知短箭的来处。
回身望去,就见那支短箭上穿着一张泛黄的字条。
谢无靡将箭取下,展开字条。
【子时.青湾湖】
简短的五个字,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圈套。
对方是料定了,阿璃对他有用,认定他会为她涉险。
呵。
夜里的青湾湖边,晚风很轻,月色很淡。
谢无靡独身立于岸边石阶,雨停了许久了,他身上的血迹也已干涸,在衣衫上留满了暗色的痕迹。
伴着月光远远瞧去,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视线之内,从远处缓缓行来一只兰舟,灯火璀璨、雕梁画栋。
船只停靠在位于谢无靡不远处的码头边,船上下来一名黑衣侍从。
“谢指挥请吧,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甲板上,矗立着一队黑衣死侍。
檀香木所筑的船仓奢华名贵,舱门被人从内推开。
入目,是挂满琉璃灯盏的厢房样式。
好一艘兰舟,犹如将陆面的宫殿搬上了水面。
谢无靡走入殿内,身后一声吱呀声响,房门被人合住,而他的身旁已围上来十几名黑衣死侍。
谢无靡表情冷峻,并无半分要退缩的意思。
殿中,祁元隐悠哉悠哉地斜靠在一张软榻上,软榻后方置了一张水墨屏风,他手持漂亮的银制酒杯,透明的琼浆溢出些许顺着手指滑下,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的面前是一张方桌,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祁元隐见到谢无靡却是笑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退下,今日可是本公子专程宴请谢指挥啊。”
听他语气倒真像是在责备属下不懂事,怠慢了他的贵客。
谢无靡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只问:“她人呢?”
“别着急啊,”祁元隐晃着酒杯,扫了一眼方桌旁的木椅,“指挥使先坐。”
琉璃灯盏亮得有些晃眼。
谢无靡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抽出长剑,足下一点飞速袭向祁元隐。
速度快到不足半息,甚至没有任何一名黑衣死侍反应过来。
祁元隐神情一凛,堪堪侧身避过一剑,仍被削断一缕发丝。
他在谢无靡再度出击前,快速道:“你杀了我,她也活不了。”
锋锐的剑尖在离他眉心只差几毫的地方停下。
嗜血的寒眸溢出层层杀意,“她在哪,我不会再问第三遍。”
面对着癫狂的谢无靡,祁元隐面不改色,他将眼前的剑锋推向旁侧,拍了拍手。
有两名死士押着一名白衣少女从侧面的房屋中出来。
那少女头上罩着黑布,嘴被堵住,只能一边挣扎一边不停地发出呜咽声。
在祁元隐的示意下,有人上前撤走了布满美味的方桌,并将白衣少女带回了侧面的房间中,关上了门。
“本想同谢指挥好好商谈,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谢无靡持剑而立,“条件是什么?”
“和聪明人交谈果然省心。不过在此之前,谢指挥不如先把剑放下。”
谢无靡未动,显然不打算配合。
祁元隐倒也不恼,只自顾自地说起来:“听说你们监察司有各种骇人听闻的刑罚,用的最多的却还是寻常的鞭刑。”
“原先我还奇怪,但最近我却是明白了。”祁元隐话至此处,有属下端着一个瓷盆走到他身侧。
那瓷盆中赫然用水浸泡着一根两指宽的长鞭,鞭身满是锋利的倒刺。
祁元隐:“浸泡在特制的浓盐水中,鞭子周身都是倒刺,这一鞭下去莫要说皮开肉绽,就算是抽断骨头也毫不费力。”
“你们监察司,果然是会折磨人的。”
祁元隐摆了摆手,那属下便端着瓷盆进了关着白衣少女的屋内。
谢无靡握紧长剑:“你胆敢伤她……”
“你当如何?”祁元隐扬唇笑道,“叫我生不如死?”
扬起的尾音缓缓落下,他一点一点地收敛了笑意:“谢指挥,我说过了,把你的剑放下。”
谢无靡面色凝重,片刻后,他躬身将长剑放在了地上。
随即便有人收走了剑,跟着,两名黑衣死士上前押住了他的双臂。
“啊——!”
旁侧房间却在下一息传来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雕花精美的木门上已然溅上了一条鲜艳刺目的血迹。
谢无靡脸色骤变,袖中暗器已然滑至手心之中,却又立刻发觉自己身上并未随即多出任何疼痛之处……
他心下一松,捏着冰凉的刀片,将它再度藏回袖口。
房间里的白衣不是那个女人。
祁元隐仔细地观察着谢无靡的神情,“这一鞭是为了你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剑。”
“不过,我瞧着谢指挥也不像那怜香惜玉的人。”祁元隐有意压低了声音,“那个女人骗我说她是你的妻子,这不是在败坏指挥使大人的名誉吗?”
“不如借此机会,我替谢指挥好好教训一下她。放心,不会要了她的性命,残了废了的,也不影响你带回去交差吧。”
监察司办案,从不会带着一个闲人,恐怕是谢无靡认为阿璃掌握了什么机密,想将她带回京都审问,奈何阿璃失忆,于是才编造了一个所谓的夫妻关系来稳住阿璃。
祁元隐要让他亲口承认他们是假夫妻。
谢无靡:“她是我妻子,不许伤她!”
闻言,祁元隐神色一滞,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回应,不由强调:“别装了,她又听不见。”
谢无靡:“不许伤她。”
祁元隐怒极反笑,他后撤了半步,“好,我不伤她,只是不知谢指挥又能为你所谓的妻子做到哪一步呢?”
“你若当真是为她安危来赴约……”祁元隐眼中似有得色,“现在跪下,我就不伤她。”
水墨屏风后。
阿璃攥紧了衣袖,从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透过缝隙看到殿中的谢无靡。
在祁元隐的步步紧逼之下,就见谢无靡神情紧绷,深沉的黑眸眼中明明有万分不甘,却依然缓缓地低下了头,跪了下去。
他额间碎发垂落鼻尖,玉砌般俊美的容颜隐忍而破碎。
阿璃只觉心口涌起一汪热泉,暖洋洋的充盈了胸腔。
祁元隐却抓住了谢无靡的头往地板上按去,见谢无靡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怒得咬牙切齿:“都能跪下了,不如自己说说,你还能做到何种地步?”
阿璃就见那俊逸的青年脸颊贴在地上,额间青筋凸起,原本漆黑亮堂的幽深瞳孔此刻赤红妖冶,琉璃灯光映照其中,犹如破碎的星子。
“我愿以性命护她,臣服于她。”谢无靡脸朝着一侧的小房间,目光却是向着祁元隐,越过他的肩头,直直地落在水墨屏风后露出的一小片白色裙角。
“你可知,我是好不容易哄得她高兴了,才被她赏了个夫君的名头。”
极度的忍耐,极度的情真意切。
祁元隐简直大惑不解。
而听到此处的阿璃忽觉心尖上仿佛滚过一块炙热的烙铁,烫得她不禁轻颤。
夫君如此浓烈的告白,一边令她脸红耳热,一边又令她羞愧难当。
阿璃不再犹豫,她从水墨屏风后冲出,一把推开了祁元隐,抱住了谢无靡。
“夫君!”
她真该死,曾将这样的一颗真心辜负,她可真该死!
阿璃全然不知,正被她抱住的谢无靡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浅的得逞笑意。